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荒唐走板一大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月關字數:3406更新時間:24/07/01 13:10:12
    “曹泳見過大王,大王怎麼來了此處?”

    楊沅在旁邊聽得一驚,大王?

    楊沅看了看這位滿臉脣印的青年人,實在想不起他是本朝的哪位王爺,甚至不知道他是一位親王還是一位郡王。

    因爲親王和郡王,一直到元朝時候,都是統一被尊稱爲大王的。

    只有當幾位大王都在場時,爲了區分他們,才會帶上封號稱呼,例如樑王冀王襄陽王什麼的。

    到了明代,則稱其爲某王殿下或殿下了。

    所以曹泳這一聲稱呼,範圍太廣泛了些,楊沅猜不出這年青人的具體身份。

    那青年笑道:“鵝鵝鵝鵝,你想不到吧?鵝鵝鵝,本王原就是去臨安府找你的,那天目山下有塊官地,本王想買下來建一處別業。

    “聽你府上的人說,你來望海樓觀潮了。本王左右無事,也就尋過來了。怎麼你反倒走在本王後面了?”

    一個人情緒太過愉快,在換氣的過程中還在發出笑聲時,就會發出“鵝鵝鵝”的笑聲,這位年輕的王爺顯然是個快樂青年。

    曹泳恭恭敬敬地道:“下官還約了中書舍人季若旬,所以繞了點路。大王,你這是……”

    曹泳指了指前面,方家的那些人已經全都被撂倒了。

    青年人的那五個侍妾正像凱旋而歸的大將軍一般,昂首挺胸地走回來。

    青年人漫不經心地道:“哦,不過是一些不開眼的刁民,騷擾了本王的侍妾,本王對他們略施薄懲而已。”

    楊沅心道,難怪他剛纔跟我強調這些女子只是他的侍妾,不是如夫人了,原來他是一位王爺。王爺家裏,妃嬪妾侍各有規制,侍妾的確不是如夫人。

    “什麼,竟有刁民衝撞王爺,下官這就懲辦他們。”曹泳趕緊向青年人拱拱手,轉身就要去招呼隨從拿人。

    他身子剛剛歪過去一半,就看見了楊沅。

    曹泳失聲叫道:“楊先生?”

    青年人好奇地道:“哦?伱們兩個認得?”

    曹泳看了看楊沅,又看了看青年人,頓時心中暗凜。

    楊沅要我來此觀潮,我一直猜度不出他的用意,只怕……這就是他的目的吧?

    他是找機會向我亮出“恩平郡王”這張底牌?

    “有求司”,果然深不可測!

    恩平郡王,初名趙伯玖,字潤夫。乃宋太祖趙匡胤第七世孫,秉義郎趙子彥的兒子。

    他爹之所以只是一個秉義郎,是因爲宋代爵位極少世襲罔替,連逐代降爵都少,基本上都是一代而除。

    所以到了趙伯玖父親這一代,爵位早就沒了,只做了一個秉義郎的小官。

    結果,這時候趙伯玖被選入宮了。

    那是紹興六年的時候,因爲官家趙構一直生不出兒子,年方七歲的趙伯玖就和他的另一位族兄趙瑋,一起被選入宮,充作了皇帝的養子。

    趙伯玖被賜名璩,由吳皇後撫養。

    吳皇後、韋太后,都很喜歡趙璩。

    而且秦相在兩個皇養子之中,也更青睞趙璩一些,把他視作皇太子的最佳人選。

    可以說,趙璩在內廷和外廷,都獲得了最強有力的支持。

    因此,在曹泳心裏,趙璩就是大宋未來的皇帝。

    楊沅竟然和未來的大宋天子關係如此親密!

    有朝一日恩平郡王御極登基的話,這楊沅豈不……

    曹泳自己就是在秦檜未發跡前投資正確,這才一飛沖天的。

    所以這一瞬間,他就“看”到了多年以後的楊沅,該是何等光景!

    曹泳定了定神,未敢胡亂說話。

    因爲恩平郡王既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顯然是不想公開和“有求司”的關係。

    曹泳便含糊地答應一聲,道:“是,下官與楊先生,曾經打過幾回交道……”

    就在這時,“身殘志不殘”的方蛟拄着樹棍兒,一瘸一拐地趕到了堤上。

    一瞧他的族人全都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方蛟頓時一臉錯愕。

    我只過晚到了一會兒,這是錯過了什麼?

    他往前方一看,就見老族長正站在兩個儒士袍服的人面前,比比劃劃地說着什麼。

    另外一邊的風景就格外吸睛了,十幾個娉婷少女站在那兒,何其壯觀。

    方蛟仔細再一看,那裏邊身材最高挑最婀娜的那個……

    那不就是族兄方掌櫃的新娶的那位續絃娘子,丹娘麼!

    方蛟趕緊丟了“拐棍兒”,連蹦帶跳地走向老族長:

    “叔爺,叔爺啊,丹娘在那邊呢,咱們家的人這都怎麼啦,難不成那丹娘還找了打手?”

    方家老族長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徐知縣和宋師爺告狀,方蛟上前這麼一喊,老族長登時就懵了。

    “你說啥?那個……那個人是丹娘?不是那個?”

