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來到黃原

    張天德是個聰明的人，即使不懂那些外國文字，也能從圖片上窺視到美好的國外生活。

    在他看來，喝洋酒，吃洋餐，開洋車，住洋房，才算是男人真正該享受的日子。

    而他們父親和爺爺過的日子跟牛馬一樣。

    只是要過上那種想象中的好日子，首要的一點就是得有錢，得有足夠的錢。

    這樣才能想辦法潛到南方，然後想辦法乘船出海，最終到底大洋彼岸。

    而那麼多的錢，是當工人幾輩子都掙不到的，所以還得想一些便捷的途徑。

    張天德秉持着這種信念，在初中畢業後，就拒絕了父親接班的要求，整天在大街上閒逛，尋找發財的機會。

    在閒逛了將近兩年後，張天德認識了那幫到處偷東西的青皮，很快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商機。

    那幫沒腦子的傢伙，在偷到東西後，沒有一點商業意識。

    一輛嶄新的二八大槓，他們只要能拿到二十塊錢，就很滿足的出手了。

    一塊梅花表，他們只要十塊錢。

    至於那些古董，這幫連小學都沒上完的傢伙，直接當成平常的碗盆給賣掉了。

    當時在聽到那幫傢伙爲以五塊錢賣掉一個金手鐲而興奮的時候，張天德就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將縣城裏的青皮們都請到縣城裏最豪華的飯店吃了頓飯，在飯桌上宣佈，以後那幫青皮們要出售賊贓，可以直接跟他交易。

    由於張天德此時已經在縣城的街頭上混出了名氣，那幫尚未意識到淪爲了魚肉的青皮們，當時就高舉雙手歡呼了起來。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偷東西比較簡單，困難的其實是銷贓。

    有的時候，偷到的賊贓遲遲沒有找到買家，他們爲了避免被人發現，甚至還會將賊贓當做垃圾丟掉。

    現在有人願意主動幫忙銷贓，那正好對了他們的胃口。

    在隨後的幾年時間裏，張天德靠着幫助這些青皮們銷贓掙到了一筆錢，同時也認識了不少黃原縣城的頭面人物。

    這個時候，很有生意頭腦的他，並沒有停步不前，而是選擇了擴大經營。

    他要開辦一家店鋪，當做據點，如此以來，才能讓“顧客”更有信心，才能收購更多的賊贓，早日攢夠前往國外的錢。

    只是這年月街道上的店鋪都是國營的，無論是早餐店，商店，供銷社還是街頭的修車鋪，裏面的職工都是國家正式職工。

    張天德所幹的生意是上不得檯面的，就算是他認識的那些頭面人物，也不可能幫他開辦一家國營商店。

    實在沒有辦法，張天德盯上了城郊的黑廢品點。

    這年月收廢品也是國營的，只不過國營的廢品點不但收購價格低，服務態度也很差，居民們每次去賣廢品都得忍氣吞聲。

    後來城郊公社裏的幾個破落戶尋了幾間破舊的窩棚，成立了一個黑廢品點。

    收購的價格比國營廢品店高一些，並且服務態度也好了不少，每天還能二十四小時營業。

    縣城的居民們當然選擇在黑廢品點賣廢品。

    縣城裏的相關單位也曾想過整治那些黑廢品點，只不過考慮到那些破落戶生活不易，再加上那些窩棚屬於是城郊那邊的公社所有，超出了他們的管轄範圍，這才假裝沒有看到。

    黑廢品點就這樣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進到了張天德的視線中。

    他在假裝賣廢品對黑廢品點進行過幾次偵查後，立刻下定決心要把黑廢品點拿下來。

    因爲這裏實在是太適合藏賊贓了，誰會想到在一堆廢紙皮下，竟然藏着一張明代大家的字畫呢！誰又能想到，在一堆破酒瓶中竟然隱藏着前朝的花瓶呢！

    另外，他現在已經拉攏了好幾個小兄弟，這些人平日裏負責幫他收購賊贓，並且還要送貨。

    這些人需要一個相對合法的身份掩護，才不會被人注意到。

    有什麼比收廢品的垃圾佬，更適合當掩護身份呢！

    所以，張天德在離開黑廢品點的第二天，就召集了幾個小兄弟，開了一次會議。

    在會上，張天德統一了小兄弟們的思想，並且給小兄弟們分發了鋤頭，砍刀之類的武器。

    並且許諾，一旦拿下黑廢品點，每人發五毛錢的獎金，並且還請他們到城裏最豪華的館子吃一頓大餐。

    有獎金，有吃的，那些人頓時興奮起來，帶上武器，嗷嗷叫着，衝進黑廢品點。

    黑廢品點的那些破落戶們也不能說沒有戰鬥力，畢竟他們也都是混子出身，經常爲了爭奪廢品而打架。

    只是這些人，在面對張天德的‘正規軍’，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很快就被攆出了黑廢品點。

