第兩千三百三十三章 來晚了麼？

    “何小花。”

    何小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只覺筋骨皮肉都彷彿在經受烈火炙烤一般，渾身上下無處不痛，齜牙咧嘴道，“死了沒？”

    “還、還剩一口氣。”

    不遠處傳來了何小花極其虛弱的聲音，“不過應該堅持不了太久了。”

    “沒有藥？”

    何小憐面色一緊，“老子兜裏倒是還有些療傷丹藥，可惜傷得太重，一時半會怕是動不了了，你自己過來取。”

    “老孃可是堂堂混沌境高手，跟着聖女大人混的，身上的丹藥怎麼可能比你少？”

    何小花躺倒在地，渾身痠軟無力，就連擡起一根小指都無法做到，口中兀自不忘嘲諷道，“要不是沒力氣拿，現在早就康復大半了。”

    “難不成咱們兩個就要在這裏慢慢等死？”

    何小憐呆了好半晌，終於苦笑着道，“這種感覺，還真是不好受哩。”

    “按說混沌境交手的氣息，應該瞞不過神女山的大人物們才對，也不知爲何，竟然連一個前來探察的都沒有。”

    何小花貝齒輕咬嘴脣，眼神說不出的黯淡，“若是讓你死在這裏，我到了九泉之下，真不知該如何向曾祖母交代。”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咳、咳咳！”

    何小憐心中忽然涌起一陣無名怒火，強忍着劇痛，連連咳嗽道，“老子自己打架輸了被人幹掉，要你交代個錘子？都是何家子孫，憑啥我的性命就比你值錢？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少來管我！”

    何小花櫻脣微張，待要與他爭論，卻忽然感覺頭暈目眩，一陣刺骨寒意瞬間流遍全身，教她直起雞皮疙瘩，一時竟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長久的寂靜。

    “剛纔那個神族餘孽說是欠了曾祖母的人情。”

    好半晌，何小憐心中的怒意似乎有所收斂，突然開口道，“你說她老人家怎麼會對敵人有恩？”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傳來任何回答。

    “何小花？何小花？”

    何小憐的臉色登時難看到了極點，連忙高聲呼喚道，“還活着麼？活着吱一聲！”

    何小花的聲音依舊沒有響起。

    難道……！

    何小憐眼皮一跳，前所未有的不安感瞬間涌上心頭。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將腦袋微微側轉了一個角度，目力所及之處，何小花已然美眸半閉，整個人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就連呼吸都幾乎難以察覺。

    “何小花！！！”

    何小憐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有些溼潤，再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口中聲嘶力竭地呼喊道，“醒醒！你這蠢女人，還不快醒醒！”

    已然介於生死之間的何小花，當然不會對他作出迴應。

    “蠢女人，你這個蠢女人……”

    何小憐的心漸漸沉入谷底，狠狠咬着牙，鮮血自破碎的嘴脣緩緩滑落，淚水汩汩而下，在臉頰上匯聚成兩條晶瑩的小溪，“等着，老子會給你報仇的。”

    將要永別之際，他才忽然意識到，何小花這個不靠譜的姐姐在自己心中，究竟有着怎樣的分量。

    心，如刀絞！

    淚，如雨下！

    痛，不欲生！

    恨，深似海！

    即便如此，所謂的復仇也不過是嘴上說說，他心中早已不存奢望。

    按照這個趨勢下去，等到何小花死後不久，他多半也要步其後塵，到黃泉路上與姐姐相會。

    從前姐弟倆相處時的畫面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一一閃過，痛苦與悲傷慢慢淡去，一股淡淡的暖意漸漸涌上心頭。

    這一刻，他的思緒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回憶往昔，何小憐忽然驚覺兩人雖然動不動就愛拌嘴，可姐姐何小花這一生，卻幾乎完全是爲了自己而活。

    爲了保護弟弟的安危，她打從幼年起便不要命地修煉，不斷地挑戰強敵，成長過程中不知摔斷了多少根骨頭，被開膛破肚了多少次，可謂是在生死一線間來回橫跳，才能以算不得頂尖的資質，生生奪得了進入混沌之門的資格。

    爲了替弟弟的未來鋪路，她通過何九琳的關係，年僅十二歲便開始在羅綺殿任職，此後更是憑着個人努力一路升遷，最終成爲了聖女姜霓的親信。

    何小憐甚至猜得到，自己之所以能夠拜入棠溪蘆葦門下，固然是因爲劍道天資出衆，卻也未必沒有何小花的功勞。

    畢竟，堂堂神女山劍神，哪是一個小小孩童隨隨便便就能“偶遇”的？

    毫不誇張地講，在旁人眼中性格耿直、蠻橫魯莽的何小花，根本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弟控。

