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煙花

    “你爸爸呢？”

    林弦看着黎寧寧問道。

    剛纔林弦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黎成的身影。

    “我爸爸在我小時候就死了。”

    黎寧寧扭頭看向天上，那數千個虛假的藍色月亮：

    “他就是第一個提議要高空跳傘闖進天空城的人，當然，他也是第一個上的。只可惜那時候大家根本就不知道有那一層激光防空區域的存在，所以……他跳傘的高度很低，直接被激光擊中蒸發了。”

    林弦沉默了，又環顧四周。

    沒看到那位想看到的媚骨美人，也就是黎寧寧的母親、第一夢境裏黎成的情婦：

    “那你媽媽呢？”

    “我媽媽是第二個。”

    黎寧寧話語很輕，但她的眼神，依舊和第二夢境裏的她一樣，倔強又不信命。

    像是逆風飛舞的蝴蝶。

    想到這已經是在第二個世界見到黎寧寧，她卻從一個承受寵愛的公主變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兒。

    免不了有些心疼同情。

    “爲什麼非要去萊茵天空城不可？”

    林弦問出了自己最大的疑問：

    “爲什麼這麼多人拼了命也要飛上去？你們的目的是什麼？還是偷書嗎？知曉歷史嗎？還是說要獲得知識？”

    黎寧寧搖搖頭：

    “才不是那些東西……那些東西固然也很重要，但當生命和未來都成問題的時候，誰還會在乎這些東西呢？”

    “你應該是大臉貓的朋友吧？難道你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不然不應該連這些事情都不知道呀……”

    黎寧寧拿出兜裏的手帕，抱起旁邊一直拽着她衣角的小女孩，給她擦擦脖子裏潰爛的瘡斑。

    裏面的膿液流個不停，傷口也完全沒有癒合的跡象。

    林弦眉頭微皺……

    這是得了什麼病？

    而且，不單單是這個小女孩。

    他剛纔就看到了，這裏圍着的人羣裏，很多人皮膚上都有這種黑色瘡斑，流着膿水。

    “是輻射病】。”

    黎寧寧把小女孩放在地上，收起手帕，給林弦解釋道：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越來越多的人都得起了輻射病。都是那個萊茵天空城惹的禍。”

    她皺着眉頭，盯着懸浮在天空中的龐然巨物：

    “輻射也許是來自於天空城下面的核聚變引擎，也許是來自於他們丟下來的廢水和垃圾，但總之，就是因爲它的存在，讓越來越多的人因此生病，進而喪命。”

    “這種病雖然不會傳染，但是一旦得病，就是不治之症，身體上無法癒合的瘡斑會越來越多，不停的感染、感染、最終迎來的都是痛苦的死亡。”

    “有些嬰兒，還沒出生就因爲輻射病胎死腹中，即便是出生了，也是畸形，這個病真的太恐怖了。最恐怖的就在於……我們註定躲不掉它。”

    黎寧寧扭頭，看着林弦身後不斷鼓起的氦氣球，漸漸浮起在空中：

    “一開始，大家都想躲得遠遠的，可最後發現沒有用。那些輻射物質會隨着風、鳥獸昆蟲而蔓延到世界各地，不管在哪裏都躲不過去。”

    “所以……我們才要想辦法飛到那座天空城裏面。我爸爸說，那上面肯定是有能免疫這種輻射病的藥物，只要能夠拿到樣本……哪怕只有一顆、一盒，也可以通過研究它的成分，復刻出能免疫輻射病的藥物。”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生存下去，才能有未來。”

    ……

    聽到這裏。

    林弦算是基本弄明白了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

    簡單來說。

    第三夢境裏，黎成大臉貓這羣人的生活環境，要比第二夢境裏還惡劣的多。

    不單單是他們，全世界範圍內都一樣。

    可控核聚變技術的攻克，不僅沒有讓普通居民用上免費的電、掌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源，反倒是進一步拉開了貧富差距……不，或者說是生命差距。

    林弦估計那些輻射病的根源，大概率和那數千臺日夜不停的藍色引擎有關。

    天空城裏的人們肯定有辦法免疫這種疾病，無憂無慮。

    而地表上的人則沒有這種特效藥物，因此只能世世代代承受這種輻射病的折磨。

    按照黎寧寧的說法，這種病發病率倒也不是很高，只是致死率100%，並且還會給病人帶來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身心上巨大的痛苦。

