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零一十五章 要好好相處才是

    面具人並未阻攔果果在迷宮之中尋找出口。

    甚至連那些隨處可見的法則形狀，都未曾出現在少女眼前，就彷彿在刻意躲避着她一般。

    因而果果這一路似乎暢通無阻。

    然而，她所經歷的一切，卻遠非外表看上去的那般輕鬆。

    只因每一分每一秒，她腦中都會浮現出父母被面具人無情斬首的血腥畫面，竟是一刻都不曾間斷。

    一遍……

    十遍……

    百遍……

    千遍……

    只是從通道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她竟已反覆觀看了上千遍父母死亡時的景象。

    每一次的斬首，都猶如一柄利刃狠狠扎在她胸口，足以讓她心如刀割，悲痛欲絕。

    上千次，那是個什麼概念？

    這還只是走過了一條通道，她不知道後面還有多少條通道，也不知道自己距離出口還有多遠。

    眼淚已經流乾，視線已經模糊，就連神經都在漸漸麻木。

    心痛，似乎已不如初時那般劇烈。

    悲傷，卻彷彿地窖裏的烈酒，越來越濃，刻骨銘心。

    這一切，自然都是面具人在作祟。

    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法子，竟然能夠直接操控果果的眼中所見，耳中所聞，手段之詭異莫測，簡直駭人聽聞。

    來到通道盡頭之時，果果已是面色慘白，眼神木訥，呼吸混亂而急促，單膝跪倒在地，扶着石牆的左臂不住顫抖，幾乎就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軀。

    擡首望去，前方依舊深邃黝黑，一眼望不到盡頭，少女的芳心終於漸漸沉入谷底。

    她隱隱有種感覺，自己很可能沒法堅持到找着出口的那一刻。

    ……這迷宮四個出口的天道碎片之中，就有兩片藏着你父母的殘魂……

    ……他們每天都要經歷幾千次，幾萬次，循環往復，永無止盡……

    就在她痛苦萬分，倍感絕望，幾乎要放棄前進之際，腦海之中，突然回想起面具人的話語。

    爹爹和孃親每天都在承受着這樣的痛苦！

    我又怎能在這裏倒下？

    一定要把他們救出來！

    少女狠狠一咬牙，眸中突然射出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纖柔的身軀之中，不知從何處涌出一股強大的力量，竟然站起身來，再次挪動雙腿，深一腳淺一腳地邁向無盡的深邃。

    ……

    “喂，這玩意兒到底怎麼用？”

    石豆蹦蹦跳跳地跟在面具人身後，掌心抓着一顆閃閃發光的菱形寶石，時而放在眼前近距離觀察，時而放在耳邊仔細傾聽，甚至還會伸出舌頭舔上一舔，“直接吃麼？”

    “直接吃也不是不可以。”

    無面人緩緩向前，頭也不回地淡淡答道，“不過並不能發揮出它真正的威力，我先帶你去找第二塊碎片，到時候再傳授你一套法訣，可以讓你更好地融合碎片。”

    “切！”

    石豆瞥了瞥嘴，一臉不耐地抱怨道，“真是麻煩！”

    “既然跟着我混，那我好歹也算是你的老大。”

    面具人語氣依舊淡然，“跟老大說話，能不能態度恭敬一些？”

    “才給了一顆碎片，就想耍老大的威風？”

    石豆絲毫不爲所動，將掌中的碎片拋起來，接住，又拋起來，再接住，玩得不亦樂乎，一邊嘿嘿笑道，“等拿到第二顆再說罷！”

    “那是自然。”

    面具人腳步一滯，聲音瞬間變得虛無縹緲了起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若是違背了與天道之間的約定，後果可不是世間任何生靈所能承受的。”

    “知道知道。”

    石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對於他的警示絲毫不以爲然，“囉嗦什麼，快走快走！”

    “知道就好。”

    面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而是繼續快步前行，左一拐，右一轉，對於迷宮的走法竟是熟門熟路，不帶半點猶豫。

    他的腳程快得超乎想象，以石豆那連太一都不敢小覷的速度，追起來竟也十分吃力，有那麼幾次在通道拐角處險些就要跟丟。

    如此這般，不過短短半刻時間，視線盡頭竟然隱隱現出一點微光。

    “到了。”

    面具人平靜地說了一句，隨即身形一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出現在通道的另一頭。

    石豆緊跟而上，很快便在出口前方發現了一個高高凸起的石臺。

    位於石臺上方的，正是一顆閃閃發光的菱形寶石。

    從外觀來看，與它手中那塊幾乎毫無二致。

    “不急。”

