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投奔河對岸的老奶奶

    “砰！”

    鍾文的身軀筆直墜落，與地面碰撞，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他靜靜地躺在山地之上，仰面朝天，目光渙散，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嘴角兩側同時有血液緩緩流下。

    看來這一次，是真的要掛了啊！

    自從被地龍心血改造過身體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終究還是血肉之軀。

    在真正強大的力量面前，僅僅依靠一滴地龍心血的強化，再加上未經歲月沉澱的“靈紋煉體訣”，依舊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陣陣鑽心痛楚自胸口襲來，鍾文已經許久未曾體會過這樣的感覺，雖然新奇，卻並不美好。

    凌霄聖人這一指所帶來的的傷害並未結束，一股怪異的靈力順着胸前的傷口鑽入鍾文體內，在他四肢百骸間流動着，所過之處，經脈寸寸斷裂，心肝脾肺等臟器亦是無一倖免。

    短短一瞬之間，鍾文體內已經沒有多少完好的部件，他嘴角流出的血液越來越多，面容慢慢扭曲，意識逐漸模糊。

    “這一指，蘊含了我七成靈力。”凌霄聖人眼中罕見地閃過一絲惋惜之色， “能將一位聖人逼到如此地步，你也足以自傲了。”

    鍾文靜靜地躺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絲毫聲息。

    “無煙違反規定，多半就是爲了這小子，也不用再審訊了。”凌霄聖人緩緩轉身，對着下方兀自運轉功法的楊長老隨口吩咐了一句，“直接讓她們師徒去‘凌雲洞’面壁三十年，切記莫要傷到她肚子裏的孩子，齊宣還在外頭奔波，不可寒了他的心。”

    “是！”楊長老待要爬起身來施禮，纔剛停止運功，丹田處的靈力便再次瘋涌而出，嚇得他連忙盤膝坐下，拼命催動功法，絲毫不敢鬆懈。

    “鍾文！”

    “小師弟！”

    鍾無煙師徒再也無法抑制悲痛之情，拼命朝着鍾文所在的方向趕去。

    這一回，那股無形的阻力已然不見，二女順利地來到鍾文身旁，兩隻雪白的柔荑分別置於其口鼻之間和左胸之上，焦急地探查着他的情況。

    所感知到的狀態，卻令兩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此時的鍾文氣息近乎於無，心臟間隔許久才會極其微弱地跳動一下，而這心跳的頻率，還在不斷降低。

    “傻孩子，你怎麼這樣傻！”

    鍾無煙臉上掛滿了淚水，猛地伏倒在鍾文胸口，悲聲慟哭着，“是我害了你！我對不起鎮海，更對不起你！”

    季薇竹蹲坐在一旁，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倔強地抿着紅脣，緊緊凝視着鍾文清秀而蒼白的臉龐，似乎想要將他的容顏牢牢印刻在腦海之中。

    聖地中人干涉世俗，真的這般不可饒恕麼？

    紅頭髮的郭長老目光掃過悲痛欲絕的鍾無煙師徒，以及呆若木雞的楚秋陽，最終落在了鍾文那一動不動的白色身軀之上，腦中第一次對於這條鐵律，產生了一絲質疑。

    天色漸漸暗了一些，彷彿就連上蒼，也爲鍾無煙悽絕人寰的悲哭之聲而動容。

    便是性格剛硬火爆的楊長老，也不覺流露出些許同情之色。

    唯有凌霄聖人的表情依舊那般平和而淡漠，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瞥了鍾文最後一眼，隨即緩緩轉過身去，不打算再做逗留。

    撲通！

    撲通！

    撲通！

    就在鍾無煙等人陷入絕望，凌霄聖人幾欲離去之際，鍾文的體內忽然傳來一陣陣心跳之聲。

    這一道道聲音初時微弱，卻逐步增強，漸漸達到了震人耳膜的程度。

    “怎麼可能？”

    凌霄聖人猛然轉身，緊緊盯視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眼中的震驚之色，幾乎化作實質。

    撲通！

    撲通！

    撲通！

    鍾文體內的心跳聲還在不斷變強，到了後來，竟然震天動地，響徹雲霄。

    “鍾文！”

    “小師弟！”

