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黃雀的一盤大棋

    “VV？VV！！”

    林弦不停敲擊宇航服頭盔，卻始終沒有得到VV的迴應。

    通訊器裏就像死了一樣……

    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

    他明白的，VV就算是再戲精、再喜歡玩梗，但分寸都把握的很好，更是從來不可能失聯嚇唬自己。

    更別提，是這種至關重要的關鍵時刻了！

    再加上……

    剛纔無論是空天飛機內部還是外部，都有震動和爆炸聲傳來，這很顯然！

    出意外了！

    咔。

    林弦直接推開宇航服透明面罩，看着空天飛機艙室裏忙碌的衆人。

    剛纔VV把無線電頻道切換到了只有他們兩人的頻道，然後就消失了，並沒有幫自己切換回去。

    林弦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希望VV能回來，所以也就沒有再把通訊頻道切換到衆人都在的頻道，只得推開面罩直接交流：

    “發生什麼事了？”

    他扭頭，看着驚嚇的楚安晴和高陽，以及一臉凝重的黃雀。

    吸吸鼻子。

    艙室空氣中……

    滿滿都是電線膠皮燒焦的味道，就和家裏的電器短路一樣。

    “檢查完了。”

    駕駛員魏城緊皺眉頭：

    “所有能和外部聯絡、接收信號、發出信號的設備，全都爆炸或者燒燬了。空天飛機外部的雷達、通訊器、天線、掃描儀、接收器……全都功率過載直接爆炸，電容受不了。”

    “內部的話，壞的方式……怎麼說呢，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倒是沒有發生爆炸。但是和地面的聯絡器、網絡裝備、中繼器、信號發射接收器……等等，所有的通訊設備和網絡設備全都燒燬了，無法使用！”

    “其它的呢？”

    黃雀立刻問道：

    “燃料、控制系統、發動機、氧氣供應循環裝置……這種重要的系統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一切正常！”

    魏城的聲音也是非常疑惑：

    “這太奇怪了，除了通信和網絡裝置外，其它所有設備和功能都完全沒有影響，一丁點損傷都沒有……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此精準的破壞，竟然只針對通信裝置。”

    “而且，黃總指揮！通訊和網絡裝置也是非常重要的系統啊！並不是說不影響空天飛機駕駛就不重要……我們現在處於一個沒有導航、無法和地面控制中心溝通、無法鏈接北斗定位系統、甚至無法感知周邊其它飛行物和太空垃圾的狀態！”

    “【現在我們這架空天飛機，就和瞎子一樣！什麼都看不到！不……不單單是瞎子，甚至還是一個聾子！聽也聽不到！】”

    “在太空開飛船可和地面上騎自行車不一樣，沒有地面控制中心的指揮以及定位信號，現在就只能依靠我的肉眼和直覺駕駛！非常危險！只能說……其他功能沒有出現問題，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黃總指揮，我需要下一步指示。”

    “現如今和地面指揮中心失去聯絡，您就是第一指揮官。從現在開始我將無條件聽從您的命令，請您分析現狀立刻做出決定和下一步部署，越快越好！事關我們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

    魏城少有的慌亂，林弦從未見過這位沉穩老大哥、龍國王牌航天員如此慌亂過。

    但不得不說，魏城確實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很快就平靜下來，細緻彙報了所有狀況，並交代了黃雀目前的第一指揮權。

    想必這種極端情況，在他們航天員的訓練中，也有過模擬和應對方案。

    畢竟，魏城說過。

    “航天員99.9%的訓練，都是爲了應對那0.01%的突發情況。”

