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人間不值得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有那麼一天，我能在趙家溝“聽取哭聲一片”。

    這麼說吧。

    上一位族長死的時候，大家哀嚎的都沒這麼激烈。

    這種恐慌的情緒，具備着強大的感染力。

    就算是還不知道發生些什麼的孩子此刻也嗷嗷哭了起來。

    我有些慌了神，狗蛋他們也是如此。

    一時間甚至都忘記去詢問趙小妮了。

    當然，現在似乎也沒這個必要了。

    “狗蛋！”

    “狗娃！”

    “虎子！”

    遠處傳來父母的哭喊聲。

    我趕緊轉身朝着自家的方向跑去。

    我爹孃抱着妹妹，就在雨裏，到處張望着，想要尋找我的蹤跡。

    當他們看見我的時候，我爹甚至都忘記打我，而是一把把我摟住。

    我擡起頭看着他，卻不知道他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爹，那……那是什麼啊？”

    我爹只是摟着我，卻沒有說話。

    他緩緩轉過臉，朝着山坡看去，眼神中滿是絕望。

    “孩他爹，咱們快跑吧！”我娘帶着哭腔說道。

    “來……來不及了。”我爹說道。

    他的聲音，此刻聽着都有些發抖。

    我不明白，怎麼就來不及了呢？

    我爹卻並不說話，只是輕輕撫摸着我的腦袋。

    “狗娃子，別怕。”

    “那就是泥龍嗎？”

    “嗯，是泥龍……”

    突然，我聽見身後的哭喊聲。

    “報應啊！都是報應啊！”

    我轉過頭去看。

    是趙小妮的爹孃。

    他們站在雨裏，痛苦的嘶喊着。

    “都是族長！是族長啊！如果不是他要誣陷秦老師，我們又怎麼會遭到這樣的報復啊！”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嗚嗚嗚！天殺的族長！天殺的趙三郎啊！”這是趙小妮的娘。

    我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爹，他們在說什麼？”

    我爹神情有些茫然，可旋即，他似乎又慢慢明悟。

    “趙三郎……趙三郎……是這樣嗎？”

    “爹！三郎叔怎麼啦！”我搖晃着我爹的手臂詢問道。

    我爹沒有說話，他的嘴脣微微顫抖着，死死盯着趙小妮一家。

    他似乎原本是想要做些什麼的，甚至腿都往前邁出了一步，可很快又停了下來，只是重新握緊了我的手。

    “沒……沒什麼，已經沒有意義了。”

    就在此時，我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猛然轉過身，朝着遠處張望着。

    原本灰濛濛的天空，此刻竟然出現了一道青色的光虹！

    在這一片灰暗無邊的天際中，那道青色的光虹看上去分外璀璨奪目。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那道光虹，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道畫面。

    “秦老師！”

    事實上，除了這一道光虹外，我什麼都看不見，可我相信我的直覺。

    “那……那是……”我爹也不可思議地看着天穹之上。

    灰濛濛的天上，突然出現了一隻青色的大鳥，它像是掛在天空之上的太陽，只不過散發出的是青色的光。

    它的體型龐大，似乎張開翅膀就可以做到遮天蔽日。

    那一日，我是親眼看到秦老師變成一隻青色的鳥飛走了，體型比起現在似乎要小上許多，可我敢肯定，這就是一模一樣！

    “是秦老師，真的是秦老師！”我激動到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雖然我每天都期盼着能夠再次見到秦老師，可當真的再一次見到他時，我的情緒卻控制不住，一發不可收拾！

    那只青色的大鳥，盤旋在高空之上，青色的光虹形成了一條直線，似乎是它飛行的軌跡。

    我蹦起來拼命揮舞着自己的手臂，希望秦老師能夠看到我。

    而一聲長鳴，從高空傳來，青鳥扇動着翅膀，似乎是在給予我迴應。

    不是似乎……是的，這就是秦老師在迴應我！

    我的內心，無比篤定！

    趙家溝的這些村民們，已經沒有了那一日的囂張跋扈，他們望着天穹之上，發出了悲愴的哭嚎聲。

    “神仙大人！救救我們吧！”

    “神仙，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

    我有些錯愕地看着他們。

    就連我爹和我娘，也衝着那青鳥的方向跪拜起來。

    他們的膝蓋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了一片雨水。

    “神仙！娃是無辜的……娃是無辜的啊！”

    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順着我的脊樑骨往上爬。

    明明，他們之前還在說秦老師是妖物。

    可爲什麼現在，秦老師又變成神仙了呢？

    我有些迷茫了。

    我只能看到，天穹之上那道青色的光愈發耀眼，璀璨奪目，我甚至睜不開眼睛，強烈的光籠罩了整個趙家溝，似乎是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那湍急、來勢洶洶的泥龍，瘋狂撞擊着屏障。

    整個世界，彷彿都陷入了動盪中。

    耳邊炸響的轟鳴聲，不停衝擊着我的耳膜。我一邊閉着眼睛，一邊雙手死死堵住耳朵，內心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中。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很久。

    終於。

    世界彷彿安靜下來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籠罩在頭頂的青色屏障，已經出現了無數道裂紋。

    而盤旋在高空的青鳥，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嘶鳴，身體化作流光，落在了山林之中。

    “秦……秦老師！”我一陣心悸，彷彿……

    永遠失去了什麼。

    看着從天穹上飄落的青色光點，我已經淚流滿面。

    風停了，雨也停了，突然，一個聲音傳入我的腦海。

    “成材，要成材的，去外面，看一看。”

    是秦老師溫和的聲音，如往日那般，如沐春風，只是此刻聽着，卻讓我心中滿是濃濃的悲傷。

    “記住，孩子，外面的世界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但是，也一定沒有別人說的那麼糟。”

    我雙手扣進了泥濘的土壤中，身體顫抖着。

    “秦老師，秦老師！”

    只是，我得不到任何迴應了。

    我轉過臉，看着那些陷入歡呼的趙家溝村民們。

    他們歡呼雀躍，慶幸着大難不死。

    “一定是那妖物良心發現了！”

    “哈哈哈！或許，是惹來了天怒！”

    “太好了，太好了！我們不用死了！”

    我坐在地上，望着他們，沒有說話。

    只是心裏，有些想笑。

    突然，我站起身，朝着前面衝去，一把抓住了趙小妮爹的手臂。

    “你們剛纔說什麼？趙三郎……趙小妮肚子裏的孩子，是趙三郎的，對不對？！”我猙獰着面孔，衝着趙小妮的爹嘶吼着。

    趙小妮的爹臉色頓時大變，伸出手一把推在我的肩膀上。

    我一下失去平衡，重重摔在泥水中。

    “小兔崽子，別胡說八道！你……你給我閉嘴！”他蒼白着臉，衝着我大吼大叫。

    我躺在地上，發了瘋般哈哈大笑起來。

    蜷縮着身體，手拼命拍打着泥水，笑得不能自已。

    眼淚，從我的眼角滑落，我嘴脣翕動，輕聲唸叨着。

    “秦先生，人間不值得啊……”

    (在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句話一定是：本故事由真實事件改編。致敬盧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