    看到自己多年經營的黑廢品點被搶走，那些破落戶也想搶回來，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這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們在武力方面，不是張天德那些人的對手，而且因爲黑廢品點本身就不合法，他們也沒有辦法尋找官方的支持。

    沒有辦法，那些破落戶只能將牙齒吞進肚子裏。

    張天德在搶到了黑廢品點後，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在大肆慶祝了一番後，正式開始了發展壯大之路。

    事情的發展跟他猜測的差不多，自從有了黑廢品點，張天德的生意迅速擴大了兩倍。

    並且收攏了幾個騙子，開始派這些騙子在縣城裏面坑蒙拐騙。

    有了錢之後，張天德居安思危，培養了幾個心腹，同時還購買了不少獵槍，將黑廢品點打造成了一個堅固的據點。

    “李主任，你們這些人雖然利害，但是想要一舉拿下張天德，我覺得是不可能的事情。”

    牛車上，張經理在介紹了張天德的情況後，好心的提醒道。

    當然，他並不一定是好心，因爲這次李衛東前往縣城黑廢品點，特意帶上了張經理。

    要是這次沒能一舉拿下黑廢品點的話，那麼他身爲叛徒首當其衝，就會被張天德收拾。

    對張天德的手段，張經理再清楚不過了，這貨別看說起話來斯斯文文，臉上總是掛着人畜無害的笑容，手段其實很殘忍。

    前陣子，一個派到下鄉盜墓的傢伙，就因爲在回來的路上，因爲被村民追趕，而打碎了一個明代的瓷盤子。

    回來之後，被張天德綁在黑廢品點的柱子上，用砍刀砍掉了那家夥的小手拇指頭，而且還是當着所有人的面。

    張經理當時就在其中，嚇得差點尿了出來。

    他這次犯的事情，可是要比那家夥大多了。

    李衛東嘿嘿笑道：“你要是害怕的話.”

    “你是不是就能放了我，不讓我參加這次行動？”張經理大喜。

    李衛東翻個白眼：“你這孫子想什麼美事兒呢，你要是害怕的話，現在就將黑廢品點裏的佈置全部都講出來，如此以來，咱們才能爭取最大的成功率。”

    張經理沒有辦法，只能挑着眼皮想了半天，將黑廢品點裏的情況仔細講了一遍。

    一般來說，黑廢品點裏有五個年輕小夥子，他們是張天德的護衛隊，平日裏不會離開廢品店執行任務。

    這五個人就守在黑廢品店裏，除了要保護張經理外，還要負責收購廢品。

    他們所使用的武器.

    李衛東聽完訝然失笑，這個張天德在張經理的描述中，是個神通廣大的大人物，也不過如此。

    其實仔細想想也就明白了，像張天德這種只上了初中，又沒接受過正規訓練的人，能佈置出什麼嚴密的防守。

    只不過，黑廢品點每天都在營業，陸續有城裏的住戶和專門收購廢品的人前往廢品店出售廢品。

    要是不小心的話，很容易會誤傷羣衆。

    牛車晃悠到黃原縣城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

    因爲王二蛋他們走得比較着急，所以並沒有準備乾糧。

    李衛東也不能讓他們餓着肚子幹活，就在遇到國營飯店的時候，掏出錢和全國糧票，讓孫蘭花進去買了十幾個餅子。

    黃原縣城地處北方，住戶們喜歡吃麪食，就連國營飯店的廚子，也能做得一手好餅子。

    餅子烤得焦黃焦黃的，還冒着熱乎乎的白氣，趁熱咬上一口，小麥獨有的清香味頓時在舌尖跳舞，李衛東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他感覺這玩意比京城稻香村裏的點心好吃多了。

    李衛東尚且如此，那幫社員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已經將近大半年沒有吃過白麪了，更別說這種摻了葷油的餅子。

