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已經快被人遺忘了

    無情死主的體積，不知是鍾文的多少倍。

    雙方揮拳相向，遠遠望去，就如同獅子和螞蟻在近身肉搏。

    “嗡！”

    雙拳相撞，爆發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怪異聲響，退至谷外的林芝韻等人就彷彿耳朵旁有人拿巨鑼狠狠敲擊一般，一個個頭暈目眩，腳下失衡。

    但凡修爲不到聖人的，無不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紛紛從高空中跌落下來。

    一股看不見的氣息以無情死主和鍾文爲中心，朝着四面瘋狂擴散，所到之處，地面瞬間碎裂，數不盡的鳥獸、樹木、花草、石塊同時漂浮起來，以閃電般的速度直衝天際。

    頭頂的天穹之上，雲層被割裂開來，卷向兩邊，露出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深邃裂痕，整片天空就彷彿被切成兩半的蛋糕一般，而厚厚的雲層，則是這塊蛋糕的糖霜。

    這一記硬拼，竟然引發了天象變化，端的是氣勢駭人，恐怖如斯。

    隨後，無情死主那比神龍還要粗壯的右手臂，突然粉碎成七彩靈塵，星星點點地灑落天邊，很快便消散得沒了蹤影。

    “毀滅吧，螻蟻！”

    一拳打碎了巨大光人的右臂，鍾文黑白雙色的瞳孔猛地擴張，洪亮的嗓音響徹天地，左臂高高擡起，狠狠轟出一拳，正中無情死主寬闊的胸膛。

    光芒萬丈的巨大“夜江南”渾身一顫，頂天立地的身軀竟然被一拳打成兩截，腦袋和肩膀高高飛起，在空中轉着圈圈，胸膛以下部位卻在強悍的衝擊力下緩緩向後倒去。

    他的身軀斷裂處，不時飛出七彩靈光，飄散在天地之間。

    隨着灑漏出來的彩色靈塵越來越多，巨大光人的下半身漸漸消散，再也維持不住形態。

    然而，光人的上半身卻還頑強存在着，口中爆發出怒吼之聲，軀體斷裂處竟然開始向下瀰漫，隱隱有重新生長出來的勢頭。

    我是天下第一！

    我不能輸！

    我絕不能輸！

    巨大光人身後，夜江南咬緊牙關，神情說不出的猙獰，閃耀着七色光芒的視線忽然落在了鍾文身上。

    “輪迴夢……”

    他的雙眸之中忽然華光大作，兩道血淚順着眼角汩汩留下，體內靈力幾乎被徹底榨乾，竟是打算在驅動巨大光人的同時，再以幻術擊潰鍾文的心神。

    “魂刺！”

    然而，擁有料敵先機之能的鍾文早已有了準備，不等他展開幻術，嘴裏搶先吐出兩個字來。

    夜江南只覺一陣難以想象疼痛感襲入腦海，彷彿被無數人同時用尖針扎刺，渾身一僵，積聚起來的氣勢頓時泄去大半。

    那招蓄勢待發的“輪迴夢典”，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這種極致的痛楚，絕不僅僅來自神經，而是根植於靈魂深處，完全無視他的修爲和肉身強度，直教他七竅流血，不由自主地雙手抱頭，在山地上來回翻滾，渾身抽搐個不停。

    啥情況？

    見他表現得如此誇張，就連發動魂刺的鍾文本人都感覺有些懵逼。

    這個上古魔頭對於靈魂攻擊的抵抗能力，竟似比尋常修煉者還要弱了許多。

    似乎意識到大勢已去，無情死主口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與上半截軀體連在一起的右手臂高高舉起，奮力抓向鍾文所在的位置，似乎還不願徹底放棄，想要發動垂死一擊。

    不管了，趁他病，要他命！

    想不明白的鍾文乾脆不再思考，眸中射出凌厲寒光，太陰太陽的色澤愈發燦爛奪目。

    “卑微的螻蟻！”

    他猛地擡起右臂，拳頭的頂端閃耀着黑白兩色的奇異光輝，雄渾的嗓音震耳欲聾，毀滅的氣息鋪天蓋地，席捲了整片山谷，“天下第一的寶座，你不配！”

