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告別

    當李顏意識到他有很多“協調”的工作要做的時候，他才終於對“身份改變”這件事有了實感。

    不管他樂不樂意接受，“李總”這個稱謂就是屬於他的。

    一個未成年的公司老總，要與諸多生意場廝殺出來的老闆們談生意，與各個專業知識過硬的能人談合作。

    指不定有多少雙眼睛盯着，等待他犯錯，指望着搞垮他。

    李顏並不太喜歡這些，雖然他有能力應對——缺乏經驗是事實，但想要騙他可不容易。

    他更想專心致志做產品，高高在上統籌一切當個管理人員並沒有太大樂趣。

    但如果沒法保住統籌一切的地位，產品也就不是他說了算。

    管理路線與技術路線，大部分時候需要取捨。

    不過李顏從來魚與熊掌想要兼得。

    好在如黃展所說，李顏目前從官方角度看，有新北乃至臨江撐腰；從技術角度看，有院士團隊介入；從商業角度看，有臨江商界傳奇的慈善式支持；從個人角度看，有天才少年的魅力人設加持……

    可以說在新北乃至臨江的地頭，他應該不太需要擔心商戰一類的東西。

    尤其是“有易力這三千萬打底，至少臨江的公司應該不會跟你作對”，這話聽得李顏一愣一愣的。

    黃展一通分析之後還在感慨，說李顏這等天胡開局簡直就是帶着護衛出門的太子爺，然後又無奈地表示“你可別來挖走我的人啊”。

    這倒是說到了核心，李顏要先組建出一支足夠有理想、足夠有能力的隊伍。

    組完了就得管理。

    自己就真成了“李總”。

    令黃展驚訝的是，李顏看了一圈名單，最終表示感興趣的只有寥寥幾位。

    “爲什麼看中他們？或者我應該問，爲什麼看不上其他的？”

    “我不是找幹基礎活的員工，目前首要任務是把系統開發好，有了這個，後續的工作才算有了基礎。目前參與這項工作的是院士團隊，今年青信奧國際賽國賽的金牌得主，大方向我已經定好了，基礎工作有團隊幹，招進來的新成員怎麼也得在技術水平上比我厲害吧？”

    “比你厲害……”黃展挑眉。

    “這裏邊很多人是有開發手機經驗、有領導團隊經驗、懂套路式開發智能手機之類的，他們我都不需要。我不需要別人來跟我說手機開發思路。”

    “因爲你的思路已經是最牛的了。”

    黃總，很人情世故了啊！

    因爲倪院士還在進行他的學術交流旅程，李顏暫時也沒法正式開展系統開發工作。

    說起來也是挺牛逼的，倪院士確定要跟李顏合作搞系統之後，臨江省直接給他在新北搞了個研究所，選定了一棟閒置廠房，徵地手續乾脆利落一氣呵成，目前正在如火如荼搞裝修。

    李顏挺羨慕的，但一想到人家這也是爲了能更好給李顏的研發提供場地，本質上是爲了跟他的合作，他就又忍不住笑意。

    比較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新北市又組織了一個協調會，主要詢問李顏還需要什麼幫助。

    李顏感慨了一下臨江省給倪院士的支持，對此表示非常愉悅。

    然後被新北的領導解讀爲“你看看新北都給了我什麼”，然後直接表示李顏隨時可以免租金搬進新橋區或者榮西區的科技園區。

    李顏：我真沒有這個意思。

    領導們：懂的懂的。

    原來被別人揣摩用意是這個感覺嗎？

    “不過確實提醒了我一件事。”

    任江峯副市長：“哦？你說說。”

    “公司確實要有一個辦公地點。”

    ……

    韓錚哈哈大笑，“你公司註冊不用地址的嗎？”

    任江峯咳了一聲，“當時比較急，找了個老城區的辦公樓就給註冊了。”

    “特事特辦，懂的懂的。”韓總點頭。

    “那麼李顏，你有意向嗎？”

    “榮西區吧。”李顏說道，“離學校近點。”

    ……大家又繃不住了。

    在這種語境下出現“學校”倆字割裂感不是一般地強。

    偏偏是真的。

    媽的，這孩子居然還真的要去讀高中。

    還是華大少年卓越班，還是一號。

    雙面人生，一面少年天才，一面未成年總裁？

    什麼爽文。

    在“河圖開發羣”裏，李顏有感而發：

    “希望我以後的日子不是坐在辦公室裏度過。”

    然後被幾個隊友拼命吐槽。

    前期準備工作，莫名給了李顏一定的休息時間。

    可以讓他好好告別一下初中生涯。

    這邊新北一中的譚力校長盼着給李顏搞盛大送別禮，那邊新北中學的陸青河校長望眼欲穿。

    不過陸校長跟孟長歌教授現在心情有點複雜。

    他們完全沒猜到李顏的發展速度有這麼恐怖。

    本來以爲給他準備好住的地方跟實驗室，然後孟教授帶着解決一些問題，能有點成果做宣傳就差不多了。

    結果李顏跟孟長歌交流了幾次突然就閉關了，新北中學準備的住宿不要，連那幾位天才隊友不管，自顧自研究去。

    然後一下就點爆了手機圈。

    當孟長歌得知倪院士表示願意跟李顏合作搞系統研發的時候，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倪院士……那是他曾經的導師啊！