    就在石豆急吼吼地想要伸手抓取寶石之際，面具人突然出聲阻止道，“再等等。”

    “等什麼？”

    石豆愣了一愣，轉頭不解地看着他。

    “等一個人。”面具人淡淡地答道。

    石豆的目光在凸臺與掌心兩顆寶石之間來回遊走，眸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一時間遲疑不決。

    不等它下定決心，出口前方的另一條通道中，忽然現出兩道人影。

    猴子定睛一看，不禁嚇得跳將起來。

    原來這後來的兩人，竟然是面具人和太一！

    怎麼有兩個？

    石豆看了看自己跟前的面具人，又瞅了瞅太一身旁的那一個，臉上滿是迷茫與不解，忽然感覺大腦有些不夠用了。

    同樣的表情，也出現在了對面的太一臉上。

    兩個面具人同時出現的怪異現象，顯然大大出乎了一人一猴的意料。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愈發離奇。

    只見兩個面具人突然邁開腳步，毫不猶豫地朝着對方靠攏過去，很快便相距咫尺。

    隨後，在太一和石豆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中，兩道人影居然完全重疊在了一起，就這樣融合爲一，變成了一個面具人。

    “大人，您這是……”

    好半晌，太一才慢慢回過神來，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你忘了麼？吾乃天道。”

    面具人輕描淡寫地答道，“天道化身萬千，無所不在，這點小手段又何足掛齒？”

    “太一佩服。”

    太一沉默半晌，終於長嘆一聲道。

    石豆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遊走，竟是罕見地安靜。

    即便不明白兩人在說些什麼，太一在面對面具人時所表現出的恭謹和謙卑，卻還是讓它莫名有些煩躁和不爽。

    “你應該認得它吧？”

    面具人伸手指了指石豆，對着太一問道。

    “認得。”

    太一瞥了石豆一眼，不假思索地答道，“一個不懂規矩的潑猴罷了。”

    “不懂規矩的潑猴？”

    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面具人愣了一愣，突然哈哈大笑道，“被你這麼一形容，還真是再準確沒有了！”

    “莫非這潑猴得罪了您麼？”

    太一抱了抱拳，恭恭敬敬地說道，“不如就由太一爲大人分憂，取了它的首級？”

    “看來你們從前有些過節啊。”

    面具人呵呵笑着搖頭道，“不過它已經歸順於我，從今往後，你們還要好好相處才是。”

    “既然大人這樣說……”

    太一眼角餘光掃過石豆壯碩的身軀，臉上的詫異之色一閃而逝，隨後恭恭敬敬地答道，“太一自當遵命，算它走運。”

    “很好。”

    面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咱們再等一個人，處理了她，我自會將融合碎片的法訣傳授於你們。”

    “大人厚愛。”

    太一不禁大喜過望，“太一無以爲報。”

    “這可不巧了麼？”

    面具人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突然擡頭看向太一身後的漆黑通道，“剛說起她，她就到了。”

    太一聞聲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慘白如紙，汗如雨下的清秀臉蛋。

    果果的臉蛋！

    少女原本靈動的大眼睛已然沒有半點光澤，臉上亦是絲毫不見血色，形容枯槁，神情萎靡，纖柔的身軀倚靠在石牆之上，不住地微微顫抖着，若非雙手扒住牆面，怕是早就站立不穩，不支倒地，模樣之悽慘，簡直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看見太一的那一刻，果果黯淡的眼眸中突然射出一絲驚詫的光芒。

    兩人的視線緊緊交織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

    這還是果果麼？

    望着眼前這張憔悴到了極點的臉蛋，太一精神一陣恍惚，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兩人第一次相遇的景象……

    那是兩年前的一個午後，陽光明媚，氣候宜人。

    當時的他還未曾拜師，與鍾文之間並沒有什麼情誼可言。

    因而鍾文只是將他一個人丟在十絕殿的花園之中，便不管不顧，自個兒急匆匆地抱着蒔雨造人去了。

    “哪裏來的臭小子？”

    太一人生地不熟，一時間茫然無措，不知道該幹些什麼才好，只能自顧自在花園裏瞎轉悠，走了片刻，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嬌叱聲，“膽敢擅闖我十絕殿！”

    太一詢聲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麗瘦削的少女臉蛋，以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如同星星般明亮，卻又隱隱夾雜着一絲憂鬱、一點孤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