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無風波處起風波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月關字數:4615更新時間:24/07/01 13:10:12
    “夫人請慢走。明天一早,我們就會派人去獅山茶場拜會夫人,還請夫人到時候妥爲安置才是,哈哈……”

    瓦迪耶和浦押麻站在大門口,含笑拱手,目送着兩輛清油車緩緩駛出。

    李師師坐在車上,只是矜持地向他們點了點頭,便放下了車簾。

    至於後車的楊沅,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二世祖模樣,趴在車窗口。

    他不死心地追問:“藍頭髮綠頭髮真的不賣嗎?不行你搭一個紅頭髮,我可以攢出一道七彩虹”

    瓦迪耶哭笑不得:“李家少爺,老朽贈送你兩個都沒問題,但是需要您的姐姐同意才行啊。”

    楊沅登時把臉一沉,刷地一下放下了車簾。

    好了,他這個助攻,任務已經圓滿園成了。

    他的紈絝形象,一是起到麻痹瓦迪那的作用,降低他的戒心,使他儘快上鉤。

    另一方面,他動輒就嚷嚷着應該建立自己的團隊,扶持東洋人或南洋人爲傀儡,也能刺激瓦迪耶無暇多想,儘快答應下來。

    待車子走後,蒲押麻便上前一步,對瓦迪耶壓了低聲間說話。

    “我們要離開臨安的消息,現在雖然還沒有傳揚開。

    但你我家大業大,一旦開始搬家,那是瞞不住人的。”

    瓦迪耶道:“我明白,所以我們得儘快行動,李夫人那邊也同時進行,不等她聽到消息,我們已經……”

    瓦迪耶得意地一笑。

    蒲押麻道:“只有我們動作快沒有用的,我們還得催促金人,讓他們加快貨物的集中。”

    瓦迪耶頷首道:“速度快了,便容易露出馬腳。不過……那已經不是你我需要考慮的事了,哈哈……”

    蒲押麻道:“不過,現在有了李夫人加入其中,事成之後,就更得把這件事全部推到你身上才行了。”

    “必須要保住她對我的信任,這樣,我們才能從她這兒源源不斷地拿到上好的茶葉。”

    瓦迪耶沉吟道:“有道理。我們回去,再好好謀劃一下。或許,我們可以留幾個活口,再聯手做一場戲……”

    兩人一面說,一邊走回大宅去了。

    ……

    此時,劉商秋正坐鎮市船務。

    他從戶部任職的四姐夫那兒借來了六個帳房先生,人手一把算盤,賬房先生們面前是堆積如山的賬簿。

    六個賬房先生頭不擡眼不睜的核賬,算盤聲噼嚦啪啦響個不停。

    袁成舉和郭緒之坐在劉國舅左右。

    袁成舉拿着一把小刀,在練習如何把一個梨子的皮兒全都削下來,卻能寬窄一致,還不會斷裂。

    剛剛看到劉國舅露了這麼一手,可把他羨慕壞了。

    郭緒之面前則是一壺茶和一盤葡萄。

    葡萄只剩細枝了,他顯然是吃齁了,於是就不停地喝茶。

    市船務的幾名官員陪坐在一邊,神情緊張。

    “市船務”是個放屁流油的肥衙門,在這種地方做官,就不說貪贓枉法吧,隨便給人走個人情行個方便,那也有大把的孝敬。

    可這方便之門,必然不是那麼合乎規矩。

    所以,誰還沒點把柄?

    結果那天殺的市舶判官李麟居然去勾結金人。

    他勾結金人居然還不是爲了走私做生意,而是打了宮裏的什麼主意,這不是作大死麼?

    現在可好,李麟兩眼一閉,走了,坑了他們這班老兄弟,只能乾瞪眼。

    “市船務”已經被查了幾輪了,逮進去的官兒也佔了兩成,現在國舅爺來了,又在查。

    天知道他又能查出些什麼啊。

    “劉副指揮,學生反覆覈查了好多遍,發現從山陰運來臨安的稅賦官船,似乎有些問題啊。”