    這叫我老孟哪來的勇氣當李顏老師啊朋友們！

    按理說我作爲華大教授，主動南下教導卓越班，至少也得是郭啓文2.0吧？

    以李顏這成長速度，後續就算碾壓我我也認了，高低讓我感受一下“身爲頂級天才老師”的驕傲OK？

    怎麼上一幕還逼格滿滿地準備指導，再登場就成了墊腳石了！

    這他媽墊得也太快了吧……

    至於陸青河校長，跟孟長歌可以說是難兄難弟。

    他提出的條件在如今李顏面對的各方優待面前，簡直毫無存在感。

    人家是政策支持、特事特辦、免租金安排辦公室、擡手就是三千萬……

    他提前提供宿舍與實驗……就別提那什麼實驗室了。

    李顏後邊肯定要去倪院士的研究所做項目的。

    陸青河還給譚力去過電話，情真意切地表示“老譚，我終於理解伱的心情了，廟太小了啊”。

    他比李顏初二時的譚力誠惶誠恐多了，甚至不奢望李顏會正經進學校讀書，只要能安然從新北中學畢業就行。

    “李顏，你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譚校長想給你辦一個送別禮。”郭啓文依舊承擔着傳聲筒的角色。

    甚至現在還得通過電話。

    “乾脆就中考後吧。”李顏如是說。

    “就當你也中考了？”郭啓文笑道，他其實已經好長一陣子沒跟李顏說過話了——甚至見面都難。

    到這會兒才知道什麼叫“這輩子有幸教到你”。

    “算是吧，我的同學都是初二，把期末放假搞成畢業典禮一樣也不合適。”

    “中考剛好週六日，那就……6月21日週一開全校大會的時候？”

    “都可以。”

    “嘿，”郭啓文笑了一聲，“我還以爲就你的性格，會拒絕譚校的提議呢。”

    “就我的性格，不應該更要答應他嗎？”李顏笑道，“爲了裝逼嘛。”

    “還有要求嗎？”

    “不要請任何學校以外的領導，純粹點，我最近見的領導夠多了。”

    郭啓文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明確了李顏對於送別禮沒啥其他具體意見就掛了電話。

    他坐在辦公室，突然起身走到之前跟李顏關起門來聊天的地方，給自己泡了杯茶，嘴裏喃喃道：“李顏啊李顏，你這小子……”

    李顏確實喜歡裝逼，但對裝逼的質量有很高的要求。

    都走到今天這種高度了，區區新北一中的送別禮有什麼好裝的？

    譚力的“特地準備”對李顏來說應該也沒什麼好興奮的了。

    答應參加，大概也只是爲了給自己的初中一個完整的句點，也給曾經相處過的同學、老師以及新北一中這個校園一個交代。

    算是一種溫柔吧。

    等到6月21日，學校大禮堂坐滿了初二級的學生——這是李顏的要求，他認爲初一的學弟學妹對他濾鏡太厚，整得跟追星一樣讓他有些不適應——臺上的郭啓文微笑看着臺下正中央，李顏隔壁那個穿着不一樣校服的女孩。

    媽的，溫柔給的不是同學老師跟新北一中，而是“好朋友”是吧？

    想象中的流言蜚語倒是沒有出現，李顏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裏，他跟韋韻之的關係已經是日經話題了。

    什麼青梅竹馬、紅顏藍顏、情侶、幹兄妹的說法，各種亂七八糟的幻想故事，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

    連天神下凡來人間遊離一遭的說法都有，還特別受歡迎，有位匿名寫手的虐戀在新北一中傳得很瘋——甚至是手寫筆記本。

    幸好李顏沒看過，不然他肯定接受不了自己有一個爲了救女人剜心自盡的前世……

    “李顏如今只能成爲凡人之巔，恰是少去當年這顆玲瓏心。”

    看完他怕是得做上幾天噩夢。

    不過那羣磕cp的現在已經顱內高潮了，禮堂第一排正中央，坐着神一樣的李顏，以及榮西中學那位曾在舞臺上留下一抹寶藍色倩影的學姐。

    磕瘋了。

    至於韋韻之爲什麼會過來……

    小美女考完試剛回到家就給李顏發了信息：“明天有空嗎！”

    “要參加新北一中給我準備的送別禮，其實也是我們學校的例行大會。”

    “那只能換一天見面了。”

    “你原本想明天就見我？這麼急？”

    “嗯，急。”

    李顏向來是用直球應對直球的，“那你乾脆也過來參加大會吧。”

    “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是我好朋友，爲什麼不能來？”