    鍾無煙等人俱是面露喜色，緊張地凝視着鍾文，原本已經放棄的希望，再次涌上心頭。

    不知過了多久，那裂石穿雲般劇烈的聲響彷彿終於達到了頂點，開始漸漸衰弱下來，逐步恢復到普通人的心跳聲。

    也就在此時，鍾文緊閉的雙目，緩緩張開，眸中射出燦燦奪目的耀眼光芒，竟是如同兩道電光，直衝雲霄。

    緊接着，他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線條拉扯着，緩緩漂浮起來，又一次站立在了高空之中，雙目炯炯，精神飽滿，絲毫看不出受傷的痕跡，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竟然比先前更爲強大了幾分。

    “不得不說，你讓我感到很意外。”凌霄聖人對着鍾文上下打量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小小年紀，就能修煉到這般地步，假以時日，或許真的可以成爲與咱們七個老家夥比肩的存在。”

    “你卻讓我很失望。”鍾文咧嘴一笑，“世間最強的七大聖人之一，便只有這點本事麼？”

    我今天是怎麼了？

    話剛出口，他便覺追悔莫及，懊惱不已。

    誠如凌霄聖人所言，挑釁一個實力遠強於自己的存在，並不是什麼明智的舉動，與他原本的行事作風也是截然不同。

    然而，此時此地，面對想要責罰鍾無煙師徒的凌霄聖人，他卻不知怎地心頭冒火，只想狠狠地惡懟對方，這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怒意，完全凌駕於理智之上，不受意識掌控。

    難道是……他？

    強行壓抑着心中的怒氣，鍾文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腦中不自覺地閃過了另一個“鍾文”。

    “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保命之法。”凌霄聖人的神色已然恢復平靜，口中淡淡地說道，“但這樣的底牌，你又能故技重施多少次呢？”

    鍾文心頭一凜，臉色異常凝重。

    莫看他原地滿血復活，展現出王者歸來的霸道氣象，實則卻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就在被凌霄聖人一指擊落之時，他幾乎斷絕了生機，眼前彷彿看見一條銀白色的河流。

    河對岸，一名面容模糊的老奶奶正在朝着他揮手，彷彿在說“來吧，孩子，快過來！”

    腦海之中，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一般劃過，曾經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其間甚至還夾雜着一些不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知道，那是來自另一個“鍾文”的記憶。

    我就要死了麼？

    難道我真的不是主角？

    辛辛苦苦穿越而來，只是爲了幫襯一把真正的主角麼？

    臨終之際，眼前閃過了英傑榜榜首武王李青、擁有“盤龍體”的鄭齊元、九歲便晉階靈尊的小蘿莉林小蝶、天生劍心柳柒柒，以及一隻腳已經邁入聖道的黎冰等一衆天才。

    這些人或是天資過人，或是機緣不凡，但無一例外地，便是在成長的過程中，都受到過鍾文的幫助。

    腦中思緒萬千，現實世界中，卻僅僅過去了千分之一個呼吸。

    凌霄聖人的指力已經衝破重重阻礙，攻入他的心臟，在其中大肆破壞，爲所欲爲。

    再次感慨了一番自己“戒指老爺爺”的命運，鍾文終於徹底放棄抵抗，鬆開神魂，打算投奔河對岸的老奶奶。

    就在此時，一股潛藏在心房裏的力量忽然噴涌而出，將聖人的靈力瞬間吞噬殆盡，隨即又沿着早已根根斷裂的心脈砥礪前行，所過之處，經脈骨骼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修復、重塑，很快便完好如初，甚至比從前更爲堅韌，更加強悍。

    這股力量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鍾文瞬間便認出，正是殘存在體內的地龍心血。

    原來，當初地龍所贈予的那一滴心血蘊含着太多能量，以當時鍾文的弱小肉體，並不能完全消化吸收，因而剩餘的一部分能量便始終蟄伏在他的心房之中，懷着“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念頭，靜靜等待着宿主的召喚。

    感受到聖人靈力這股強大的外來勢力入侵，地龍心血知道，終於到了自己完成使命的時候了。

    於是乎，它春蠶到死，它蠟炬成灰，它燃盡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將鍾文殘破不堪的肉身徹底“翻新”了一回。