    老族長指了指一身清涼,正在豪華車轎旁取下備用衣裳,大大方方穿起來的阿萏。

    方蛟看看大車旁邊穿衣服的阿萏,茫然道:“她是誰啊,我不認識啊……”

    徐知縣和宋師爺飛快地對了下眼神兒,這事兒,似乎有點意思了……

    方蛟幾聲大喊,引來了丹娘和青棠的目光。

    丹娘一見方蛟,不由吃了一驚,連忙拉了拉楊沅的衣角。

    楊沅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側過耳朵去。

    丹娘小聲地道:“那個瘸子,就是之前逼奴家讓出酒家的方氏族人,他們只怕……是衝着奴家來的。”

    楊沅點了點頭,淡定地回過身來。

    楊沅的目光飛快地掠過脣印男孩,又看到一臉讒媚的曹泳,心頭頓時一動。

    楊沅不動聲色地道:“不錯,此前草民和曹府尹曾有過數面之緣。大王請稍候,草民和曹府尹有幾句話說。”

    楊沅一把抓住曹泳的手臂,兩個人便走開了些。

    二人迎着江風在堤上站定,楊沅低聲笑道:“其實大王方纔是替在下出氣呢。”

    曹泳驚疑地道:“此話怎講?”

    “不敢有瞞府尹,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楊沅就把丹娘接掌“水雲間”酒家,方氏族人如何逼迫她獻出酒家變做族產的事兒說了一遍。

    這些事情,他沒有做絲毫隱瞞,包括對丹娘不利的方面,全都告訴了曹泳。

    他想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現在竟有這麼好的時機,如果他還遮遮掩掩,對問題毛病蓋蓋子,那可就要錯失良機了。全都如實講出來,以曹泳對那位大王的讒媚態度,也會盡力幫他解決。

    如果曹泳解決完了,還是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那也一定是目前的最優解了,還要奢求什麼呢?

    曹泳聽完,沉吟了片刻,又往丹娘那邊看了一眼,爲難地道:“楊先生,要幫丹娘保住家產,本府辦得到。但是,如此一來,丹娘就不可以再嫁人了。”

    他看了楊沅一眼,暗示道:“私下如何,本府可以不知道。可至少……不可以明媒正娶,不可以納回家中,否則……實在是交代不過去呀……”

    楊沅道:“這沒問題,府尹肯幫忙,已是莫大的恩情,我們怎會得寸進尺?”

    曹泳一聽,不禁鬆了口氣,笑道:“既如此,那就交給本府好了,一定辦得讓楊先生滿意。”

    曹泳說罷,向趙璩那邊討好地拱了拱手,便向他自己的車隊走去,同時向遠處的宋鼎招了招手。

    宋師爺見狀,馬上也會意地向車隊方向走去……

    二人半路便走了個肩並肩,等曹泳回到自己車駕旁邊時,宋師爺已經得到了他的囑咐,笑吟吟地走回徐知縣身邊走了。

    恩平郡王趙璩看着楊沅與曹泳一邊嘀咕,一邊還鬼鬼祟祟地往自己這邊張望,心中頓時起疑。

    曹泳一走,他就擺擺手,示意妾侍們不必跟來,自己走向楊沅。

    楊沅向趙璩長揖一禮,道:“草民方纔不知大王身份,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大王海涵。”

    恩平郡王笑吟吟地道:“哦,那麼,曹泳可告訴你本王的身份了嗎?”

    楊沅一怔,遲疑道:“這個……草民忘了向他請教。”

    趙璩嘿嘿一笑,一伸手就勾住了楊沅的脖子,把他拉到身邊,低笑道:“你是忘了請教,還是因爲要裝作與本王很熟的樣子,不方便再向他請教?”

    楊沅臉色一變,乾笑道:“草民……不太明白大王的意思。”

    “真的不明白?”

    趙璩冷冷一笑:“本來呢,打着本王的旗號唬人,也沒什麼,本王還就喜歡唬人。不過,你得告訴本王,你打着本王的旗號,究竟要他做了什麼。”

    楊沅沒想到,這位滿臉脣印,顯得有些荒唐的王爺,竟然如此聰穎。只從些許蛛絲馬跡,他竟然猜到了自己剛纔在狐假虎威。

    看着趙璩銳利的眼神,楊沅在零點零一秒的時間裏,就做出了決定,必須對他實話實說。

    這個王爺或許有些荒唐,或許有些玩世不恭,但他絕不是一個傻子,更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欺哄的人。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這位大王,顯然就是這樣一種人。

    於是,楊沅馬上把自己忽悠曹泳做的事,對趙璩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鵝鵝鵝,原來是這樣啊……”趙璩又笑了起來。

    他掏掏耳朵,看了眼不遠處的丹娘,對楊沅道:“行!爲了你那相好的,你敢拉起本王的虎皮,騙曹泳那個笨蛋,倒也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楊沅忙道:“大王誤會了,只是小民單方面心念丹娘,我二人之間可並沒有什麼苟且。事關人家女子的清白,小民可不敢妄言。”

    “鵝鵝鵝,可拉倒吧你,你把她放在心上,不就是爲了有朝一日把她騎在身下麼?”

    趙璩用摺扇往楊沅胸前一抵:“你敢說你不是?虛頭巴腦的,那就別借本王爺的勢!”

    “呃……大王說的對!”

    “嗨,這不就結了嘛!”

    趙璩吊兒郎當地又笑起來:“本王一眼就看穿了,你呀,就是想用人家那雙大長腿,替你量腰圍,還想騙我,鵝鵝鵝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