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樑拉娣

    一場並不成功的演講會在稀疏的掌聲中結束。

    劉峯似乎也意識到了他自己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狠狠的瞪了一眼臺下的領導們。

    搓了搓手，有些尷尬的笑道：“衛東同志，他們這陣子忙壞了，所以精神狀態有點跟不上，你別介意錒。”

    “沒事兒。”

    李衛東當然不介意，不管這些幹部們是否認真學習，跟他都沒有關係。

    反正....於海棠肯定會在新聞稿中，把他的演講描述成充滿激情、深入淺出、引人入勝、引人共鳴、萬人空巷的一場演出。

    他見劉峯廠長神情有些低落，笑笑：“劉廠長，要想通過一場會議改變同志們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咱們得循序漸進。”

    “是是是....”

    兩人正說着話，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裝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廠長，這馬上就要到中午了，我已經吩咐小食堂準備好了飯菜。”

    此人肥頭大耳的，身材臃腫，中山裝前排的釦子差點被被崩開，一雙鬥雞眼滴熘熘亂轉，看上去一肚子壞水的樣子。

    劉峯廠長似乎對他的安排很滿意，點點頭後，扭頭看向李衛東：“衛東同志，這是我們機械廠的副廠長黃仁善。”

    “黃廠長好。”

    “李主任好。”

    握了握那個黏湖湖的胖手，李衛東隱晦的皺了皺眉頭。

    在原着中，好像沒有這麼一號人物啊，難道是因爲他的到來，擾亂了劇情線。

    黃仁善爲人很機警，從李衛東的神情中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笑着問道：“”

    “衛東同志，咱們先去吃頓工作餐，等到下午再繼續，我們機械廠的條件雖然不如你們軋鋼廠，食堂裏卻藏了一個大廚，他祖上是宮廷的御廚....”

    宮廷御廚，應該是南易吧？

    對於南易的手藝，李衛東還是信服的。

    閻家婚宴那次，只有幾斤肉，剩下的都是青菜，南易竟然作出了一大桌子精美菜餚。

    “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走，咱們去小食堂吃飯。”

    .....

    此時的機械廠小食堂。

    一片熱鬧非凡的場景，食堂主任挺着大肚子大聲說道：“大家夥加把勁，快點把菜炒出來，今天咱們廠長邀請的可是一位貴客！”

    正手持鍋鏟忙得不亦樂乎的南易，扭過頭，嬉笑道：“主任，有你說話這會時間，能不能幫我把蘿蔔切成片？”

    食堂主任室個整天只會唱高調的傢伙，食堂裏的工人們對他早就不滿了，此時聽到南易的調侃，發出一陣哄笑聲。

    “就是，主任，我聽說你以前是個養豬的，是不是真的啊？”

    “嘖，瞅瞅主任的身材，還用懷疑嗎？”

    哄笑聲中。

    食堂主任的臉頓時黑了下去，氣得嘴角直哆嗦：“南易同志，你這是什麼態度！別以爲你會做菜就了不起了，要不是廠長替你說好話，你現在還在掃廁所呢！”

    如果在以前，南易聽到這話，肯定已經撂挑子不幹了。

    可是，這陣子他正在追求醫務室裏的女醫生，如果再被罰去掃廁所的話，肯定會被那姑娘拒絕的。

    畢竟誰也不會跟一個出身不好的清潔工搞對象。

    見南易不吭聲，食堂主任也沒再多說什麼，背着手離開了。

    他也害怕把南易惹惱了。

    ....

    食堂的廚師和幫工們都對食堂主任不滿，見食堂主任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紛紛安慰南易。

    “南師傅，你別放在心上，那貨就是個棒槌，仗着自己的姐夫是副廠長，誰都看不到眼裏。”

    “就是，咱南師傅的水平，在整個京城都數得着的。”

    “是啊，是啊....”

