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6章:生擒唃廝囉!歸宋或反宋,莫騎牆頭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官不水字數:5364更新時間:24/07/21 14:42:28
    唃廝囉部落,青唐城。

    近午時。

    獨臂老喬七人在唃廝囉部數名戰士的引領下,騎馬行在城內的街道上,面帶驚詫。

    他們知曉。

    河湟地區最富裕的城市便是青唐城。

    也知曉。

    有大宋商人甚至將其稱爲:河湟小汴梁。

    但沒想到,竟繁華到了此等程度。

    城內街道寬敞,商鋪林立,隨處可見金碧輝煌的梵宮與佛像。

    街頭胡商甚多。

    珍珠、翡翠、香料、犀牛角等隨處可見,充滿了異域風情。

    青唐城之所以如此繁華。

    一方面是因西夏佔領河西走廊後,搶掠商人、綁架旅人、增收苛稅,妄圖切斷西域諸國與大宋的聯繫。

    使得西域諸國的使者和商人只能選擇從青唐城入宋,故而繁榮了這裏的商貿。

    另一方面則是因唃廝囉將部落近八成的財物都集於青唐城內。

    吐蕃各部的富人大戶、貴族酋長,也大多選擇將財富集中安置在這裏。

    雖然要交給唃廝囉大量的保護費,但也比被其他部落搶掠一空要好很多。

    在河湟一帶。

    這裏確實是富人的天堂。

    然青唐城之外。

    近九成的蕃人,連溫飽都難以維持。

    更有甚者淪落爲奴僕,與牛羊一般被隨意售賣。

    獨臂老喬剛開始還覺得青唐城比熙河鎮還要繁華熱鬧,準備學習一些經驗。

    但見到馬市之中,一些男人、女人赤條條地被關入籠中當街售賣,頓時對這座城的好感全無。

    ……

    不多時。

    獨臂老喬七人來到一座雄偉壯麗的大宅前。

    瞎氈、磨氈角、董氈三人已在大門口等待。

    瞎氈是見過獨臂老喬的。

    磨氈角和董氈雖未曾見過獨臂老喬,但老喬的獨臂和身後揹着一把劍的特徵,河湟區域,人盡皆知。

    獨臂老喬,乃熙河鎮老兵的精神領袖。

    雖無官無職,但卻能代表西北老兵。

    曾經范仲淹都與其對坐而食,甚是客氣。

    他此次乃是代表蘇良而來,唃廝囉部落自然不敢怠慢。

    唃廝囉的三個兒子皆被大宋封有職銜,但皆是虛職。

    他們若在獨臂老喬面前託大,那相當於在蘇良面前託大,這種得罪大宋的事情,他們是根本不敢做的。

    唃廝囉的大兒瞎氈見到獨臂老喬,便滿臉笑容地迎了過去。

    “喬爺,年初一別,已隔半年,您老似乎又健壯了一些!”

    瞎氈出使大宋返還時。

    曾路過熙河鎮,與獨臂老喬吃過一頓飯,算是相識了。

    “哈哈!少族長你客氣了,你還是風采依舊啊!”獨臂老喬寒暄道,然後和瞎氈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一旁。

    磨氈角和董氈聽到“少族長”二字,都皺起了眉頭。

    依照河湟區域的稱呼習慣。

    唃廝囉被稱爲首領或族長,而繼承其族長之位的人才能稱爲少族長。

    在磨氈角和董氈眼裏,瞎氈根本沒有資格擔任少族長。

    這時。

    董氈開口說話了。

    “喬爺,我是董氈,已在府內爲您備下酒宴,咱們裏面聊!”

    董氈此話,意在強調自己的地位。

    在青唐城,唃廝囉三子董氈的勢力其實是最大的。

    他作戰勇猛,軍功最多。

    很多人都已認定以後他必然是唃廝囉部落的第二代領袖。

    獨臂老喬看向董氈,還未說話。

    瞎氈便道:“我已讓我三弟安排好了,喬爺,裏面請!”