    一個賬房突然擡頭說道。

    剛剛端起茶杯的劉商秋頓時眼睛一亮,立即放下茶杯衝了過去。

    幾位市船務的官員,雖然不清楚山陰那邊的賬目是不是真有問題,以及有什麼問題,但一顆心,還是隨着劉國舅的拔身而起,一下子揪了起來。

    ……

    臨安的各處碼頭,全都列入了寇黑衣的調查範圍。

    秉持着聲勢能鬧多大鬧多大的原則,寇黑衣領着數十號皇城卒,俱着皇城司軍服,第一站就到了龍山碼頭。

    不僅是龍山碼頭要查,龍山市、龍山倉他們都要查。

    龍山藏污納垢者固然人心惶惶,哪怕合法經營的也是心中凜凜。

    剛剛由灰轉白的龍山市首富王家,同樣緊張兮兮。

    二十多個皇城卒死在了龍山倉,王員外就知道這事兒絕不會善了。

    這不,皇城司果然找後賬來了。

    這個時候,誰要是觸了皇城司的黴頭,沒事他們也能給你找出點事兒來,更何況王家的屁股本來就不算乾淨。

    王員外得知皇城卒已經盤查到他上一家店鋪時,就親自跑到店鋪門口候着了。

    漫地的青磚用淨水潑過了,門楣招牌也是該擦的擦、該洗的洗了。

    店裏面,上好的獅山龍井已經泡好,水溫恰恰好。

    雖然不知道那位皇城司的官兒收不收禮,心意也是準備好了,到時候見機行事。

    大兒子整天惹是生非,是個不安份的主兒,王員外就把他轟出店去了。

    王員外領着兩個小夥計,揣着手站在門口,惴惴不安地候着。

    忽然,他就看見一羣人正向他的店鋪走來。

    遠遠就見一身材頎長者,與市令賈陌寒並肩而行。

    這人一身軍服,王員外便知道,此人定是皇城司官員了。

    王員外馬上邁開雙腿,肥碩溜圓的身子顛兒顛兒地就跑過去,嘴巴一張,便露出了八顆牙齒。

    “龍山商人王孟遠,見過市令。這位,就是皇城司來的大官人吧?”

    寇黑衣和市令賈陌寒還沒說話,從他們背後就閃出一個人來。

    那人快活地叫道:“爹,這位就是皇城司的寇都頭。”

    王員外一呆,定睛再看,說話的正是他那不成器的長子,王燁然。

    王大少笑嘻嘻地上前道:“爹啊,別讓賈市令和寇都頭站這兒說話啊,咱們王家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

    他轉過身,肅手道:“賈市令、寇都頭,快請堂上就坐,待小弟奉上香茗,咱們再好生敘談。”

    寇黑衣衝他點點頭,向賈陌寒一肅手:“賈市令,請。”

    賈陌寒向王員外頷首一笑,也對寇黑衣肅手道:“請。”

    二人領着“皇城司”和“市易務”的一班人浩浩蕩蕩走了過去。

    王員外一臉驚訝地抓住兒子的手,急聲問道:“兒啊,伱是怎麼認識皇城司寇都頭的。

    那賈市令一向目高於頂的人物,今日對你怎生這般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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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少得意洋洋地道:“那你看,兒子剛剛在街頭閒逛,被賈市令看到,提到近前問話……”

    王員外吃了一驚,急道:“你又惹什麼事了?”

    王大少翻了個白眼兒道:“我沒惹事啊,只是你兒子這般長相,任誰看了,都是惹事的模樣。

    那還不是要怪你老人家把我生成這般模樣?”

    “你個小兔崽子……”

    “好啦好啦,賈市令問話,我自然就答他啊。

    結果這麼一嘮,發現孩兒在樞密院任職副承旨的一位好友,竟與寇都頭是老相識,我這不就攀上關係了麼?”

    王大少說完,趕緊一拉王員外:“爹啊,你先別問那麼多啦,客人都進門啦,快走,快走。”

    王員外被兒子拉着一溜小跑,心中卻是大慰,這孩子,終於有出息了,樞密院的官兒他都認識?”

    ……

    瓦迪耶和浦押麻百般推演算計,劉國舅在市船務攪得上下不安,寇黑衣在龍山碼頭逐戶盤查的時候,鹿溪和丹娘正在選房子。

    丹娘選中了一幢極滿意的宅子,今兒就是帶鹿溪來看的。

    這是一幢三進三出的大宅子,由前院、中院、後院三個院落組成。

    每個院落裏,都有自己的正房、廂房和下房。房舍之間,用單檐雨廊連接。

    每個院落之間都有一道門戶,這道門戶一關,就相當於隔開了三個獨立的四合院。

    鹿溪看了很是滿意,以丹娘的眼光一眼就能相中的地方,鹿溪自然也挑不出毛病。

    三進三出的宅子,足夠用了,而且,這也是他們現在能住的極限了。

    想住五進七進的宅子,那你得是王侯將相,才有這個資格。

    至於九進的宅子,你頭一天住進去,第二天就可以拉去砍頭了。

    鹿溪和丹娘滿面春風。

    宮裏已經派了位公公告訴鹿溪了,五日之後,宮裏會派人來,接鹿溪入宮,爲官家、太后和皇后烹製一桌美食。

    有了這趟進宮的經歷,鹿溪在臨安餐飲業的地位,便穩若泰山了。

    而三日之後,丹娘要在“水雲間”爲四位新科進士舉辦“燒尾宴”。

    開榜那日,一大早丹娘就派了個小夥計去守在張貼榜文處了。

    他送回的消息是:陸游、范成大、楊萬里、虞允文四人都中了進士。

    丹娘把這個好消息轉告楊沅的時候,楊沅馬上把他收藏的那首由虞允文代筆的詩取出來,叫丹娘也掛到了店裏去。

    本來因爲這詩不是虞允文寫的,楊沅當時又想當一個低調的危機公關人,所以這首虞允文真跡他是單獨收藏起來的。

    現在,管它呢!

