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馬死落地行,也要走下去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月關字數:3254更新時間:24/06/28 12:10:35
    閒漢楊沅在班荊館裏掌摑秦長腳的那一天,秦檜和完顏徵剛剛達成協議。

    當天,完顏徵就派人星夜兼程趕回了北國,去取這樣一封信來。

    這兩天,信才剛剛送過來。

    那個身披蓑衣,佩鐵骨朵,跟着李公公去“齊雲社”議事堂的金國“血浮屠”武士,就是送信人。

    與完顏徵達成協議以後,秦檜這邊就已安排手下開始爲宮中送信鋪路了。

    他授意大海商兼大海寇沮華觀也就是關昊,祕密接觸、重金收買了一些禁軍軍官。

    等金人的這封信送到了,就由沮華觀把它交給收買的禁軍軍官,祕密送進宮去。

    可“鋪路”這一步儘管耗費巨大,但秦檜其實上並不希望這封信真的送到收信人手上,那對他沒有任何用處。

    他需要的是這封信被官家“截獲”。

    他這些年來在禁軍中拉攏、收買的一些將領,將成爲發現沮華觀陰謀,並且成功“截獲”密信的人。

    以秦檜對趙官家性情秉性的瞭解,只要讓官家拿到這封信,他一定會心態崩壞,甚至喪失理智。

    往宮中傳遞密信的,是現任的幾位禁軍將領帶出來的兵,也是在他們任內提拔起來的。

    這樣幾個人,串通起來往宮中傳遞東西。

    哪怕他們傳遞的就是一瓶無害的胭脂、一罈無毒的美酒,那也是絕對不能容忍之事。

    更何況是這樣一封觸及趙構逆鱗,令他徹底破防的密信。

    那幾個送信的禁軍軍官是秦檜手中必死的棄子,抄家滅族都是輕的。

    而三衙禁軍的那幾位手握重兵的將領,也必然會因此受到牽累。

    以趙構一向敏感多疑的性格,他們帶出來的兵、他們提拔起來的將官,往宮中祕密傳遞如此犯忌之物,哪怕他們全不知情,也會讓官家對他們喪失信任。

    盛怒之中的趙構會不計後果的罷黜、剝奪他們的兵權,而秦檜安插的人就可以趁機佔據這些將帥們空出來的位置。事後,哪怕官家冷靜下來,察覺到不妥,到時也來不及了。

    兵權一旦到了他的人手中,再想讓他交出去,他可不是那些愚忠的將帥,豈會乖乖任由擺佈、拱手交出?

    秦檜的整個計劃,可以說是環環相扣,毫無破綻。

    只是,這個過程中,發生了許多無傷大雅,但是叫人比較鬧心的事情。

    比如,完顏屈行死了,韓副使也死了。

    比如,沮華觀身份敗露,被迫逃亡海上,未盡事宜,只能另行交予齊雲社的人去辦。

    比如,國信所裏秦檜的親信幾乎被一網打盡,讓秦檜失去了這個耳目。

    比如,他一手培養的“三更”殺手,現在也開始麻煩纏身……

    但是幸好,所有這些麻煩,現在都還沒有觸及到他的“搬三山”計劃。

    只要這個計劃能夠完美執行,到時候大宋的軍、政、財,全部都會掌握在他手中。

    那時候什麼三更殺手,什麼國信所,這些鷹犬走狗,全沒了又如何?

    那時候他就是無冕的天子,言出法隨,也不需要這些門下走狗了。

    萬大娘子看着歐陽倫,倒是一個面目周正、身材強健的漢子,可惜,他很快就要成爲一個死人了,一個並不知道自己是“死間”的“死間”。

    萬大娘子微微一笑,說道:“沮員外需要歐陽軍頭把這封信傳到宮中,交到太后手上。”

    說着,她從袖中摸出那封火漆封印一應完整的信札,往歐陽倫那邊推了過去。

    歐陽倫皺了皺眉,沒有馬上接過密信,而是問道:“這信究竟是何人所寫,信中寫些什麼?”

    萬大娘子嫣然道:“太后只是一個深宮婦人,不涉國政,送給她的一封信,你說能有什麼?不過就是些天倫敘樂、家長裏短的閒話,不礙的。”

    歐陽倫聽到這裏,卻是臉色一變,呼吸也有些粗重起來:“天倫敘樂,家長裏短?”

    萬大娘子臉上仍然帶着笑,但眸子已經滿是冷意:“軍頭不管猜到了什麼,都不必說出來。”

    “你只要知道,太后拿到這封信,閱後會立即焚去,絕不會讓它留在世上,軍頭還有什麼好怕的麼?”

    說到這裏,她又譏誚地一笑:“你們每一個參與者,因此拿到的都是三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你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這點風險也不敢擔當麼?”

    歐陽倫早就沒有退路了,與那沮員外交往多了,好處也拿了,這才知道他竟然是個大海寇,而且他的“商”,主要也是在宋金之間走私的“商”。

    事情一旦敗露,沮員外大不了往海上一跑,他們就慘了,前程將一片黑暗。

    這對已經努力爬到今天高度的他來說,是死都不願意去面對的。

    他顫抖地接過信札,喃喃道:“當真……只是一封尋常家書?”

