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取得典身來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月關字數:2229更新時間:24/06/28 12:10:35
    許久之後,於吉光拉拉着一張大臉走出了丁家紙坊。

    丁家的幾個僱工,殷勤地提着一刀刀捆紮好的紙張跟在他的後面。

    此時楊沅早已不知去向了。

    傍晚,過要下值的時候,於吉光緊趕慢趕地回了國信所。

    正要下班的沐絲,被他堵在了簽押房。

    沐絲一臉呆滯地看着桌面上一摞摞的紙張。

    因爲摞得太高,他連站在公案對面的於吉光都看不見了。

    於吉光往旁邊挪了幾步,從側面露出臉兒來,抓耳撓腮地看着沐絲。

    沐絲運了運氣:“說話啊!你跟保家仙上了身似的,這什麼表情?”

    於吉光賠笑道:“沐押班,這些紙很貴的,你看……”

    沐絲搓了搓臉,疲倦地道:“行了,收着吧,反正衙門裏頭也是要用紙的。”

    於吉光忐忑地道:“可是負責採辦文房四寶的宋押司,是李押班的人,卑職擔心……”

    “誒!本官會跟他打招呼的。”

    “好好好。”

    於吉光馬上滿面帶笑,只要這些紙沒砸在他手裏就行,很貴噠!

    沐絲問道:“你說……他去丁家作坊,只是爲了幫‘水雲間’的內掌櫃丹娘贖回賣身契?”

    “是!卑職正讓丁家的小工給卑職把紙馱上馬背,就聽裏邊叫罵起來。

    卑職趁機回去,就聽丁家老婦和丁家老翁拌嘴。

    丁家老婦說是縣上的楊都頭來了,又說什麼拿走了丹娘的‘典身文書’。”

    於吉光把他聽到的丁家兩夫婦對罵的經過又詳細說了一遍。

    沐押班聽罷,捏着下巴沉吟起來:

    “班荊館裏送‘索喚’的幫閒,陌上花繡坊辭工的學徒,‘水雲間’酒家內掌櫃的相好兒,富春縣上的楊捕頭……

    嘿嘿,這他娘的,我怎麼覺得這廝像個‘遊手’呢?”

    於吉光呆了一呆,他滿腦子都是楊沅是大宋皇城司祕探,又或者是金國浮屠引祕諜的念頭。

    突然間,沐押班就把楊沅一個神祕的間諜變成一個江湖老千了,這落差有點大。

    可是,仔細一想,諸般人物、事件之間,幾乎毫無邏輯。

    但楊沅若真的是個“遊手”,那許多疑惑似乎也就能說的通了。

    楊沅若是一個“遊手”,他不想去“陌上花”繡坊當學徒那就說的通了。

    他去富春縣冒充縣裏都頭爲相好兒的謀取“典身文書”同樣也說的通了。

    至於說他和金國貴女烏古論盈歌的接觸,安知他不是膽大包天,想要詐騙那位金國貴女?

    於吉光這裏反復推敲沐押班的揣測,越想越有道理。

    殊不知沐絲卻是一句隨口的調侃,他根本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楊沅現在還真就跟一個“遊手”差不多。

    “行了,你先下去吧,繼續盯着他,有什麼消息,及時來報。”

    沐絲把於吉光打發出去,思索良久,這才起身。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這事兒查明白了他也搶不到功勞,那就查到什麼稟報什麼,讓李公公傷腦筋去。

    李榮是個太監,沒有家室,就住在國信所裏。

    實際上,由於臨安房貴,很多大臣都是既買不起房又不想租房,同樣選擇住在官衙裏。

    官員們的孩子被稱爲“衙內”,原因就在於此。

    ※※※※※※※※※

    李公公正在燙腳。

    沐絲如此這般彙報了一番,全是於吉光等人調查回來的消息。

    但……有些細節,他有意無意間就疏漏了,而有些細節,卻特意做了強調。

    於是聽在李公公耳中,便產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你是說,他離開班荊館的第二天,就在城裏一處茶坊,會晤了喬裝而來的金國貴女烏古論盈歌。

    隨後,他就以辭工的名義,去見了皇商肥天祿。

    再之後,他就去了一趟富春,花一百五十貫錢,給他相好兒的贖回了賣身契?”

    “不錯!”

    “他一個送索喚的幫閒,哪兒來的一百五十貫錢?”

    沐押班微笑不語。

    李公公冷笑起來:“只怕是那位金國貴女或者皇商肥天祿賞賜給他的吧?”

    沐絲“驚訝”道:“不無可能!下官竟未想到。”

    李公公愈發自得起來:“可是,這金國貴女烏古論盈歌和我大宋皇商肥天祿……,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沐絲微笑道:“這個,下官倒是猜度不透。”

    “這個楊沅,到底是哪一邊兒的呢?”

    “這個,下官也還沒有查清楚。“

    “那就繼續查!”

    “下官遵命!”

    沐押班默默地念着經,就從李押班的房間離開了。

    “你唬弄我,我唬弄你,你唬弄我,我唬弄……”

    洗腳水有些涼了,李押班從洗腳盆裏擡起雙腳,踩着盆沿兒上思索起來。

    金國貴女、大宋皇商,怎麼感覺這個楊沅不像是在替皇城司做事,倒像是被金人收買了呢?

    此事要不要馬上稟報秦相?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就被他打消了。

    他太怕秦檜了,太過畏懼一個人的結果就是:沒把握的事、沒查清的事,他不敢上報。

    他怕秦相當場再問他點什麼,他卻答不上來。

    還是等事情徹底查清,再稟報相爺吧。

    那樣,秦相才會看出我的能幹!

    李公公想到這裏,不禁微微一笑。

    不過,轉念一想,沐絲那邊查楊沅已經有了一些突破,

    可他這邊調查楊澈,卻還一無所得,李公公心中不禁又懊惱起來。

    難道咱家真就不如他沐押班?

    哼!

    “哐,嘩啦~~~”

    片刻之後,李押班的臥房裏傳出李公公氣急敗壞的聲音:“來人,拿墩布來!”

    ※※※※※※※※※※※

    此時楊沅也已回了臨安城,先把馬兒還了,便徑直奔了“水雲間”酒家。

    夜晚的臨安,就像一個習慣了夜生活的酒女,華燈初上的時候,就像貓兒似的精神起來。

    槳聲燈影裏的夜西湖上,絲竹弦管、笑語嬌聲,低唱南曲的藝妓,淺吟北曲的娼女……

    西湖岸畔的一處處酒家,雕欄畫檻,絲幛綺窗,於燈火輝映之下,將聲色光影投入碧波。

    白日裏的百頃碧波,一時間盡數化作了淺吟低唱的背景。

    楊沅安靜地站在“水雲間”酒家外面的那棵大桃樹下,摸了摸懷中那份典身文書,舉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