    這四個人大考之前,都在“水雲間”酒家留下了墨寶。

    然後,他們四人就都中了進士。

    你猜以後有多少趕考的讀書人,到了臨安必來此間打卡消費?

    他們不但要在這兒消費,還得吟詩作賦,央求“水雲間”把他的字畫掛在店裏。

    如果有一百個人這麼做了,卻只有三個人考中,那時店裏把另外九十七人的字畫一撤。

    “倖存者偏差”的效果加滿,你猜“水雲間”酒家會不會成爲一處文壇勝地?

    鹿溪的“風味樓飯莊”靠着遠遠高出時代品味的特色菜和皇家這塊金字招牌,算是徹底打響了。

    丹娘的“水雲間酒家”,則是靠着金榜題名的幸運光環,成爲天下讀書人的吉祥之地。

    放眼整個臨安餐飲業,一個能打的都沒有了。

    然而,春天的時候,她們還是何等境遇?

    那時的鹿溪,只是小食店小廚房裏的一個小廚娘,

    那時的丹娘,正處在爹孃和方氏族人的欺詐凌辱之中,

    她們兩人能有今日機緣,都離不開楊沅的作用。

    楊沅本也無意進軍餐飲業,他只不過就是小廚娘聊過一些後世的菜餚;

    他也不過就是在算計金國小王爺完顏屈行的時候,順道向幾位大才子索要了幾副字畫;

    於是,便有了鹿溪和丹娘的脫胎換骨。

    “丹娘姐姐,這間屋子我住,那間屋子你住,好不好?”

    鹿溪挽着丹娘的胳膊,雀躍地指點道。

    “鹿溪姐姐,這樣……不太合適吧。”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鹿溪詫異了。

    丹娘道:“這……這間臥室離你的寢室也太近了。”

    鹿溪臉兒一紅:“那有什麼的呀,難道你還怕聽到什麼呀?反正我不怕。”

    “我當然不怕了。我是怕呀……”

    丹娘湊到鹿溪耳朵邊兒上,嘰嘰喳喳了一陣兒,又擔心地道:“到時候……二郎可是一擡腿,就能從一間屋子,鑽進另一個屋的。”

    鹿溪的臉蛋兒紅撲撲的,卻仍嘴硬道:“那怕啥的,他都不嫌累,咱還怕了他不成?洗洗一樣用。”

    說到這裏,鹿溪“撲哧”一笑,一頭撲進了丹娘的懷抱,晃着肩膀撒嬌。

    “哎呀呀,剛剛不是我說的,你沒聽見。都怪你,人家以前可乖了,都跟着你學壞了!”

    丹娘抱着鹿溪,笑得花枝亂顫。

    在她的薰陶之下,鹿溪可是越來越可愛了。

    這時,小青棠“蹬蹬蹬”地跑了過來,小臉興奮得像朵小紅花兒似的:

    “掌櫃的掌櫃的,‘水雲間’傳來消息,咱們‘有求司’的生意上門啦……”

    “掌櫃……咦?什麼事呀這麼好笑呀?”

    忽然看見鹿溪和丹娘的模樣,青棠張着一雙萌萌的大眼睛,好奇地詢問起來。

    丹娘把臉兒一板,嗔道:“去去去,你個小孩子瞎打聽什麼?”

    鹿溪從丹娘懷裏探出頭來,臉上紅暈未褪,便已急聲問道:“青棠,你剛剛說什麼,咱們‘有求司’生意上門了?”

    “嗯嗯嗯!”青棠把小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有人來請咱們‘有求司’解決他們的麻煩呢,是一個暹羅國商人。”

    鹿溪眉開眼笑地道:“丹娘姐姐,咱們才把飯莊酒樓可以幫人聯絡到‘有求司’的風聲放出去,這就有生意上門了。”

    丹娘也很高興:“青棠,那商人有沒有說,是什麼事需要我們‘有求司’幫他解決?”

    青棠道:“我又不能告訴他,我就是‘有求司’的小丫鬟,怎麼問呀,你回去一問不就知道了?”

    鹿溪興奮道:“對對對,咱們快去見見這位客人。”

    丹娘道:“那這幢宅子……”

    “就它了吧,我看也挺好的。勞煩丹娘姐姐明日就跟莊宅牙人,把契約簽了就是了。”

    鹿溪說着,迫不及待地拉起丹娘的手:“走走走,咱們馬上去‘水雲家’,嘿嘿,咱們‘有求司’可算是開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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