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安晴與00：42

    “也不對。”

    林弦搖搖頭。

    嚴謹來講，世界首富賈斯克並不算是毫無損失的最大受益者。

    他確實沒有直接參與到這場時空粒子爭奪戰中來，但那一發及時雨的火箭，想必也是價格不菲。

    而且。

    他佈局了數年之久、耗資數百億美刀的星鏈衛星工程徹底毀於一旦，這造成的直接損失、股價間接損失、後續關聯損失加起來，恐怕要比數百億多好幾倍。

    這件事引發的連鎖效應，繼續發酵下去的話……賈斯克世界首富的位置必然是保不住了。

    從目前的股價來看，似乎已經是易主了。

    不過這些世界富豪們的財富，每天波動都很大，具體的財富數額誰都預測不準，只能說賈斯克這一次必然是傷筋動骨了、被捅到大動脈了。

    所以，從經濟角度而言，其實賈斯克恰恰是這場時空粒子爭奪戰中損失最慘重的人。

    因此也不能說賈斯克是坐山觀虎鬥，某種意義上，他也是受害者。

    “更何況……”

    林弦低下頭，看着遠處繁華又熱鬧的帝都夜景：

    “更何況，我現在的所有猜測，都是建立在‘假設夢境世界是真實’的前提下分析的。如果考慮到夢境世界是虛假的、模擬的、攝影棚的可能性……那現在憑空推斷誰是幕後黑手，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儘快弄清楚夢境世界的虛實真假才行。只有明確了這一個大前提，才能繼續往下面推理。要不然……前提條件不正確，就像是地基打歪了一樣，後續的推理和建造必然是歪斜且錯誤的。”

    想到這裏。

    林弦伸出右手，按住自己胸口。

    在這身睡衣的口袋裏，放着那一張楚安晴給自己寫下的【小紙條】。

    可以說，這張小紙條，就是楚安晴給自己留下的最後物品。

    此前林弦苦惱了好幾個月，也不知道小紙條要寫什麼內容，才能欺騙全世界、欺騙所有人、甚至不怕敵人提前看到和複製的情況下，傳遞跨越600年的信息，然後讓自己在看到小紙條內容的那一刻醍醐灌頂，明白夢境的真實與虛假。

    在自己25歲生日那天，他把這個問題分享給了楚安晴。

    當時對方也是死活想不出答案，認爲這道題太難了，光是審題都聽不懂。

    可是……

    就在楚安晴觸碰時空粒子之後。

    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很多事情都變了。

    她哭喊着詢問黃雀，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神情很是傷心絕望。

    林弦想不明白。

    楚安晴具體問的是什麼？

    而且她接觸到時空粒子後，反應那麼大、情緒那麼激烈，很顯然是回憶起了什麼事，或者說是獲得了什麼記憶。

    當時情況緊急，楚安晴又急着寫小紙條和抓時空粒子，根本沒時間問這些問題。

    林弦本打算等一切結束以後好好問一下的，卻沒想到，永遠都沒有以後了。

    這一切，又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

    而謎底，想必，也同樣寫在這一張賭上時空、賭上命運的小紙條上……

    林弦按住胸口的手指攢動，隔着輕薄的睡衣，感受裏面摺疊在一起的小紙條。

    至今，這張小紙條，沒有任何人看過。

    自己也沒有。

    任何人都沒有。

    在2024年這個時代，沒有任何人知道上面的內容。

    是真的、絕對的一個人都沒有。

    因爲楚安晴也消失不見了，唯一知道內容的人也消失了，所以，陰差陽錯之下，就這樣，【一個全世界都不知道的祕密和暗號誕生了】。

    這幾天，林弦無時無刻不攜帶着這張小紙條。

    從不敢離身。

    這可是用楚安晴的命換來的小紙條啊……

    如果丟失、或者讓其他人偷看到，那真的是太對不起楚安晴這一番良苦用心了。

    對方也認真叮囑過他。

    “到了那邊再看……你一定會明白的。”

    當時楚安晴的眼神非常自信。

    林弦相信她。

    楚安晴本就是一個非常單純且直爽的女孩，她不會的東西就是不會，不懂的事情也不會不懂裝懂，同樣……

    她確定可以的事情，那就大概率，是真的可以，真的可行。

    更何況，這張小紙條上的內容，還是楚安晴觸碰到時空粒子後寫下的，必然和她當時崩潰的情緒、以及疑似覺醒的記憶有關。

    當時在空天飛機上，自己問楚安晴發生了什麼事情時。

    她本來是張口就要說出來的。

    但卻頃刻間嘎然而止，然後把卡在嗓子眼裏的話咽了下去，提出了要寫小紙條的要求。

    這就說明……

    她當時想說的話，和寫在小紙條上的內容，是高度相關、也是同樣重要的。

    林弦無數次好奇並猜測，小紙條上到底寫了什麼內容。

    但他是絕對不會在2024年這個時間看的。

    如果現在忍不住看一眼，那一切都白費了。

    尤其是目前的第四夢境，是真的如VV所言，越看越假！越體驗越不真實！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個答案、一個真相、一個得以繼續往下推理和前進的道標。