    獨臂老喬朝着磨氈角和董氈微微點頭,然後跟隨瞎氈朝着宅內走去。

    ……

    片刻後,餐桌上。

    瞎氈、磨氈角、董氈三人和獨臂老喬坐於一桌,獨臂老喬帶來的六人與其他人坐一桌。

    餐桌上。

    大盤大碗,滿是肉食和酒水。

    衆人寒暄了數句後,獨臂老喬笑着道:“三位,酒就不喝了,待吃罷飯,能否帶我去見唃廝囉首領,我受蘇中丞之命,有要事與唃廝囉首領相商!”

    獨臂老喬自然要裝作一副不知唃廝囉已去青海的模樣。

    還不待瞎氈開口,董氈便搶話道:“喬爺,我父親一心修佛,不久前,前往青海靜修了,短時間恐怕無法歸來,有事你與我們說,也是一樣的。”

    “是,和我說也是一樣的。”磨氈角補充道。

    三兄弟,無時無刻不在爭奪“唃廝囉部落話事人”的位置。

    這全被獨臂老喬看在眼裏。

    “那我就直言了!”獨臂老喬道:“諸位應該也知,我大宋正在河湟拓邊,意在鉗制西夏,進而滅掉他們。蘇中丞希望唃廝囉部能與我們一起齊心協力,共擊西夏!”

    聽到此話,三兄弟都不吱聲了。

    安靜了約有十息後。

    瞎氈道:“喬爺,此事太大了,必須要請示父親,待我們請示過父親,再給你一個答案吧!我覺得問題不大,就在前日,西夏來使,挑撥我們與宋的關係,直接被我們攆出去了!”

    “我們乃是大宋藩部,自然會站到大宋這邊,待父親應允後,我們便可一起攻夏,我們與西夏也有着血海深仇呢!”董氈補充道。

    “不知要多久能收到回信?”獨臂老喬笑問道。

    “短則六七日,長則一個月吧!青海甚大,父親又未告知我們他的具體行蹤,我們也要仔細找一番!”磨氈角笑着道。

    這三兄弟,一人一句話,可謂是嚴格按照唃廝囉的交待說話。

    獨臂老喬假裝不經意地瞥了瞎氈一眼。

    瞎氈立即會意。

    前者顯然是有話要與他單獨說。

    “這樣啊!那我就靜待三位傳來佳音了,既然見不到唃廝囉首領,那咱們今日就痛飲一番,我明日再返回!”說罷,獨臂老喬便端起了酒碗。

    而後,衆人便吃喝閒聊起來,看上去,宛如摯交好友一般。

    ……

    深夜。

    瞎氈出現在獨臂老喬的房間內。

    這一刻,獨臂老喬黑臉看向瞎氈。

    “瞎氈少族長,貴部落的誠意不足啊!唃廝囉首領此時離開青唐城,有躲戰之嫌疑,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句實話,若唃廝囉部落不願與我大宋一起攻夏,那也就罷了,我們不勉強。”

    “不……不……喬爺,這真是個巧合,真是個巧合!家父信佛,每年都要去青海靜修一段時間的。”瞎氈連忙解釋道。

    他雖不願如此對待大宋,但怎奈唃廝囉的想法如此,他只能扯謊。

    獨臂老喬微微搖頭。

    “是不是巧合已經不重要了,待我回去告知蘇中丞,唃廝囉首領身在青海,難以答話。那自此以後,唃廝囉部落將不再是我大宋的藩部。”

    “別……別呀!”瞎氈瞬間緊張起來。

    大宋若不認唃廝囉這個藩部,那下一步可能就要攻打唃廝囉部了。

    “不要耍小聰明!當下,你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歸宋,要麼反宋。我回去匯稟後,唃廝囉將不會是大宋的朋友,至於你能不能成爲大宋的朋友,你自己決定。”

    “我……我……我……”