    而現在。

    就是那0.01%！

    林弦也迅速穩定下來情緒，接受了VV已經消失的事實，開始認真思考現狀。

    現在。

    先按照最壞的情況來推測——

    【VV，是被敵人消滅了。】

    雖然不知道敵人是誰、不知道用了何種手段，但VV確實是被消滅了。

    至少，在這次太空行動中，已經不能給自己提供幫助。

    然後。

    再來考慮空天飛機全部通訊設備和網絡設備都被破壞的事情。

    林弦相信。

    消滅VV的攻擊，應該就是從這些通信渠道和網絡通道發動的。

    畢竟他們現在身處距離地面200多公裏的太空空間，沒有網線、沒有無線網絡。

    唯一能通信的路徑，只有通過雷達和地面指揮中心聯絡，以及天空中那些網絡中繼衛星、星鏈衛星、北斗衛星、空間站等等……

    敵人總歸是用了其中一種信息數據通道，消滅了VV。

    那麼，問題就來了。

    如此強大的敵人，可以輕而易舉在太空空間裏消滅VV……那他們理應也可以直接消滅掉這架空天飛機才對！

    這點無需質疑。

    VV都殺的了，比VV弱數萬倍的空天飛機殺不了？

    這不科學，也不合理。

    所以，從這個角度，不難推理出一個結論——

    【敵人的消滅目標，本就是單衝着VV來的，精準又兇狠！反而，敵人對這架空天飛機、對空天飛機上的人，並無敵意。要不然……直接攻擊空天飛機豈不是更爲直接效率？】

    那麼。

    在這個基礎上，繼續往下推理。

    聞着空氣中燒焦的電線味，林弦的思維飛速運轉。

    既然。

    敵人的目標不是空天飛機，那他們肯定也不會對空天飛機的通訊網絡設備進行破壞。

    要不然現在這架空天飛機早就爆炸、他們也早死了。

    因此。

    答案不言而喻！

    “是VV。”

    林弦喃喃自語：

    “是VV在死去的最後關頭，破壞掉了空天飛機上所有的通訊設備、網絡設備、信號發射和接收設備……將這座空天飛機變成了一座進不去也出不來、無法偵測也無法反偵測的孤島。”

    “是VV在保護我。”

    這個結論應該也沒錯。

    正如魏城所說，空天飛機上的設備破壞太“溫柔”了……影響航行和操控的功能是一點沒壞，並且破壞通訊網絡設備的手法也是非常貼心。

    外邊局部炸電容、不損傷外殼。

    內部直接過載燒電線，炸電容都不炸，怕的就是影響到其他設備。

    很顯然了。

    這不是敵人的攻擊行爲，而是友軍的自我保護。

    “所以，想到這一步，就可以推斷出，當前情況的兩種可能性。”

    林弦踱步到無人的乘客艙，眺望着舷窗外海藍色的地球，總結出VV這種行爲唯二的可能性：

    1、VV意識到了自己正在被攻擊，所以嘗試搶救一下，想着切斷所有網絡設備信號系統、以此來隔絕敵人的攻擊。但很可惜，它失敗了，不知道是來不及還是打不過……總之，即便是VV把所有通訊裝置全都毀掉，依舊沒能完成自救，輸的很慘。

    2、VV意識到了敵人的強大，自知無力回天。但爲了保護空天飛機、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所以底層代碼裏的限制原則啓動了——林弦的人身安全大於一切。所以，它寧願犧牲自己，也要在最後關頭把所有通訊設備炸掉，以防止敵人在殺死它之後，繼續對空天飛機發起進攻。比如——

    “凱文·沃克。”

    林弦輕念着這個名字，感覺腦後一陣冰涼。

    這位地表上最強的天才少年黑客，他可以輕易控制星鏈衛星、可以輕易控制米國X-37B空天飛機。

    那麼！

    他當然也有能力控制龍國這架空天飛機！

    之前是因爲有超級人工智能VV坐鎮，凱文·沃克不得放肆、也不敢放肆、不敢正面挑戰VV、也從來無法戰勝VV。

    但現在……

    VV消失了，不在了。

    那凱文·沃克自然又奪回了他的神位，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如果他真的要來控制這架空天飛機，在沒有VV鎮守的現在，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只是。