    然後她就來了，李顏跟譚校長介紹“好朋友”的時候，譚力的表情非常精彩。

    而李顏硬要韋韻之坐在自己隔壁的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精彩。

    大會本身沒什麼特別的，李顏打了預防針，壓制住了譚力想要大夸特誇的衝動。

    所以會議前半段都還是正常的新北一中例行年級大會——在操場曬太陽聽級長訓話的初一表示這叫個鬼的例行——基本內容就是借中考結束，初三離開新北一中校園的契機，跟初二的學生們提一提學習要求，“緊一緊發條”。

    往年譚力都會拿初三的部分優秀學子作爲典範鞭策大家，今年這一步自然就是爲李顏準備的。

    大家其實也都知道。

    所以對於譚力說到李顏這事兒都是抱着期待的，等譚校長說出“我們有一位非常非常優秀的同學”時，全場甚至響起了歡呼聲。

    韋韻之的眼睛也閃爍着光芒，看着李顏一個勁鼓掌。

    誇的內容就老生常談了，基本就是把李顏拿到過的榮譽羅列一遍，用時間串聯，表現出他在新北一中是怎麼一步步成神的。

    然後譚校每說到某個成就，臺下就是山呼海嘯一樣的掌聲與歡呼。

    發展到後邊，直接變成猴子大會了。

    譚校也沒制止，甚至越說越大聲。

    “更是在剛剛結束的臨江省科學創新開發者大會上，發佈了一臺名爲蛟龍手機的概念機……”

    全場都是發自內心的“哇”。

    李顏很欣慰，介紹他的成績時，終於不是拿青信奧國際賽第一名作爲最高點了。

    譚力狠狠爽了一把，隨後便邀請郭啓文講講當李顏班主任的體驗。

    本來郭啓文心態很輕鬆的，上來也是一句“本來我以爲李顏會以我是他的班主任爲榮，沒想到最後我以我是李顏班主任爲榮”俏皮開場。

    沒想到說着說着，還是沒忍住感性起來，把“離開”的字眼擺上了檯面。

    這麼優秀的傳奇學生，要離開新北一中了。

    譚力在任期裏，恐怕不會再遇到這樣的學生了；郭啓文應該也教不到第二個拿一等獎叫他這個三等獎“作家老師”代領的學生。

    至於同學……零班以蘇雅帶頭，已經有女孩在抹眼淚了。

    李顏的舍友們則是突然很羨慕陳凡。

    與傳奇並行的日子，可能是他們往後人生裏最亮的一抹顏色。

    林恆難得保持着嚴肅的樣子，“箏墨，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坐在她前邊的林箏墨一動不動，只是小聲回覆，“說了也沒有機會。”

    挑起了離情別緒，郭啓文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他最終發自真心地祝福李顏未來不斷突破，不斷更上一層樓，也就下了臺。

    李顏在潮水般的掌聲中上臺，拿過話筒說道：

    “剛剛譚校長的介紹還不夠全，我強調一下，我畫畫也是很厲害的，以後有機會希望大家能來看看我的畫展。”

    全場爆笑，突然臺下有個女生尖叫着大喊“李顏，我喜歡你！”

    聲音很大，很脆，很清晰。

    不過人李顏不認識。

    在所有人表情還沒有變得精彩之前，李顏已經面不改色地對着話筒說道：

    “好好學習，這位同學。”

    不少人的表情變得釋然。

    李顏並不準備說太多，大概聊了一下自己對新北一中的情感，也就進入到合影環節了。

    這是新北一中歷史上拍照最多的一次年級例會，比往年的畢業典禮還多。

    每張照片都有李顏，笑得他嘴巴都麻了。

    郭啓文看得非常驚訝，他以爲李顏對這些事情應該是比較排斥的，今天配合得有些異常啊。

    最後在大家的起鬨中，李顏跟韋韻之站在禮堂舞臺正中央，拍了只有他倆的照片。

    譚力笑着跟郭啓文說，“怎麼感覺這孩子才十五歲就在懷念青春了？”

    懷念……青春？

    郭啓文看着笑得很開心的李顏，突然懂了。

    哪怕他只有十五歲，但今天之後，屬於他的青春校園生活，可能真的結束了。

    那種無憂無慮，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日子，跟同學們打打球聊聊未來比比成績的日子，就此結束了。

    以後他的身份首位，必然不是學生。

    其實從初二開始，李顏也沒怎麼正經有過這種日子。

    這麼看來，今天這個送別會，也算是李顏長達一年對青春校園告別的終點。

    郭啓文深吸一口氣，又笑了笑，“難怪他最近又住回宿舍了。”

    當然，郭啓文不可能完全理解李顏。

    因爲李顏從24歲重生回來，這是又一次告別了青春校園。

    前世的他不懂，巴不得這段日子快點過去。

    而現在他同時擁有了青春與對青春的感受。

    這段日子就變得無比珍貴。

    哪怕他走得遠比前世的自己更快。

    從他獲得自由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可以徹底脫離校園生活了。

    只是他都沒意識到自己捨不得，所以才有了這一年相比於他重生後的短暫人生來說——

    姑且算是漫長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