    王二蛋一口氣將餅子吞到肚子裏，擦了擦嘴角的渣子，把手指頭填進嘴巴裏，將上面的渣子舔進嘴巴裏，享受玩最後一點美味，這才滿意的打了個飽嗝。

    “衛東哥，這次算是我欠你的，等搶回了糧食，我肯定會還你。”

    王二蛋嘴上說着豪邁之言，心中卻有些發虛。

    剛纔他已經算過了，就剛纔那些餅子，足足價值一塊五毛錢，就算是拿回了糧食，他們也還不起。

    李衛東嘿嘿一笑，也沒有糾正他的說法，這讓王二蛋心中輕鬆不少。

    黃原縣城雖說是縣城，街道上的建築物卻很陳舊，在街道上行走的，大部分都是周邊的社員。

    社員們乘坐的交通工具，自然也是牛車。

    所以李衛東一行人並不顯眼。

    牛車晃悠着走到縣城的西郊，行人逐漸稀疏了起來，道路上偶爾有扛着大包小包廢品的人路過。

    “這些人就是在縣城裏專門收購廢品，然後賣到黑廢品點賺取差價的，說是生意，其實就是辛苦活，每天才能掙五分錢左右。”張經理事無巨細的介紹。

    他不清楚什麼事情對李衛東他們有用，所以一路上將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介紹一遍，這會嗓子已經有點嘶啞了。

    “收廢品的.”

    李衛東沉思片刻，突然朝着駕駛牛車的王大叔喊道：“大叔，麻煩停一下車。”

    王大叔是村子裏的老畜牧員了，聽到喊聲，只是輕輕的拉扯繮繩，那頭老黃牛就停了下來。

    “衛東哥，你要幹什麼？咱們首先要做的，就是不顯眼。免得被張天德的人發現。”

    見李衛東要下牛車，王二蛋有些擔憂的拉住了他。

    “這件事必須得做。”李衛東拍拍他的手背。

    王二蛋雖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事情，還是鬆口了手。

    李衛東輕輕一悅，從牛車上跳下去，緩步走到了一個扛着廢品的老大爺跟前。

    那老大爺也是個專門收廢品的，此時肩膀上五十多斤的廢品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老大爺在心中嘆息，要是早上十年，別說五十斤了，就算是一百斤，他也能一口氣扛着走幾十裏路。

    年輕還真是好啊.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擋在了老大爺跟前：“老同志，你的廢品能夠賣給我嗎？”

    看着那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年輕人，老大爺一時間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此人的穿着像是個領導，而且隨着手臂擺動，袖口處隱約還有手錶的影子。

    老大爺經常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他們連自己家裏，辦公室的廢品都懶得收拾，就是坐在那裏，等着收廢品的上門。

    怎麼可能會買廢品呢？

    什麼時間耳朵也壞了？

    老大爺放下廢品，使勁的揉揉耳朵。

    李衛東沒想到一句話，竟然會讓老大爺懷疑自己的身體，連忙笑着說道：“大爺，你沒聽錯，我就是要買你的廢品。這些東西都是你收來的，你自己估個價就行了。”

    “啊，你還真收廢品啊。”老大爺這才確信沒有聽錯，撓撓頭說道：“這玩意也不值什麼錢，裏面有十幾斤紙皮，幾個鋁製的鍋蓋子，還有一些廢鐵，你就給我一塊五毛二分錢算了。”

    說完，老大爺生怕李衛東誤解，連忙解釋道：“這些東西收購回來，我就花了一塊四毛錢，我扛了那麼遠，花費了那麼大的好功夫，掙一毛二分錢，不算多吧？”

    “不多，不多，一點都不多。”李衛東從兜裏摸出一疊鈔票，從裏面數出一塊五毛二分錢遞給了老大爺。

    老大爺接過錢後，並沒有立刻揣進兜裏，而是又從中數出了二分錢遞向李衛東。

    “同志，我老劉頭也不瞞你，這些東西賣到黑廢品點，按照價格確實能賣一塊五毛二分錢，但是那幫子人肯定會按照慣例，扣下來二分錢。”

    “慣例？”李衛東沒有接錢，盯着老劉頭問道。

    老劉頭嘆扣氣說道：“因爲那些人要把廢品過稱，2分錢是使用稱的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