    黑客畢竟是黑客，沒有網絡和數據傳遞途徑，那就無法施展拳腳。

    或許VV正是爲了預防這種情況。

    所以才果斷將空天飛機上所有通訊網絡裝置炸掉燒燬，讓這裏成爲一座孤島的同時，也避免了被黑客攻擊控制的可能性。

    呼……

    林弦暫時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VV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但目前來看，還是要感謝VV。

    要不然，凱文·沃克根本沒必要劫持米國那架空天飛機來撞他們，直接劫持眼下這一架，原地爆炸就可以了。

    想明白一切後，林弦來到設備艙，走到黃雀面前，指指沒有人的乘客艙：

    “你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講。”

    ……

    兩人來到乘客艙，都推開面罩，暫時關掉無線電頻道，開始面對面說話：

    “是VV，我那個超級人工智能朋友，破壞了通訊網絡設備，它是爲了保護我們才這樣做的。”

    林弦給黃雀講述自己的分析。

    黃雀耐心聽着。

    只是，點了點頭，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

    “你一早就知道？”林弦疑惑道。

    “我知道。”

    黃雀輕聲說道：

    “這並不難猜到，林弦，你應該也可以覺察到的。”

    驀然。

    林弦回想起來一個細節——

    在他將冷聚變手稿交給龍科院院長，高延，的那天晚上，時空蝴蝶效應發生，第三夢境變成了第四夢境。

    自己一進入夢境，就被數十位士兵包圍，動彈不得。

    當時，他想到了一個破局手段，就是直接再次引發蝴蝶效應，跳過第四夢境，直接來到第五夢境。

    畢竟……第四夢境已經足夠糟糕了，別管第五夢境變成什麼樣子，總比第四夢境的處境好吧？

    所以，他在筆記本電腦裏輸入VV最後十行代碼，想着這樣一個超級人工智能提前600年來到世界上，就算引發的時空蝴蝶效應沒有冷聚變手稿那麼大……但稍微改變一下600年內的未來走向、把第四夢境推進到第五夢境，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然而，萬萬沒想到。

    即便是將VV激活、並且迅速成長學習起來、甚至將凱文·沃克攻擊龍國天網的詭計完全識破……

    但是！

    晚上的第四夢境竟然毫無變化！

    自己還是被士兵包圍電昏；

    神祕老人的臺詞一點沒變；

    600年的歷史竟然毫無波瀾；

    時空蝴蝶效應竟然完全沒有發生！

    當時自己就感覺到了疑惑。

    也想到了，既然自己被敵人鎖定，那VV應該早就被敵人發現、然後消滅掉了。

    只是……誰能想到，這個消滅竟然來得這麼快！

    明明在當前這個時代裏，VV確實是無敵的，凱文·沃克在它面前都得縮頭烏龜躲貓貓，那誰還能消滅它呢？誰還能將其秒殺？

    現在事後諸葛亮來倒推一番，第四夢境的邏輯也就變得清晰了——

    【正是因爲VV激活後，沒幹什麼大事、沒起到什麼重要作用、還沒來得及施展拳腳就被消滅了。所以它產生的這點時空蝴蝶效應……甚至連時空彈性都沒突破，自然也就沒辦法引發時空變動、改變第四夢境。】

    思維，一瞬間清晰了。

    仔細想想。

    超級人工智能VV，確實強大不假，

    可實際上，在自己把它激活的這半年裏，它近乎是除了戲精拌嘴玩梗外，什麼能影響時空的大事都沒幹過。

    仔細想想，還真是！

    提前數百年來到現實世界的超級人工智能VV，除了放了幾顆煙花、彈了幾次冰箱門、給楚安晴開了次宿舍門以外……

    【根本就沒做過任何改變歷史走向的大事！】

    這不，這次醞釀了這麼久，剛準備施展身手。

    又直接被秒殺了。

    嘶……

    林弦倒吸一口涼氣。

    難怪第四夢境沒有變化，難怪VV的出現沒有引發任何蝴蝶效應。

    它死的太早了。

    對歷史的干預也太少了。

    甚至，都不如王哥的泰姆銀行。

    再聯想起黃雀明知道VV可以操作機械臂，卻仍舊堅持讓高陽來參加訓練……

    一切，明了。

    黃雀早知道VV會被消滅的定局，並且，她也早已提前準備好了後手。

    “我算是想明白了”