    瞎氈欲言又止,他總不能稱當“牆頭草”是他父親的主意,而他是反對的。

    若讓唃廝囉知曉,他絕對要受重懲。

    “瞎氈少族長,伱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後路吧,我要休息了!”獨臂老喬說道。

    瞎氈一臉無奈,只得離開了獨臂老喬的房間。

    他走出去後,心中喃喃道:父親、磨氈角和董氈沒有去過大宋,不知大宋實力,我不能與他們一起送死,我……我要自救,我要先把自己的勢力集結起來。

    翌日,一大早。

    獨臂老喬等人便離開了青唐城。

    老喬將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看瞎氈的造化了。

    成爲唃廝囉的新領袖或者成爲大宋的階下囚,全在他的個人選擇。

    ……

    八月十四日,中秋節的前一日。

    近黃昏。

    狄青率領數千名士兵走中路與蘇良聚於湟河之畔。

    另外兩支隊伍。

    一支朝西,即將抵達最西邊的同波寨。

    一支朝北,最多再有五日,便能抵達黃河之畔,與西夏軍成對峙之勢。

    這意味着河湟拓邊的計劃幾近成功。

    就剩下唃廝囉和黃河畔的西夏兵,這兩個麻煩了。

    此時,唃廝囉和遼國仍舊沒有幫助西夏出兵佔地盤。

    那就不可能再出兵助夏了。

    河湟區域方圓兩千多裏的重要城寨要塞,已全被大宋佔領。

    他們再來攻,已經晚了。

    當下。

    蘇良做先鋒,狄青率大軍拓邊。

    秦州知州劉存則負責善後。

    那些被佔領的土地,可謂是一片混亂,必須派人迅速建立起秩序。

    而這正是劉存所擅長的。

    ……

    入夜。

    溪水明亮,潺潺流淌。

    狄青與蘇良坐在兩塊石頭上,望向遠方。

    “景明,咱們明日便可前往黃河之畔,最多五日,我就能渡過黃河,將那些西夏兵打得屁滾尿流,狼狽逃竄,然後咱們便趁着西夏兵立足未穩,迅速佔領卓囉城,你覺得如何?”

    狄青面帶興奮。

    他跑了兩千多裏,硬是沒打上仗,早就急不可耐了。

    蘇良微微搖頭。

    “不行,我們必須要等龍羽軍士兵將唃廝囉抓回來,然後讓唃廝囉部的兵也參戰。”

    “景明,你是覺得我不行,還是咱們的西軍不行?”

    “咱們根本不需要唃廝囉部的兵衝在前面消耗西夏兵,速戰速決,才是良策!”

    “照你這樣安排,咱們的傷亡是減少了,但效率太低,也麻煩啊,並且現在唃廝囉還沒影子呢,我們要一直等下去?再等西夏的增援就全到了!”

    狄青有些急了。

    他認爲蘇良是爲了降低傷亡,而想要唃廝囉部的士兵衝在最前面,消耗西夏的兵力。

    蘇良笑着解釋道:“漢臣兄,你想錯了,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之所以要等龍羽軍士兵將唃廝囉抓回來,並讓喬爺規勸瞎氈投宋,其目的是爲了讓唃廝囉部的兵成爲咱們的兵。

    “打贏黃河之畔的戰事不難,攻佔唃廝囉也不難,但是若滅西夏,必然是一場持久戰。”

    “唃廝囉有兵近十萬,我們帶着他們自西向東攻夏,秦州、渭州、汾州的兵自南向北攻夏,形成合圍之勢,戰鬥力才能更大。”

    “我意在扶持瞎氈爲唃廝囉新首領,他們部落依然自治,但不能擁有兵權。如何將這些唃廝囉的兵變成我們的呢?”

    “那就是打仗!這些兵受我們指揮,服從我們的軍令,與我們的士兵同吃同睡,然後接受我們的調遣,漸漸的,就變成了朝廷的兵,此乃馴服唃廝囉之兵的最好方式。”

    “此外,待咱們佔領了西夏,唃廝囉之兵與西夏人同爲羌人後代,他們更易管理西夏,我們只需要派遣官員管理即可,不然佔領了西夏,將會消耗我們無數資源,甚至會出現許多小規模的傷亡,好打而不好管,這不是我想要的。”

    “至於西夏,就讓他們增援吧!他們的國力有限,兵也就那麼多,我們若能在邊境便幹掉一大半,那日後就好打了。”

    “與西夏的戰事無須急,我們要先解決唃廝囉的問題。待我們擒下了唃廝囉,瞎氈仍然無法控制唃廝囉部落,那我們恐怕還要出兵去幫他了,那董氈不是個善類,咱們若不除掉他,他最有可能背後給我們一刀。”

    ……

    狄青聽得非常認真,頓時恍然大悟。

    “景明,我聽明白了,別人走一步想三步已經夠厲害了,你是走一步,想十步啊,不……是百步!”