    而這張足以隱瞞全世界、欺騙所有人的小紙條。

    就是他在第四夢境裏破局的……

    最後希望！

    “我會把它放進泰姆銀行的鉿合金保險櫃裏的。”

    林弦小聲喃喃道。

    現如今，王哥的泰姆銀行已經正式開啓試營業，也正是在3月20日、自己生日當天，開啓的試營業。

    因爲那天正在九泉衛星發射中心訓練，林弦沒能親臨現場，不過王哥還是給他發了很多照片和小視頻。

    試營業現場，看來還是挺熱鬧的。

    並且，林弦很意外，這個世界上童心未泯的人還挺多。

    據王哥說，試營業當天，就賣出了30個保險櫃使用名額，並且最短的一個，賣的都是50年。最長的一個，甚至賣了200年。

    當然，價錢也並不是非要一口氣付清200年，還是有很多付款方案的，畢竟泰姆銀行是王哥籌劃已久的項目，所以各方面想的都很全面。

    第一天就賣出去30個保險櫃……並且存儲時間還這麼長，這業績確實出乎林弦意料。

    他本以爲，很多人就是圖個新鮮，真不一定會對這種時光膠囊性質的“時空大餅”感興趣。

    可事實證明他猜錯了。

    任何東西，無論是什麼。只要是世界上第一個、並且是唯一一個，好像都不會缺乏關注。

    泰姆銀行的出現，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是新奇的，也是珍貴的。它跨越600年時光，依舊紅紅火火，能夠在超級未來大都市租借十幾艘飛艇打週年慶廣告，足以證明這家銀行即便是六個世紀後，依舊蒸蒸日上。

    王哥也給自己拍了泰姆銀行倉庫的照片。

    和自己在第一夢境第二夢境裏看到的差不多，頂多就是面積大了一點、保險櫃看起來多了一點。

    但整體佈局還是一樣的，都是一面一面水泥實牆，然後一個一個鉿合金保險櫃鑲嵌在裏面。

    這一幕，真是讓林弦懷念又恍然。

    王哥還專門拍了66號保險櫃的照片給林弦看。

    上面的銘牌上刻着林弦的名字，等待着他的開啓，以及設下一個永遠無法更改的密碼。

    林弦原本計劃從空天飛機上下來後，就立刻回東海市，把這張小紙條存進保險櫃、然後隨便設個密碼。

    但是。

    現在的情況。

    他哪有臉回東海啊……

    他倒不是怕楚山河真把自己扔進黃浦江餵魚。

    如果楚山河真的肯這樣做，他的負罪感可能還會小一些。

    大不了……大不了，自己就灰頭土臉再游上來唄。

    自己答應人家，要把人家女兒照顧好、安全帶回家。結果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直接把人家女兒給弄丟了……難道還不允許人家發發脾氣嗎？

    可惜，他太瞭解楚山河了。

    這樣一個重義氣，講道理，有着寬闊胸懷的男人，很可能連埋怨自己的話都不會說一句，甚至還會拍着自己肩膀說：

    “林弦，我不怪你。”

    哎。

    就是因爲楚山河、楚安晴、蘇秀英，這一家子人都是這樣子，所以林弦反而更難受、更愧疚。

    在弄清楚楚安晴到底死沒死、到底什麼情況、到底因爲什麼原因消失之前……林弦肯定是沒臉回東海的。

    他必須弄清楚這一切，然後才能給楚山河一個交代。

    所以。

    目前來看，把這張小紙條放進泰姆銀行保險櫃裏的事情，只能暫時往後拖一拖了。

    最好的情況，就是在山東曲阜挖完張雨倩的墳，找到遺體殘留組織，然後和楚安晴的頭髮比對DNA，得出一個明確結論後……然後再回東海市交差吧。

    那樣。

    按照正常的歷史發展軌跡。

    當自己在2024年的泰姆銀行保險櫃裏，放進這張小紙條後。

    600年後的2624年，泰姆銀行倉庫的鉿合金保險櫃裏，就會如約出現這一張跨越時光的小紙條。

    等自己在當前時代，解決掉那個神祕老人後，就可以在第四夢境裏自由活動。

    到那時只需要找到泰姆銀行、輸入正確密碼、打開保險櫃、重新看到這張楚安晴寫下的【小紙條】……

    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夢境的虛實與真假，在那一刻，就會傾然揭曉。

    “再等一等，安晴。”

    林弦按着胸口口袋裏的小紙條：

    “我會弄清楚這一切，不會讓你失望的。”