    萬大娘子白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不然呢?太后深居於宮闈,說到底不過是一介婦人,她能做什麼?這真的只是一封尋常家書。我家老爺常在宋金兩國之間走動,金國廣平大王開了金口要他幫忙,他又豈敢不答應?”

    廣平郡王?

    歐陽倫心頭一震,想到一個傳言,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

    但,他已無法回頭了。

    歐陽倫咬了咬牙,把信札揣進了懷裏。

    “好!這件事之後,我們便兩清了,從此,莫再相見的好!”

    歐陽倫起身欲走,萬大娘子笑盈盈地道:“軍頭可還沒說,你幾時能把這封信送進去?”

    歐陽倫也留了個心眼兒,冷笑道:“你以爲皇宮大內,是外邊事物隨隨便便就能帶進去的麼?這時間我哪裏能說的準,反正三日之內,給伱一個準信兒便是。”

    萬鳳儀嫣然道:“那好,歐陽軍頭一路平安。”

    歐陽倫冷哼一聲,走出了雅間。

    此時臺上一對女相撲手已經熱場完畢,換成了一對身材健美的男相撲手登上臺來。

    萬大娘子又在椅上坐了下來,把二郎腿一翹,悠然地磕起了瓜子兒。

    ……

    李師師這個澡,洗的時間比較久。

    陳二孃躺在門口涼蓆上,枕着“竹夫人”,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

    快要睡着的時候,陳二孃還在想,城裏娘們兒怎麼就這麼愛乾淨,這不得洗禿嚕皮了?

    然後,她就睡着了。

    李師師換上絲綢的內衣,從浴室裏出來,雙足踩着竹履,踩在地板上,發出輕微而輕脆的嗒嗒聲。

    那裙下的小腿,勾勒出美妙的曲線,被輕柔的裙袂輕拂着,滿是靈動的魅力。

    竹履中美足如玉,柔滑的肌膚泛着瑩潤的光澤。

    她今晚洗的匆忙,到後來已經沒有熱水了。

    但她正好想用清涼的水,澆一澆心中燥熱的感覺。

    兩次,已經兩次了,都是讓她被勾起從未體驗過的奇妙感受。

    雖然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但她本能地知道,她……本可以飛得更高!

    她是能夠攀上那道彩虹的,但,偏偏每一次都只差一步,然後她沸騰的身心就會被徹底壓制下來。

    這讓她着實難受的很。

    應該……是二郎功力尚淺的原因吧?

    可……可二郎功力若是深厚的話,他……會不會也能感應到那種奇妙的感受?

    這讓師師既有些想,又怕再經歷那樣的感覺。

    她走到梳妝檯前,柳腰輕折,在墩上坐了。

    絲綢的柔軟睡衣在她後腰凹出了一道曲線,又往下凸出了一弧渾圓。

    李師師輕咬薄脣,猶豫許久,才伸出素手,把燈移近了些。

    然後,她把反轉的鏡子,翻回了正面。

    一張美到毫無瑕疵的容顏,映到了鏡中。

    朱顏酡些,娭光眇視,目曾波些。

    李師師悄悄湊近了些,瞬也不瞬地盯着鏡中的自己,春蔥似的手指,輕輕撫上了臉頰。

    沒錯了,不是錯覺,她真的變年輕了,肌膚也更緊繃了。

    那個邋遢老道人,居然沒有騙她,這功法真的神異無比!

    一時間,李師師望着鏡中的自己,整個人都有些癡了。

    誰不想青春永駐,尤其是對一個美人兒來說。

    可她竟空懷寶山,直到如今,才無意中掌握了這個大祕密。

    不對,如此說來,之前她修練這功法,應該也是有效果的,只是不如……只是遠不如與同樣修習了功法的二郎氣機牽引,共同行功的效果。

    陳老道傳了我全篇的蟄龍功,卻不許我將全篇傳與旁人……

    只怕,只怕他也知道,我不會輕易食言,但我也不會死守規矩。

    若我有朝一日破了對他的承諾,那這個人,一定是我看重到,可以背棄承諾的人。

    那樣的人,當然不是外人。

    二郎,是不是外人麼?

    李師師“啪”一聲把鏡子反轉了過去,她不想看到鏡中的那個她。

    因爲鏡中的那個她,已經有點不像她了。

    明天……還是可以陪,替他護法的吧?

    躺到榻上時,身條跌宕,宛若一副江南好山水的師師姑娘輕咬着下脣,默默地想着:“我只是爲了變得更年輕一些,反正他也不知道。既然沒有人知道,那還怕什麼的呢!”

    綠槐高柳咽新蟬,薰風初入弦,碧紗窗下水沈煙。

    棋聲驚晝眠,微雨過,小荷翻。

    榴花開欲然,玉盆纖手弄清泉,瓊珠碎卻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