    打仗不是只有打仗,還要考慮後續的治理。

    治理維穩才是最麻煩,也最消耗人力財力的。

    蘇良欲將唃廝囉之兵漢化爲大宋之兵,然後用他們治理西夏。

    以羌人後裔治羌人後裔。

    此等考慮甚是深遠。

    不但省時省力,也能保障日後西北區域的長久穩定。

    當下。

    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讓唃廝囉部落歸宋了。

    ……

    八月十五日。

    中秋節,近午時。

    狄青與蘇良所居的軍營中,羊肉飄香,炊煙裊裊。

    中秋團圓節,衆人卻無法與家人團聚,狄青和蘇良自然要讓士兵們吃一頓好的。

    吃飽,才不想家。

    午時。

    就在狄青和蘇良各自拿着一個羊腿,啃得正香時。

    劉三刀幾乎是飛奔着撲了過來,臉上樂開了花。

    “狄樞相、蘇中丞,唃廝囉抓回來了!唃廝囉抓回來了!”

    狄青和蘇良不由得大喜,放下羊腿,迅速擦了擦嘴巴和手,隨着劉三刀朝前方走去。

    不多時。

    二人便見到了身穿一襲黃色僧衣,面容枯瘦的老者,唃廝囉。

    “唃廝囉首領,這位是狄樞相,這位是蘇中丞!”劉三刀介紹道。

    唃廝囉看向狄青,緩緩拱手道:“參見狄樞相!”

    狄青微微點頭。

    而蘇良則朝着唃廝囉拱手,笑着道:“蘇良見過唃廝囉首領。”

    “哼!”

    唃廝囉看向蘇良,冷哼一聲。

    唃廝囉向狄青行禮,乃是因狄青是樞密使,當朝正二品,唃廝囉的虛銜是保順軍節度使,副二品。

    蘇良向唃廝囉行禮,乃是因自己比唃廝囉要低一級。

    該有的禮儀還是不能少的。

    唃廝囉看到蘇良,心中不悅,乃是他知自己是被蘇良抓來的。

    隨即,唃廝囉看向狄青。

    “狄樞相,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大宋官家親封的保順軍節度使,蘇中丞派遣惡兵,重傷我的護衛,還將我抓到此處,差點兒沒有將我在馬上顛死,這是何道理?”

    狄青捋了捋鬍子,道:“你可以向官家彈劾他嘛!”

    此話一出,唃廝囉頓時沒了脾氣。

    他一個藩臣彈劾大宋寵臣且還不一定佔理,沒準兒還會被罵一頓。

    狄青接着道:“唃廝囉首領,既然你自認是我大宋藩臣,那接下來,本樞相欲全面滅夏,唃廝囉部可願全力配合?”

    唃廝囉一臉無奈。

    他都被抓到這裏來了,若不配合,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願……願意,不知該如何配合?”唃廝囉問道。

    一旁。

    蘇良道:“簡單。你只需要做兩件事。其一,向整個唃廝囉部部衆宣告,隨宋滅夏;其二,讓位於長子瞎氈。”

    蘇良剛說完,一旁的劉三刀便將筆墨紙硯端過來了。

    唃廝囉則是撇着嘴。

    “讓位?此乃……我……我部私事,蘇中丞未免管的太寬了些吧!”

    “我管的寬?你私下同意三子董氈與遼國公主締結婚約,可向我大宋官家匯稟?你又前往青海躲避我大宋河湟拓邊之事,故意裝糊塗,可是爲臣本分?你心中到底裝着的是大宋還是遼國,還是只有你自己?”

    “你已經不值得成爲我大宋的朋友,不過你兒瞎氈還可以試試看。”

    “唃廝囉首領,你老了,別再折騰了,安度晚年不好嗎?非要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還讓無數唃廝囉的士兵陪你身死,何必呢?”

    蘇良這番話讓唃廝囉啞口無言,最後只得道:“我……我答應,我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