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真的不可能踏出那一步麼？

    這才是真正的天威麼？

    可笑我從前自以爲無所不能，可以與天抗衡，原來不過是個錯覺。

    望着這道從天而降，直徑十丈有餘的駭人光柱，夜江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終於明白，在天道面前，人類究竟是一種多麼渺小的生物。

    一旦上蒼存了必殺之意，等待着他的，唯有滅亡。

    萬年前，修煉了家傳絕學一氣混元勁的夜江南，已經能夠引動九道天雷，達到已知人類修煉者的極限。

    此後的他先是抓住蒔雨等數名頂尖高手，研究出了模擬乃至竊取他人大道的詭異法門，後來更是直接奪取了天璇的神之瞳，以及風晴雨的輪迴體，將世間最變態的兩種體質融於己身。

    這樣的操作，顯然真正觸及了天道的底線。

    這樣的妖孽，不容於天地！

    這樣違背天理的存在，必須抹殺！

    於是乎，亙古未有的第十道天劫，終於出現了！

    終究是我太貪心了麼？

    夜江南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苦笑，修長的身軀瞬間被無邊雷光徹底吞沒。

    就在第十天雷降臨之際，一股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氣息瞬間籠罩在所有人心間，整座山谷都開始劇烈顫抖，四周的異人谷高手們一個個面色煞變，分明相距甚遠，卻無不心膽俱寒，四下奔逃，場面一時間混亂不堪。

    有幾個入道靈尊級別的異人谷高手，只因反應稍慢了半拍，待到驚醒過來，雷光已至眼前，甚至都來不及哀嚎一聲，便被吞噬其中，轟殺成渣，連半點血肉都沒有剩下。

    “北斗大人！”

    望着眼前的驚世神雷，文曲心頭一顫，面色劇變，只道夜江南定然撐不過這一劫，口中尖聲驚叫着，眸中的哀痛之色一閃而逝，轉而兇光畢露，滿含殺氣地看向躺在身旁的葉青蓮。

    北斗大人不在了！

    這個孕婦，還有什麼資格活下去？

    殺了她！

    殺了她！

    她腦中首先想到的不是從天劫中逃生，反倒是如何讓葉青蓮給夜江南陪葬。

    正在她右手成爪，勁透指尖，要對葉青蓮狠狠抓落之際，一旁的七星聖人忽然動了起來。

    只見他雙臂同時向前一探，左手抓在文曲肩頭，右手卻勾在了葉青蓮腋下，隨後身形暴退，挾着二女瞬間出現在百丈開外。

    “你做什麼？”

    在七星聖人的域中，文曲動彈不得，沒有絲毫反抗之力，不覺心頭一驚，還道是夜江南死後，這個傀儡聖人失去掌控，生出不軌之心。

    “幫我渡劫！”

    七星聖人依舊目光呆滯，閉口不言，幾乎覆蓋了半個山谷的狂暴雷光之中，卻忽然傳出了夜江南略顯疲憊的嗓音，“如果不想讓這個女人死的話！”

    他這句話的對象，顯然正是在雷霆之外冷眼旁觀的尹寧兒。

    而這也是整個渡劫過程中，夜江南第一次主動開口求助。

    或者說，這也是他在萬年前成名之後，第一次向旁人尋求幫助。

    “北斗大人！”

    聽見夜江南的聲音，文曲大喜過望，原本兇戾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不少，她左臂使勁，狠狠甩開七星聖人搭在肩膀上的手掌，隨即右手一探，抓住了葉青蓮粉嫩光潔的脖頸，轉頭對着尹寧兒厲聲喝道，“還不快替北斗大人療傷？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他！”

    葉青蓮素來潔身自好，當初與未婚夫相戀一年，都沒有讓對方碰一下，如今卻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如同一具精緻的玩偶，讓人隨隨便便抓過來挪過去，還被拿來用作脅迫尹寧兒的籌碼，這教心高氣傲的她如何能夠忍受？

    若是眼神可以殺人，她那滿含怒火的目光早就化作萬千利刃，將眼前的七星聖人和文曲全都捅成了馬蜂窩。

    居然還活着？

    聽見夜江南的聲音，尹寧兒心頭一鬆，臉上卻不自覺地閃過一縷失望之色。

    實在是這第十道雷霆太過恐怖，就連她都誤以爲這個白髮魔頭已經慘死其中。

    活該！

    儘管心繫葉青蓮的安危，尹寧兒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幸災樂禍了起來。

    正當她積極思索着如何從七星聖人手中救下葉青蓮的時候，夜江南的聲音，卻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淋下，直教她心頭哇涼，失望透頂。