    ……

    重新擡起頭。

    夜晚的帝都，依舊是那麼繁華亮麗，燈火通明。

    和東海的霓虹夜色並無什麼區別，甚至西單這一塊區域，要更加熱鬧一些。

    但這些熱鬧和林弦無關。

    他時常回憶起和楚安晴在西單購物廣場的點點滴滴。

    那一杯多肉葡萄奶茶；

    那抱滿整個懷抱的娃娃機；

    那焰火繚繞的小吃街；

    那唱着《不再聯繫》的清淨酒吧。

    一切，就這樣，恍如昨日，又恍如隔世。

    林弦對着天空。

    迎着月光。

    伸出右手……

    握了握，又張開。

    他明明是抓到了。

    明明抓住了楚安晴的手。

    他不會弄錯。

    那就是手的觸感，即便是隔着厚實的宇航服，他也能感受到楚安晴緊握着自己的右手。

    可偏偏就在懷抱中落地時……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這段時間，林弦一刻不停在思考這個問題：

    【楚安晴是因爲觸碰到了時空粒子，所以才會在00：42分消失？】

    還是說……

    【她在00：42分的消失早已是定局，無論碰不碰時空粒子，都阻止不了這一刻的必然呢？】

    林弦想不明白。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在觸摸到時空粒子後，楚安晴就提前知道了她會在00：42消失的事實。

    這個推論，應該沒錯。

    這也是爲什麼楚安晴堅定要出艙、站在空天飛機機翼上捕獲時空粒子的原因。

    因爲。

    她知道。

    自己就要消失了。

    十幾分鍾而已。

    她也就不再吝惜自己的生命、敢做任何瘋狂的事情。

    也難怪當時衆人怎麼攔都攔不住。

    林弦和高陽，當時都和黃雀吵急眼了，那場面，就差打起來了。

    可是楚安晴卻堅定站在黃雀這一邊，所以即便是林弦和高陽極力阻攔，最終還是被楚安晴強行說服了。

    最後妥協的結果，就是那一條捆住楚安晴宇航服、緊握在衆人手裏的安全繩索。

    只可惜……

    當時的林弦，並沒有意識到，楚安晴會在00：42消失這個既定事實。

    一直到楚安晴站在機翼上，嘆口氣，詢問黃雀時間是幾點時，林弦才真正感覺到不對勁兒。

    那種口吻。

    那種語氣。

    那種毫不在乎的坦然。

    以及，最終落地後飄落的點點藍色星屑，才讓林弦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原來。

    楚安晴早就知道她的死期。

    知道。

    她終將在2024年3月28日00：42分這一刻，消失，消散，消之不見。

    所以她才敢出艙、

    才敢解開安全繩索、

    才敢在空天飛機機翼上起跳、

    才敢在躍起的兩萬米高空墜落，抱着電飯煲視死如歸。

    “哎……”

    林弦嘆口氣。

    這一切的邏輯，就是這樣的。

    從結果來說確實如黃雀所言，身爲千年樁註定要在00：42分消散的楚安晴，確實沒有救她的必要。

    遲早都是死，怎麼都是死。

    但是。

    對於林弦而言。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哪怕是讓他再選一千次、一萬次，他也會毫不猶豫從兩萬米高空的飛機上跳下。

    這很蠢，很不理智，也很不划算。

    但他曾經和劉楓也說過。

    人生不是數學題，本就沒有什麼正確答案。

    跳下飛機救楚安晴這道選擇題，讓他選一萬次，也都是同樣的選項。

    “哼哧！！！！！！”

    忽然。

    身後呼吸暫停好久的高陽，猛地發出一聲響亮的豬叫，然後從牀上坐起身來：

    “臥槽……怎麼感覺這麼胸悶！快憋死了！”

    他扭過頭，看着打開的陽臺窗戶、看着呼呼吹進來的冷風、看着在陽臺上站在月光中的林弦：

    “臥槽！你幹嘛呢大哥！大半夜的不睡覺扮鬼嚇人啊！你差點把我嚇死！”

    林弦回過思緒，轉過身看着高陽：

    “你還是抓緊減減肥吧，要不然……可能在嚇死之前，直接就晚上呼吸暫停在睡夢裏憋死了。”

    “不是……都幾點了？伱抓緊回來睡覺啊！我說怎麼這麼冷，你快快快把陽臺門關上。這還沒到四月呢，帝都和東海不一樣，冷得很！快快快快回來……你不睡我不踏實。”

    說罷，高陽翻了個身，又開始打呼嚕。

    林弦也看了下表，確實時間不早了。

    而且……三月底的帝都，確實還很冷，和東海市完全兩個氣候。

    “先睡覺吧，有什麼事明天再想。”

    現如今。

    他已經拋下所有其他心頭事，專心調查楚安晴消失之謎。

    謎團重重。

    總要一個一個調查。

    好消息是，楚安晴消失的原因，也不是特別難搞懂。

    未來世界，有CC這個前車之鑑可以參考。

    現實世界，也有張雨倩這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孩有跡可循、還可以順藤摸瓜挖墳找到DNA。

    相較於其他謎團，這個謎團反倒是最容易破解的。

    有線索，有思路，也能找到證據。

    林弦有信心搞明白這一切，好給楚山河一個交代、給自己一個交代的。

    他打了個哈欠……

    走進酒店套房。

    關上陽臺門。

    重新躺在牀上，拉上被子，閉上眼睛。

    希望……

    明天的調查。

    一切順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