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好大的鳥

    老黑第一次出現在珠瑪眼前，便是黑不溜秋的犰狳形態，此後雖然奪舍過一個白銀族傀儡少年，卻也並非其真正面目。

    可以說，珠瑪根本就不知道這位相處數年，亦師亦友的上古魔頭本來什麼模樣。

    然而，在看見微胖男子的一瞬間，她卻毫無理由地堅信，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老黑。

    儘管眼前這個男人，她從未見過。

    儘管老黑就在她眼前被林北捏斷了脖子。

    儘管對方臉上的表情，彷彿完全不認識自己一般。

    她卻沒有絲毫懷疑，沒有絲毫動搖，彷彿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若是非要問個爲什麼，那便只有兩個字來回答。

    直覺！

    “小、小丫頭。”

    陡然被一個身材火辣，千嬌百媚的絕世尤物撲上身來，便是這能夠獨居於無邊煞氣之中的奇男子也不禁心中愕然，很有些手足無措道，“咱、咱們認識？”

    “老黑，你不認得我了麼？”

    珠瑪仰頭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吹彈可破的臉頰經淚水一洗，猶如出水芙蓉，愈發嬌豔可人，散發出蕩人心神的魅力，“我是珠瑪啊！”

    “什麼豬馬牛馬的，沒聽說過。”

    男子眼中的驚豔之色一閃而逝，很快便恢復了詫異和侷促，“你認錯人了吧？”

    “死老黑，臭老黑，裝個什麼勁？”

    珠瑪提了提手中的犰狳屍身，嬌笑一聲道，“喏，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男子盯着她手中的犰狳端詳半天，又一臉迷茫地瞅了瞅珠瑪，顯然不知道少女想要表達什麼。

    “你、你當真不認得我了？”

    珠瑪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轉而流露出擔憂之色，“難道是奪舍的時候出了問題？還是被掐斷了脖子，連腦子都給整糊塗了？”

    “難道你是我當年的哪個姘頭？可以你的姿容和身段，倘若有過露水情緣，我不可能不記得啊。”

    微胖男子撓了撓頭，有些不確定地低聲喃喃道，也不知是和珠瑪對話，還是在自言自語，“而且你應該還不到二十吧？我已經一萬多年未曾離開黑沙嶺，就算跟哪個姘頭一發入魂，生出個女兒啥的，怎麼也得是上萬歲年紀了，說不通，實在說不通。”

    “什麼姘頭，什麼女兒，少在那裏胡言亂語！”

    珠瑪聞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分明就是你被林北打死之後，靈魂奪舍了這個胖子的身軀，否則你這身煞氣……”

    話到中途，戛然而止。

    他剛被老黑奪舍，爲何就能在煞氣中呼吸自如？

    難道這胖子修煉的本就是煞氣功法？

    珠瑪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微胖男子雖然氣息不顯，在這煞氣極其濃重的環境中生活，卻沒有絲毫的痛苦和不適，顯然十分異常。

    靈力修煉者想要修煉煞氣功法，須得改變渾身經脈結構和行氣路線，稍一不慎便要爆體而亡，可謂風險大，進展慢，尋常人沒有個三年五載，根本不可能成功。

    “放屁！什麼叫‘被林北打死’？”

    而肥碩男子亦是勃然大怒，破口罵道，“就憑他？簡直可笑……咦？你居然是天煞體？”

    罵着罵着，他忽然驚呼一聲，緊緊凝視着少女嬌豔如花的容顏，接着目光掃過乖乖跟在她身後的數十頭屍種，整個人愣在當場，眼睛瞪得老大，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

    兩人你看我，我瞅你，大眼瞪小眼，臉上齊齊露出狐疑之色，誰都沒有再吱聲，木屋周圍登時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氣氛很是尷尬。