    我該怎麼辦？

    而眼前的局面，更是令她陷入到了兩難之境。

    不出手，夜江南多半會命喪天劫，可是葉青蓮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很可能會跟着陪葬。

    若是出手相助，一旦讓夜江南渡過天劫，那麼世間將會誕生一位擁有兩種最強體質，許多種牛叉大道，經歷十道天劫而不死的曠世魔頭，或許再也無人能夠與之抗衡。

    “你還在墨跡什麼？”

    眼見她面色踟躕，猶豫不決，文曲的聲音愈發尖銳，嗓門也瞬間提高了一個八度，“想讓她死麼？”

    言語間，她右手發力，緊緊掐住葉青蓮的脖子，空蕩蕩的左袖猛地一甩，纏住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看架勢，竟是打算同時對母親和孩子施以暴擊。

    隨着她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葉青蓮漸漸感覺呼吸困難，白皙的臉蛋上，隱隱泛出一抹青色。

    更讓她心驚的是，纏在腹部的衣袖也在不斷收緊，陣陣劇痛襲來，似乎在昭示着肚子裏的孩子，也正在承受着無盡的痛苦。

    我的孩子！

    一想到可能會失去這個孩子，葉青蓮的臉色登時變得十分難看，素來倔強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慌亂之色。

    “住手！”

    眼見文曲竟然直接對葉青蓮的腹部動手，尹寧兒不禁花容失色，驚呼出聲道，“放開夜長老，我救他！”

    這是鍾文的孩子！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鍾文的孩子死在眼前！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白衣少年清秀的臉龐和溫暖的笑容，尹寧兒芳心顫抖，神色頹靡，終於無力掙扎，徹底放棄了抵抗。

    “快點！”

    文曲手上的力道微微一鬆，口中兀自厲聲催促道。

    有了決斷，尹寧兒不再遲疑，伸出白玉般的右掌，輕輕摁在了地面之上。

    數不盡的粗壯樹枝如同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爭先恐後地沒入雷霆之中，朝着夜江南所在的位置蜂擁而去。

    每一根樹枝表面都散發出難以想象的生命氣息，原本在滅世神雷下千瘡百孔，萬物寂滅的山谷中，很快就充滿了勃勃生機。

    不少慘遭波及，重傷將死的異人谷高手只是被樹枝從旁掠過，便感覺精神一振，體內的傷勢，居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癒合。

    我要死了麼？

    萬年謀劃，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

    凡人，終究無法與天道抗衡麼？

    無邊無際的雷光之中，夜江南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然臨近了生命的終焉。

    他不甘！

    他憤怒！

    他抗爭！

    最終，他陷入到深深的絕望之中，再也無法可想，無計可施。

    這道雷霆中所蘊含的玄奧氣息，超然於世間諸般大道之上，擁有毀滅一切的絕對力量，即便是最強的特殊體質，也無法與之抗衡。

    就算把前面九道雷霆加在一起，威力怕也及不上這第十道的一半。

    在天道真正的偉力面前，夜江南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渺小，在這道滅世神雷之中，他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揉扁搓圓，隨意宰割，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數息之後，他甚至已經沒有了視覺、聽覺、嗅覺和痛覺，唯一能夠感受到的，便是靈魂和肉身在一點一點地湮滅。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卻又彷彿電影裏的慢動作回放，每一幀都是那樣的真實，那樣的清晰。

    老頭子曾經說過，我心中無道，就算天賦再強，也成不了天下第一。

    想不到還真的被他那張烏鴉嘴一語成讖！

    地府相見之時，怕是又要被他好一番嘲諷。

    我做不到的，也不知還有誰能做到？

    莫非世間生靈，真的不可能踏出那一步麼？

    一個蒼老的臉龐在腦海中閃過，夜江南嘆息一聲，四肢舒展，緩緩閉上雙目，徹底放棄了抵抗，任由狂暴的雷霆不斷撕扯自己的肉身和靈魂。

    地獄道的恢復能力，完全追不上雷霆的破壞力，夜江南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咦？

    這是……？

    正在此時，一股暖流不知從何而來，如同涓涓小溪，悄無聲息，卻又迅捷無比地涌入體內，不停地滋潤着他的筋骨、血肉乃至靈魂。

    夜江南只覺渾身暖洋洋的，彷彿回到了兒時母親的懷抱，原本喪失殆盡的感官，居然開始漸漸復甦。

    是她！

    意識到是尹寧兒出手相助，他精神一振，猛地睜開雙眼，眸中暴射而出的金光，幾乎將遍佈周身的雷霆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