    她的人生目標，似乎只是爲了讓弟弟能夠出人頭地，重振何家。

    老子天天罵何小花愚蠢！

    細細想來，我卻被這女人照顧了一輩子啊！

    果然是個蠢女人，都不懂得愛惜自己！

    下輩子若是還能做姐弟，就換我來保護你罷！

    遙望着何小花氣息奄奄的虛弱模樣，何小憐眼眶通紅，用力咬了咬牙，心中暗下決心。

    就在他徹底放棄希望，打算閉目等死之際，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臉。

    一張清秀的娃娃臉，笑容陽光燦爛，令人如沐春風。

    此人右手緩緩靠近過來，五指張開，掌心之中，躺着一顆晶瑩剔透的丹藥，香氣四溢，沁人心脾。

    “你是誰？”

    聞到藥香的那一刻，何小憐只覺精神一振，心中登時燃起希望，用已然沙啞的嗓音問道。

    “小弟風徵。”

    娃娃臉男子笑眯眯地答道，“前來助何兄一臂之力。”

    “風徵？”

    何小憐搜腸刮肚，也想不起來自己認識這麼一號人物，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連忙嘶聲吼道，“先、先救何小花！”

    說出這一句，他只覺心頭一鬆，口中噴出一道血箭，緊接着眼前一黑，便徹底沒有了知覺。

    ……

    “來晚了麼？”

    對着地上血漬凝視良久，棠溪蘆葦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口中喃喃自語道。

    從風汐口中得知愛徒遇險，他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甚至將率土之濱的威脅都暫時拋諸腦後。

    可即便如此，來到風汐所述的位置，他卻連半個人影都沒看見。

    作爲當世最頂尖的劍修之一，他擁有着遠超常人的敏銳洞察力，一眼便認出地上的幾片碎布，正是來自何小憐的外套。

    除了那寶貝徒弟之外，神女山幾乎很少有人會穿這種顏色的衣服。

    然而，即便他已經將神識釋放到最大範圍，卻依舊沒能感知到何氏姐弟的半點氣息。

    兩個大活人居然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連小憐姐弟都能輕鬆擊敗的神祕高手……”

    久尋無果，棠溪蘆葦仰頭看天，臉色陰晴不定，口中喃喃自語道，“看來這一次咱們的敵人，遠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呢。”

    一道不符合季節的冷冽寒風劃過臉頰，彷彿在對他作出迴應一般……

    ……

    “臭小子！”

    葉天歌靜靜地站在一棵參天巨鬆之上，眼神四下掃視，嘴裏罵罵咧咧，神識卻已釋放到了極致，“這樣關鍵的時候，也不知跑哪裏鬼混去了！”

    他的感知範圍幾乎覆蓋了大半個天空之城，卻愣是沒能發現葉開心的蹤跡，這個口口聲聲要擊敗自己的兒子，竟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作爲曾經的天下第一人，葉天歌的靈魂力量本來遠遠不止於此，奈何在體內龍魂的反噬下，如今只是稍微動用神識，丹田處都會翻江倒海，感知範圍更是大幅縮水，甚至及不上巔峯時期的一半。

    即便如此，他卻依舊鍥而不捨地探察着這片大地上的每一棵樹，每一株草，每一隻鳥獸，以及每一個人，完全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風無涯，你來做什麼？”

    片刻之後，他忽然低頭凝視下方，冷冷地問道。

    “葉兄。”

    一道豐神俊朗，瀟灑不凡的白色身影緩緩出現在視線之中，衝着他抱了抱拳道，“小弟特來履行約定。”

    赫然是已經投靠了姜霓的琴心殿殿主，風無涯！

    “哦？”

    葉天歌眸光閃動，語氣不鹹不淡。

    “當初小弟以洗魂石爲代價，請葉兄助我對抗鍾文三年。”

    風無涯面帶微笑，語氣說不出的輕鬆從容，“如今三年之期已至，這是洗魂石，還請葉兄笑納。”

    言語間，他緩緩張開右手，一顆表面星光點點，呈不規則形狀的晶瑩寶石登時出現在掌心之中。

    看見寶石的那一刻，葉天歌神情劇變，瞳孔急劇擴張，就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急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