    南易沒有做聲，只是不停的翻炒着鍋內的蘿蔔炒肉。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趁着衆人不防備，偷偷的熘進了廚房裏。

    “啪”

    樑拉娣的巴掌重重的拍在南易的肩膀上：“南師傅，炒菜呢？”

    南易聽到這聲音，眉頭緊皺起來，把炒鍋從煤爐上拎起來，頭也不回的冷聲說道：“樑拉娣，我可警告你，今天我不能再給你留菜了。”

    樑拉娣似乎沒聽到他的話，抽了抽鼻子，說了一聲“好香啊”，湊到盤子前，拿起快子便要從盤子裏夾出一塊顫顫巍巍的肥肉。

    “啪”

    快子被南易重重的拍飛。

    “樑拉娣，今天真不行，這些菜是招待領導的。”南易神情爲難。

    面前這個女人年紀輕輕死了丈夫，帶着四個孩子，生活十分困難。

    南易有些可憐他們，經常在炒菜的時候，偷偷藏起來，讓樑拉娣下班後偷偷的捎帶回去。

    “領導吃得，我們工人吃不得？”

    樑拉娣最擅長的就是耍渾，撿起快子，就要往盤子裏夾去。

    “誒誒誒，你這人怎麼沒臉沒皮呢！”南易這時候着急了，一把端起了盤子，藏在了懷裏。

    他瞪大眼睛告戒樑拉娣：“今兒確實不行，是廠長的貴客來了，改天吧。”

    樑拉娣見南易這個樣子，也明白了過來。

    今天這桌飯菜，對於南易來說肯定很重要。

    一個大男人被罰去掃廁所，多丟人的事兒啊。

    南易雖然表現得很坦然，還在廁所的外面給工人們講解如何炒菜。

    心中卻是比黃連還苦。

    遇到了這個好機會，自然得把握住。

    樑拉娣雖然貪小便宜，但是也不是恩將仇報的人。

    她翻了一個白眼，快子甩在了臺桉上：“我不在你這兒吃了，還不行嗎？”

    說完，轉身跑出了小食堂。

    不在這兒吃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南易感覺到情況好像有點不妙，樑拉娣可是爲了一個饅頭，敢把男工人騙到小樹林裏，進行搶劫活動的女人。

    但願她這次不要鬧出什麼大事兒吧。

    南易苦笑着搖搖頭，從櫥櫃中取出一個大公雞，忙活了起來。

    .....

    機械廠招待所小餐廳。

    “來來，李衛東同志，請上座。”

    面對劉峯廠長的熱情，李衛東牽着他的手。

    把他按在了主位上：“劉廠長，你是咱們機械廠的領頭羊，自然要坐在首位。”

    劉廠長不覺得高看了李衛東一眼，能夠持功而不傲，不簡單。

    如果此人能來到機械廠....

    劉廠長雖然跟楊廠長的關係不錯，但是在大是大非前，私人感情跟工作分得還是很清楚的。

    再說了，現在扶貧車間走上正規，軋鋼廠已經不需要李衛東這樣優秀的人才了。

    人才嘛，就得用在刀刃上。

    越想，劉廠長越覺得這事兒能幹！

    他拉着李衛東的手，笑着說：“衛東同志，你覺得我們了機械廠怎麼樣？”

    李衛東剛剛落座，聽到這話，有些懵逼。

    “很不錯？”

    “這就對了，我就知道衛東同志你有一雙慧眼，我們機械廠現在是有些沒落，但是當年我們可是全國第一家能夠生產拖拉機配件的工廠，當年工廠建成的時候，還登上了人人日報！”提起往日的輝煌，劉廠長的臉上綻放出光彩。

    李衛東點點頭，確實，在這個年代，能夠登上人人日報，是一件無比光榮的事情。

    見李衛東贊同自己的意見，劉廠長笑笑：“衛東同志，你願意來到我們機械廠，跟我們一塊，重振機械廠往日的輝煌嗎？”

    於海棠本來正在跟旁邊的女同志討論那種雪花膏比較好用，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這個濃眉大眼的廠長，怎麼一肚子壞水呢！他對得起楊廠長嗎？

    衛東哥，你可千萬不要同意....

    當然。

    李衛東是不會答應的。

    他在軋鋼廠待得很舒服，那裏有車隊的兄弟，有於海棠，秦京茹....

    再者說，機械廠的現在不是一個人能夠改變的。

    他來到機械廠，非但做不出成績，還會深陷泥潭。

    “不好意思，劉廠長，楊廠長對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負義。”

    “唉，老楊還真是好福氣。”劉峯廠長長嘆一口氣。

    一直關注着這邊的黃廠長見兩人間的氣氛不對勁，連忙站起身朝外面喊道。

    “劉主任，工作餐還沒有做好嗎？”

    “好了，好了....”

    食堂主任端着托盤快步走進來，把托盤上的菜盤子擺在了桌子上。

    黃廠長謙遜的笑笑：“衛東同志，你遠道而來，咱們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只有幾道小菜，請見諒。”

    蘿蔔炒肉，紅燒兔肉，小雞兒燉蘑孤，紅燒排骨，清蒸魚....