    堪稱這個時代比癌症更爲恐怖的絕症。

    也正因爲如此。

    才誕生出了一批像黎成、大臉貓一樣，冒着犧牲生命的風險，想要飛進天空城裏拿到特效藥的英雄。

    這也同樣是沒辦法的事情。

    沒有藥，大家遲早都得死。

    總有一天，輻射病會落在親人、朋友、家人身上。

    這是真正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但是……

    萊茵天空城的防空範圍實在是太變態了，直接鎖定了一萬米以內的高空。

    要想從城市中心唯一的缺口飛進去，就必須乘坐氦氣球飛到兩萬米高空的位置，然後充分利用滑翔瞄準缺口後，才能避開防空激光，進入天空城內部。

    這個缺口的位置，可不像遊戲一樣有各種邊界線標識指示，必然也是用無數次失敗、無數條人命換來的寶貴情報。

    這就是爲什麼，這周邊村子裏都沒有壯年男子的原因……

    他們都死在了萊茵天空城上方的天空裏，被激光蒸發，化作雲煙。】

    “太殘忍了。”

    林弦嘆口氣。

    他有點想不明白。

    爲什麼……

    每次夢境的變化，科學技術水平明明是越來越高，可是大家的生活卻是越來越差、越來越分化、越來越遙遠。

    之前好歹只是新東海市和舊東海的一牆之隔。

    現在變成了地表和天空之城的天地之別。

    那要是科技再發展發展……是不是這兩撥人就只能隔着星系凝望了？

    “這是不正常的。”

    林弦依舊這樣認爲。

    他不認爲，一個正常的世界會發展成這種畸形的樣子。

    所以。

    不言而喻……

    第三夢境的未來世界、包括萊茵天空城的存在，很可能依舊是天才俱樂部左右人類歷史、攪渾時間長河的陰謀暗算！

    他們就是見不得人類好。

    真是讓人搞不懂……

    你們到底是外星人還是球奸啊？

    讓人類生活好一點，伱們心裏就這麼不舒服？

    而且。

    更爲讓林弦感到心寒的是……

    萊茵。

    這明明是自己命名的公司，是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

    爲什麼現在也變成了和這些人一樣的一丘之貉？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是未來的自己，選擇讓萊茵公司和天才俱樂部同流合污？

    還是說，自己反抗過、戰鬥過、最終失敗了呢？

    如果，一定是這兩個結果二選一的話，林弦認爲肯定是第二個。

    和這些人同流合污？

    自己打死也不會。

    從他決定爲唐欣和許雲報仇、狠下心來殺死季心水、季臨、周斷雲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堅定站在了這些邪惡的對立面。

    儘管林弦也不認爲自己是絕對正義的。

    但至少。

    他不喜歡這樣的被人爲左右的世界、沒有希望的未來。

    “所以……果然是我，失敗了嗎？”

    林弦擡頭。

    看着那幽幽藍光、就好似黃雀湛藍瞳孔一樣的天空之城。

    是因爲自己失敗了，所以萊茵公司也成爲了別人的？所以才有了天空中這等禍害？

    “呵呵，那可真是太氣人了。”

    不過不要緊。

    即便是真的自己在這個過程中輸掉了，那輸掉的也不是現在2023年的自己。

    對於2023年現在的自己而言，萊茵公司才剛剛成立、甚至剪彩儀式都還沒舉行呢。

    一切未來都乾坤未定。

    這600年間的歷史，對自己而言，就是一張隨時可以撕掉的廢紙而已。

    我才是歷史！

    怎麼輸的，那就怎麼贏回來！

    林弦低下頭，看着黎寧寧：

    “說來慚愧，之前答應過你的事情沒有做到，不過現在來彌補看起來也不算太遲。”

    黎寧寧眨眨眼睛，歪歪頭：

    “之前？我們之前好像沒見過吧？”

    林弦點點頭。

    是的。

    對於黎寧寧而言，那自然是沒見過。

    但是在之前的第二夢境裏，自己確實答應過黎寧寧，要幫她把新東海市給炸掉。

    可最後，這個計劃還沒實施、甚至東海市的內部圍牆都還沒進去呢，就直接猝不及防進入了第三夢境。

    也罷。

    林弦擡頭，看着空中遮天蔽日的龐然大物，那幽籃如數千顆眼睛的可控核聚變引擎：

    “這座天空城炸起來……肯定會更漂亮吧？”

    林弦微微一笑，看着黎寧寧：

    “到時候，我請你看煙花吧！”

    “你在亂講什麼呀。”黎寧寧真是被逗笑了：

    “我們只是想去天空城裏拿到特效藥而已，你炸它幹嘛。不過……”

    黎寧寧擡頭，看着林弦：

    “要是真能炸掉它就好了，我從小就想炸掉它。”

    “放心吧。”

    林弦轉過身，擺擺手，向着旁邊已經充滿氦氣的熱氣球走去：

    “這一次，總要說話算話了。”

    “……”

    黎寧寧看着林弦離去的背影，感覺自己被戲弄了：

    “奇怪的人。”

    林弦走到已經穿好宇航服、正準備扣上頭盔的阿壯背後，拍拍他的肩膀：

    “阿壯。”

    “啊？”阿壯扭頭。

    “也給我整一套宇航服降落傘之類的裝備吧。”

    林弦指指自己：

    “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