    難道我當真認錯人了？

    暗自躊躇了老半天，珠瑪終於按捺不住，櫻脣輕啓，剛要開口再問，卻見微胖男子臉色陡然一變，猛地擡頭看天，眼中射出駭人兇光，周身釋放出無窮殺意，與先前判若兩人。

    感受到男子身上的氣息，珠瑪只覺心驚肉跳，神魂顫慄，本能地後退兩步，緊緊抓住小明，精神繃緊如弦，隨時準備躍上鳥背，飛天遠遁。

    直至此刻，她終於意識到，這個男人絕不是老黑。

    只因他的實力，遠在老黑之上，也遠在她所認識的任何修煉者之上，包括鍾文。

    對方的一個眼神，便令她心膽俱寒，雙腿發軟，險些精神崩潰。

    這個眼神的目標，甚至都不是她。

    珠瑪深知老黑即便在萬年前的全盛時期，也不過是頂尖聖人實力，較之五大元聖這樣的巔峯強者都要差了一線。

    可微胖男子的境界，顯然遠遠超出了聖人的範疇。

    她從未聽說過世間還有這樣一號人物，也從不知道聖人之上有着何種境界。

    她只知道，就算一萬個自己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對手。

    這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力量麼？

    世間還有什麼樣的事物，能讓他露出這等表情？

    珠瑪強行壓下心中震驚，艱難地擡起頭來，順着微胖男子的視線望去，眼前的誇張景象，又一次動搖了少女的三觀，直教她瞠目結舌，幾乎無法呼吸。

    頭頂上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頭猛禽。

    說是猛禽，或許並不恰當，只因這頭兇禽的體型大得誇張，幾乎遮蔽了整片天空，將太陽和雲朵統統擋在身後。

    也就這黑沙嶺被煞氣籠罩，昏暗無光，若是換作外頭，瞬間便能察覺到原本陽光明媚的白晝已然化爲黑夜。

    好大的鳥！

    看見這頭兇禽的一瞬間，珠瑪秀目圓睜，櫻桃小嘴張得老大，幾乎可以塞進一整枚雞蛋，腦中本能地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這些年小明體型又有增長，雙翅展開可達三丈多，英姿威武，霸氣側漏。

    可與這頭巨大的兇禽放在一起，金羽大鵬卻渺小得如同蟲蟻，甚至塞不滿它一爪子。

    珠瑪腦中不禁生出了個荒唐念頭，覺得這大鳥只要揮一揮翅膀，就能把自己一口氣吹到世界的盡頭。

    聖人是修煉巔峯？

    笑話！

    倘若修煉是攀巖，那麼聖人大概連半山腰都望不見，靈尊或許堪堪接近山腳，至於天輪境界，極目遠眺，都未必能夠看見山門入口所在。

    這一刻，珠瑪忽然頓悟了世界之博大，己身之渺小，三分震驚，三分沮喪，卻又有四分雀躍與憧憬。

    我要走的路，還很長！

    少女鬆開抱着小明的右臂，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系在背後的陰癸扇，眼中靈光閃動，心潮異常澎湃。

    “這裏是人族地界，不是自在天。”

    微胖男子凝視着天空中的巨大兇禽，冷冰冰道，“你該不會是老糊塗了，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吧？”

    “放心，不是來找你的。”

    巨大兇禽一出聲，直如平地驚雷，震得珠瑪耳膜生疼，頭暈目眩，身體瞬間失去控制，一屁股坐倒在地，“本王來此，是爲了他！”

    它口中吐出的，竟然是人族語言！

    話音剛落，巨禽目光一轉，視線突然落在了小明身上。

    與此同時，金羽大鵬小明亦是目不轉睛地盯視着空中巨禽，眼中流露出疑惑與癡迷之色，明知自己這般很是不妥，卻無論如何都捨不得挪開視線。

    不知爲何，從這頭可怕的龐然巨物身上，它竟然體會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親切感。

    這種感覺來自血脈，來自靈魂，完全不受思維掌控。

    “果然是我天鵬一族的後裔，好！好！好！”

    對着小明打量了片刻，巨禽突然雙翅一振，激動地仰天長嘯，渾身顫抖，口中連聲叫好，“想不到世間還有天鵬血脈存在，雖然駁雜了一些，倒也沒甚大礙，小家夥，跟我走罷！”

    這一回它說的並非人族語言，而是鵬語。

    聽巨禽口氣，它竟是傳說中的鯤鵬後代，神獸天鵬！

    “你、你要做什麼？”

    珠瑪自然能夠聽懂，登時大驚失色，伸手抱住小明的脖子，對着天鵬怒目而視，同樣以鵬語嬌喝一聲道，“小明是我的夥伴，我不會讓你傷害它的！”

    “人族，這是我天鵬一族的家務事。”

    天鵬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卻還是用人族語言答道，“輪不到你來插手！”

    它的每一個吐字都彷彿一記炸雷，重重轟擊在少女心間，待到一句話說完，少女已是氣息微弱，臉上沒有半分血色，鮮血沿着嘴角汩汩流下，一滴滴自下顎滴落在地。

    唯有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依舊惡狠狠地瞪視着天鵬，其間閃爍着堅定的光芒，並未屈服於龐然大物的淫威之下。

    “不、不要傷害主人！”

    眼見珠瑪岌岌可危，小明仰天發出一聲尖唳，雙翅猛地張開，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

    “小家夥，本王可以饒它性命，但是你必須跟我走。”

    見它拼死護主，天鵬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嗓音瞬間柔和了幾分，“你應該能夠察覺到，這是命運的安排，高貴的天鵬後裔，怎能甘心接受無毛族驅策？”

    用人類語言時，它將珠瑪稱作“人族”，可一旦切換鵬語，卻又立馬變成了“無毛族”，說話用詞居然極爲精準考究。

    小明渾身一僵，臉上不禁流露出遲疑之色。

    天鵬所言非虛，它的確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命運的力量，或者說，是來自血脈與靈魂的召喚。

    然而，幾年來與珠瑪朝夕相處所培養出來的感情，又豈是這麼容易拋棄的？

    “好個不要臉的老怪物！”

    還沒等它考慮明白，一道充滿了嘲諷與戲謔的嗓音忽然自西邊響起，“居然跑到人族地界來以大欺小，強搶女娃娃的靈寵，看來今日少不得要給你個終生難忘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