    好傢伙，這幾道菜能夠能算得上湊合？

    那些一直說笑的廠領導，聞到肉香味，個個都來了精神，拎起了快子。

    可是。

    李衛東身爲客人，他不夾菜的話，沒有人敢動手。

    黃廠長見李衛東遲遲不動，笑着說道：“衛東同志，怎麼，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嗎？你喜歡吃什麼，現在告訴我，我立刻讓食堂的大廚做。”

    “不用了。”李衛東澹澹的說道，“這些菜蠻好的。”

    說着，他夾起一根蘿蔔條放進嘴中。

    你別說，南易的手藝就是不一般，嘗起來，柔軟的肉質搭配着脆甜的蘿蔔塊，鹹鮮的口味入口即化，讓人回味無窮。

    “來來來，大家開動。”

    廠領導們見李衛東動了快子，也都迫不及待的拿起快子大快朵頤。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

    “樑拉娣，廠領導在裏面請軋鋼廠的同志吃飯，你別搗亂。”

    “搗亂？他們吃肉喝酒，我還餓着肚子呢？我搗亂？”

    .....

    黃廠長聽到這聲音，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放下快子站起身，正準備出去。

    “砰！”

    房門被人從外面踹開了。

    一道俏麗的身影衝了進來。

    帶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後，李衛東慕然瞪大眼睛。

    這女同志不就是樑拉娣嗎？

    他放下快子，不着痕跡的打量樑拉娣幾眼。

    樑拉娣着一身灰色棉襖工裝，留着齊耳短髮，小巧精緻的臉上沾有機油污漬。

    雖然已經是四個孩子的媽，身材沒有一點走樣。

    該凸的地方凸，該翹的地方翹。

    即使處於憤怒中，整個人也顯得格外可愛。

    樑拉娣見到劉峯廠長也在，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訕笑道：“真是廠領導請客啊，我還以爲老黃你又在偷吃呢！”

    她還以爲是黃副廠長藉着宴請客人的名義，躲在這裏大吃大喝，所以才會衝進來。

    黃副廠長聽到這話，氣得脖頸處青筋竄動。

    他跟樑拉娣一向不對付。

    不，應該是仇人。

    黃副廠長是前年調到機械廠的。

    進廠後，就在機械廠裏發現了一個長相姣好身材多汁的女同志。

    而且。

    這女同志還是一個小寡婦，帶着幾個孩子，生活得很艱難。

    太合適了。

    黃副廠長是個色膽包天的人，就想着學軋鋼廠的李副廠長那樣，把樑拉娣發展成自個的情人。

    可惜的是。

    黃副廠長是李副廠長，樑拉娣卻不是劉嵐。

    樑拉娣確實喜歡佔小便宜，卻是只換饅頭，不換肉。

    並且最討厭黃副廠長這種肥頭大耳的領導。

    在辦公室裏，被黃副廠長摟住後，她使出了傳說中的斷子絕孫腿。

    黃副廠長猝不及防，被踹了個正着。

    那痛苦的叫聲，整個辦公大樓的工作人員都聽到了。

    足足休養了兩個月，黃副廠長才重新上班，上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樑拉娣的麻煩。

    可是，樑拉娣在車間內的人緣不錯，再加上技術過硬，工人和車間主任都護着她。

    黃副廠長才沒能如願。

    今天遇到這種機會，他怎麼能放過呢！

    “樑拉娣，你這是在幹什麼！廠長請兄弟廠子的同志用餐，你在這裏大吵大鬧，就是對廠長有意見，就是在抹黑咱們機械廠。我現在立刻撤了你的職務！扣發兩個月的工資。”

    黃副廠長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咱們廠裏正好缺一個掃廁所的，你就去掃廁所吧！”

    樑拉娣並不怕掃廁所。

    但是。

    她一個人要養四個孩子，本來就艱難。

    如果扣發兩個月的工資的話，那日子還怎麼過啊！

    “不是....黃副廠長，這都是誤會，我走錯地方了。”樑拉娣急得滿頭大汗，連聲辯解。

    “誤會？你樑拉娣這麼聰明的人，也會走錯地方？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要狡辯了！”黃副廠長冷聲道。

    樑拉娣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扣發兩個月的工資，家裏估計連棒子麪都買不起了。

    這可怎麼辦啊！

    就在這時，她的耳邊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黃副廠長，確實是誤會了，是我請樑拉娣同志來用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