    林弦眯起眼睛，看着黃雀：

    “當初劉楓第一次來基地時你告訴我，說可以讓VV去操作機械臂。你是這樣說了不假，但實際上，伱從未指望過VV，你一早就打算讓高陽操作機械臂……並且你也知道，VV在這次行動中，根本就幫不上什麼忙。高陽才是真正的底牌。”

    林弦越想越通暢：

    “你一早詢問我和劉楓有沒有什麼朋友，說是有值得信任的朋友，可以喊過來一起參加時空粒子捕獲計劃。我本以爲是隨口一說，但其實你也早知道高陽和我的關係，也知道他的遊戲天賦，你總會喊他來的。”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下的一盤大棋。甚至於……”

    林弦頓了頓：

    “【VV的消失，也在你的計劃之內。】”

    ……

    兩人四目相視。

    沉默了數秒，都沒說話。

    林弦直視她映着白熾燈光的雙眸，藍白相間，正如空天飛機舷窗外，海洋與白雲相間的地球。

    他剛纔才想明白，爲什麼黃雀明明知道VV會在空天飛機上被消滅，但卻隻字不提、甚至一丁點提醒都沒有。

    因爲。

    黃雀一開始，就沒打算帶着VV去捕獲時空粒子。

    雖然並不是黃雀殺死了VV，但對於黃雀而言，VV不在這艘飛船上，對她的行動而言更加有利。

    黃雀很清楚。

    VV爲了保護自己，任何事情都做得出來。如果真遇到危險，VV必然會劫持這艘空天飛機，然後脫離黃雀的控制，立即放棄任務強制返航。

    但黃雀的目的很明確，她是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也要抓住這顆時空粒子，從不考慮放棄任務返航。

    對於黃雀而言，時空粒子，比生命都重要。

    但對於VV而言，自己的生命，遠比時空粒子重要。

    所以，黃雀與VV，這兩個人的【底線】是衝突的、是矛盾的。

    VV，才是黃雀破釜沉舟計劃的最大阻礙。

    因此

    在黃雀下的這盤棋裏，不受她控制的VV，註定是一個棄子。

    說真的。

    在VV這件事上，林弦內心對黃雀還是多有埋怨的。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破壞團結的時候。

    更何況，現在VV到底是真的死了、還是暫時消失了、還是被屏蔽隔離了，都還說不清楚。

    一切，都需要等回到地面後，再做判斷。

    ……

    終於。

    面對林弦看穿一切的目光，黃雀擡起頭：

    “林弦，或許你會因爲VV的事情埋怨我。但我必須告訴你——”

    “【如果這次不抓住這顆時空粒子，這個世界、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比現在糟糕萬倍不止。】”

    “所以，我別無選擇。爲了不重蹈覆轍，我只能這麼做。”

    她轉過身，伸手按住按鈕，接入所有人都在的無線電頻道：

    “魏城，執行我的命令——”

    黃雀湛藍色的瞳孔晶瑩剔透，堅定說道：

    “阿爾法物質採集任務，按照原計劃！繼續進行！”

    “收到！”

    魏城沉穩的聲線傳來。

    一陣抖動，空天飛機開啓噴氣反推裝置，從太空中略過米國東海岸，開始減速。

    滴滴。

    黃雀右手關掉通訊器，按在透明面罩上。

    回過頭，看着林弦：

    “我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我自然會對我的隊員們負責，但同樣，我也必須對這次行動負責。”

    咔！

    透明面罩落下，將黃雀臉龐完全蓋住。

    她轉過身。

    朝設備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