    雙方的拳頭再次激情碰撞，無情死主半片軀體被鍾文拳端的光芒籠罩，口中發出淒厲的慘叫之聲，就如同陰影遇見了太陽，迅速消融，很快便化作彩色靈塵，飄散得不知所蹤。

    一拳擊潰無情死主，鍾文並不停歇，腳下龍影盤旋，瞬間出現在滿地打滾的夜江南身前。

    對於這個陰毒狡詐的上古魔頭，他不敢有半點大意，直接揮拳而上，朝着對方心口狠狠打去。

    五元神功的浩瀚氣息自鍾文體內散發出來，如同暴風雨下的海浪，吞天噬地，無物不催，拳頭頂端再次現出奇異的黑白兩色光芒，揮灑在夜江南的身軀之上。

    原本來回翻滾的夜江南忽然動作一滯，彷彿靈魂劇痛被治癒了一般，整個人瞬間平靜了下來，轉頭直愣愣地凝視着那道黑白靈光，表情竟然十分鬆弛，完全不像是大難臨頭之人。

    從頭頂的光芒之中，他感受到了數種熟悉的氣息。

    苦難的堅韌！

    風無涯的飄逸！

    李道隱的霸道！

    獨孤星辰的銳利！

    以及林星月的靈詭多變！

    五人那熟悉的身影，彷彿近在眼前，竟是栩栩如生。

    這些特點鮮明，天南地北的氣息居然極不科學地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構建出一種有違常理，卻又無比強悍的力量法則。

    在這股力量之中，似乎摻雜着兩道陌生而鮮活的氣息，與五大元聖的全然不同的氣息。

    極陰與極陽！

    創造與毀滅！

    生命與死亡！

    在這道光芒的照耀下，自詡爲天下第一的夜江南緩緩閉上雙眼，臉上竟然流露出寧靜而祥和的表情。

    強光透過眼皮涌入瞳孔之中，他的意識頓時化作白茫茫的一片。

    白光之中，忽然浮現出兩道相對而坐的身影。

    一名看上去不到三十的俊朗青年，以及一個兩鬢微白的中年男子。

    細看之下，便能發現這兩人的容貌，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老頭子，你就打算一直躲在這個破島上麼？”青年凝視着中年男子那已經有了皺紋的臉龐道。

    “這裏空氣清新，有山有海，我又恰巧喜歡釣魚。”中年男子淡淡一笑道，“有什麼不好的？”

    “這裏什麼都有，唯獨沒有人。”青年沉默片刻，突然說道，“你不覺得無聊麼？”

    “我和你娘第一次相遇，便是在島上的冰螭洞之中。”中年男子呵呵笑道，“待在這裏，我總有種感覺，好像她就陪在身邊似的，怎麼會無聊？”

    青年頓時沉默了下來，久久沒有言語。

    “你心裏還有我這個老爹，便足夠了。”中年男子又道，“平日裏若是太忙，就不用特地跑來看我了。”

    “夜王夜冬風的名號，已經快被人遺忘了。”青年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過了片刻，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

    “忘了好，忘了好。”中年男子意味深長地答道，“如此一來，也不會有太多人記得我的罪孽。”

    “你分明擁有無敵天下的實力，性情卻如此軟弱。”青年的聲音裏，竟然頗有幾分怒其不爭的味道，“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被我超越。”

    “兒子超越老子，豈非天經地義之事？”中年男子哈哈笑道。

    “算了，隨你罷！”青年見勸不動他，終於失去耐心，轉身揮了揮衣袖道，“待到我夜江南成就無敵之日，你作爲天下第一強者的老爹，名號自然會被人想起。”

    “忘了我說過的話麼？”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道，“你心中無道，成不了天下第一。”

    “咱們走着瞧便是！”青年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再也沒有了繼續交談的心思，果斷拂袖而去，很快便走得看不見身影。

    “老婆，對不住，我能把他養大，卻沒能教會他做人，這小子註定要在修煉界掀起腥風血雨。”中年男子注視着青年遠去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悲涼之色，口中喃喃自語道，“有生之年，我會永遠留在這座孤島上爲他祈福，但願終有一日，能夠洗去這小子的一身罪孽吧。”

    這一天的島上陽光明媚，風和日麗，男子獨自坐在涯邊，孤零零的身影在陽光照耀下，顯得那樣寂寥，那樣落寞……

    怎麼又想起從前的事情了？

    夜江南的思緒突然回到了現實之中，心情莫名有些複雜。

    你們五個傢伙失蹤了許久，原來是偷偷摸摸培養傳人去了？

    居然能夠創造出這樣的功法，催生出這樣的力量，不愧是和我夜江南齊名的存在。

    他的手臂緩緩擡起，似乎想要拼死抵抗，可不知爲何，卻又中途垂落下去。

    該死的臭老頭！

    終究還是被你的烏鴉嘴給說中了！

    我果然成不了天下第一麼？

    夜江南再次睜開雙眸，一臉平靜地注視着撲面而來的恐怖拳勁，嘴角微微勾起，竟然露出一絲笑容。

    失敗的感覺，倒也沒有那麼難受。

    我，輸得不冤。

    他四肢舒展，徹底放鬆心神，整個人很快被黑白強光徹底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