    也即是說，這般原地復活滿BUFF的操作，對於鍾文來說，只是一個巧合，一場意外，完全不是他的本意。

    想要讓他再來一回，那是絕無可能。

    感受着體內浩瀚磅礴的力量，鍾文能夠清晰地覺察到，自己的肉身變得更爲強大，卻還是沒有達到可以抗衡聖人的地步。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儘管心中沒有絲毫底氣，到此地步，他卻也騎虎難下，只好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臉上帶着高深莫測的微笑，渾身紫氣繚繞，金光閃閃，將“五元神功”、“靈紋煉體訣”和“紫氣東來”這三門絕學運轉到了極限，試圖垂死一搏。

    “好，那我便試試！”

    凌霄聖人沒有絲毫遲疑，無比爽快地舉起右手，自上而下，對着鍾文隔空拍了過去。

    一個小小的白色光團自他掌心射出，緩緩飄向鍾文所在的位置。

    這個光團只有乒乓球大小，既不威武，也不閃耀，移動速度更是如同蝸牛爬行。

    然而，在看見光團的瞬間，鍾文的面色卻顯得異常凝重。

    他能夠隱隱感覺到，光團之中所蘊含的力量，較之先前那道橘紅色的指勁更爲強大，若是被打實了，自己絕對要駕鶴西去，一命嗚呼。

    地龍心血的力量已然耗盡，若是再掛一次，他便會死得徹徹底底，沒有絲毫復活的可能性。

    媽耶！被你害慘了！

    身處聖人“域”中，他連閃避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光團離自己越來越近，除了在心中對另一個“鍾文”大加抱怨之外，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應對之法。

    本想着利用自己原地“復活”的噱頭，製造一些神祕感，儘可能地穩住敵人，拖延時間，尋求那一線生機。

    豈料經驗豐富的凌霄聖人絲毫不爲所動，二話不說，揮掌便打，並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一丈、一尺、三寸、兩寸……

    白色光團距離鍾文越來越近，那緩慢的移動速度，就彷彿是一種精神上的凌遲，給他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心理折磨。

    麻蛋，死一次還不夠，非要讓我復活過來再殺一次，賊老天，你夠狠！

    鍾文恨得牙癢癢，暗暗對上蒼豎起了中指，眼看着光團即將觸碰到自己，只覺心跳加速，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忽然陷入到一種奇特的狀態之中，四周的一切人和事物，都彷彿消失了一般，耳中聽到的，唯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緊接着，他眼中所見，忽然變得大不相同。

    分明正對着凌霄聖人，他卻如同擁有了上帝視角一般，滿臉憂色的鍾無煙，神情緊張的季薇竹，搖頭惋惜的郭長老，盤膝打坐的楊長老，以及從樹林之中歸來的黑衣大漢……整座懸崖上方所有人的表情、舉止，竟然統統清晰地映入眼中，彷彿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曾經幫助他擊敗神祕黑衣人天璣的“雷達”終於再次出現。

    而這一回，“雷達”輸送來的畫面變得更爲清晰，更爲廣泛，就彷彿自己化身萬千，分別朝着各個角度、各個方向湊近了細看一般。

    同時以第一視角和上帝視角這兩種模式來觀察世界，給了他一種異常古怪，異常彆扭的感覺，一時間極不適應。

    都快要掛了，這時候給我個“雷達”有什麼用？

    正在鍾文暗自吐槽之際，一隻閃耀着瑩瑩光芒的白色手掌忽然自他胸口鑽了出來，朝着凌霄聖人打出的白色光團正面迎了過去。

    緊隨其後的，是同樣光芒閃耀的胳膊、肩膀、腦袋、軀幹……

    最終，一個完整的白色光人擋在了鍾文身前。

    隨後，在鍾文驚愕的目光中，白色光人的表面忽然亮起了一道道淡金色的光紋，散發出一陣陣紫色煙霧。

    竟然是“靈紋煉體訣”與“紫氣東來”！

    這個莫名從鍾文身體裏鑽出來的白色光人，居然使出了他得自“新華藏經閣”的兩大獨門絕技。

    望着眼前的光人，鍾文腦中忽然一片清明，許多原本想不明白的道理變得豁然開朗，內心的戾氣已然消失無蹤，無數信息瞬間涌入大腦，分明未曾動用“新華藏經閣”，卻感受到了一種類似與“醍醐灌頂”般的體驗。

    這一刻，他周身的氣息驟變，無論外貌、氣質還是心境，都與先前有了極大的差異，顯得更爲柔和、更爲自信，也更加從容。

    他知道，自己終於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成功感悟了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