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2章:張貴妃薨!戀愛腦的趙禎,識大體的曹皇后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官不水字數:5238更新時間:24/07/01 12:43:27
    正月初六,近午時。

    冬陽燦爛。

    一道道金黃色的陽光潑灑向汴京城。

    明亮而又溫暖。

    城內的百姓紛紛在庭院內晾曬被褥,更有一些老人坐在向陽的牆根下,曬暖閒聊。

    寒疫的勢頭已過,街道上的人流也逐漸多了起來。

    然而。

    禁中後宮,張貴妃的病並沒有好轉。

    她因寒疫引發了頭痛症,一直處於半昏半醒之間,整個醫官院的太醫都束手無策。

    與此同時。

    張貴妃的伯父,在河南府養老的六十八歲高齡的張堯佐也來到了汴京城。

    蘇良得到消息:張貴妃恐命不久矣。

    蘇良甚不喜張貴妃。

    當下朝堂的士大夫官員們也幾乎都不喜歡張貴妃。

    她恃寵而驕,任性,自私。

    藉着趙禎的寵幸,使得家族三代都得到了封贈。

    特別是與賢良識大體的曹皇后相比,她的德行根本就不足以成爲貴妃。

    只是因趙禎寵愛,才有了當今的地位。

    民間有百姓甚至稱其爲:當朝妲己、宋之楊玉環。

    不過涉及生死,蘇良還是希望她能夠痊癒。

    畢竟,官家心中最愛的仍是張貴妃。

    若其薨去,對趙禎的打擊必然非常大,二皇子趙晗的童年也會缺失掉母愛。

    這是蘇良不願看到的。

    ……

    正月初七。

    遼使耶律祁和副使周白拿着遼國皇帝耶律宗真的親筆信來到了鴻臚寺。

    耶律宗真已同意兩國分別建立常駐使館,安置常駐使臣。

    左有鼎向中書省彙報後。

    首相文彥博立即命令鴻臚寺立即與諸國特使開展常駐使館計劃,務必在各國使臣離開前,基本達成協議。

    此計劃,其實就是清除暗探計劃。

    各國特使都心知肚明,但他們都知曉自家暗探的行蹤已完全掌控在大宋皇城司的手中。

    若不同意,那很快就會被一鍋端。

    大理、交趾、青唐吐蕃等與大宋示好的國家或部落聽到常駐使館計劃後,都非常高興。

    他們無心監視大宋。

    派遣暗探乃是害怕有朝一日大宋攻打他們。

    而常駐使館也能得到此類消息,且以後的商貿合作會因常駐使館而變得更加頻繁。

    至於西夏、高麗、東瀛三國。

    遼國都已同意。

    他們若反對,就是要和大宋斷交,當下的他們根本沒有這個膽子。

    中書省衆相公未將此事匯稟給趙禎。

    因爲此時的趙禎,滿眼都是張貴妃,他已在啓祥宮待了兩日。

    ……

    正月初八清晨。

    不幸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張貴妃薨,享年三十一歲。

    近午時。

    趙禎頒手詔:輟朝七日,皇儀殿治喪,並命知制誥王洙撰寫哀冊、首相文彥博親讀。

    此手詔一出,百官震驚!

    依照禮制,貴妃乃一品,當輟朝三日,唯有皇后才有資格輟朝七日。

    其次。

    皇儀殿治喪乃是皇帝、皇太后、皇后的特權,貴妃的級別根本不夠。

    另外,貴妃薨逝,是沒有資格讓一名執宰爲其親讀哀冊的。

    處處都不合禮制。

    處處都透着趙禎對張貴妃的極度恩寵。

    ……

    近午時。

    一摞摞反對張貴妃治喪禮儀的奏疏被送到了垂拱殿。

    與此同時。

    館閣、太常禮寺、臺諫的官員們也都紛紛來到了中書省政事堂。

    若這些宰執不願帶頭反對,那官員們就連同這些人一同彈劾。

    禮制,絕對不可亂。

    這一刻,蘇良也跟着何郯、趙抃來到了政事堂。

    蘇良自然也是反對的。

    這一次,官家做的確實過於任性了。

    政事堂內,一片喧囂。

    “諸位相公,皇儀殿怎可治貴妃喪,官家對張貴妃恩禮過重,不可示天下!”

    “慶曆四年,荊王去世,不過輟朝五日,貴妃之禮制怎能過荊王,實屬大謬!”

    “宰執爲妃讀哀冊,實屬荒謬,官家私愛已越古禮,絕不可行也!”

    ……

    官員們都甚是憤怒。

    而此刻。

    文彥博、富弼、張方平、吳育、歐陽修、王堯臣、曾公亮、樑適等小老頭們則是在裏屋討論。

    這些宰執還未達成一致意見,故而暫時無法給外面的官員們一個交待。

    裏屋內。

    樞密使狄青一臉懵地站在一旁,有些頭疼。

    朝堂禮制之事,可是比他帶兵打仗複雜太多了,在諸多相公激烈的論辯下,他根本插不上嘴,亦不知該如何解決此事。

    政事堂內,裏屋吵,外屋也吵。

    趙禎在後宮正傷心,不見任何外臣,內侍們則在準備張貴妃的治喪事宜。

    一下子,整個朝堂都亂了。

    ……

    一刻鍾後。

    衆相公從裏屋走了出來,首相文彥博走到大廳中央,高聲道:“諸位,先靜一靜!”

    頓時。

    整個政事堂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文彥博緩了緩,道:“諸位應該都清楚,官家與貴妃之感情非同一般,此刻,正是官家悲痛之時,勸諫無異於火上澆油,將會使得官家更加生氣!”

    “我建議,讓官家緩一緩,兩日後,本相親自去懇請官家收回成命,我們也需要給官家一些時間,讓他冷靜冷靜,如何?”

    “本相可向大家承諾,即使被罷相,也絕對不會親讀哀冊,兩府三司衆相公皆不會!”

    “絕對不會!”衆相公齊聲道。

    一些官員覺得有道理,紛紛退去。

    有官員覺得不上奏反對,有失臣子本分,選擇接着上奏反對,但也離開了政事堂。

    臺諫官們也覺得此乃官家過度傷心而頒的手詔,兩日後待其情緒緩了緩,再上奏反對比較合適,當即也都退去了。

    ……

    兩日後,清晨。

    就在兩府三司衆相公準備面聖勸諫之時,趙禎又頒下了一道手詔,讓一名內侍傳到了中書省。

    “追冊張貴妃張氏爲皇后,賜諡號溫成,禁京城樂一月。”

    如果說上道手詔只是算得上有些任性,那這道手詔就着實是太狂野了!

    張貴妃追冊爲溫成皇后,雖符合了上一條手詔裏的所有治喪禮制。

    但曹皇后尚在,又追冊皇后。

    實屬荒繆。

    這讓曹皇后怎麼想,讓曹家人怎麼想,甚至讓大皇子趙暽怎麼想。

    此舉,有些太不尊重曹皇后了。

    由於趙禎仍不見外臣且身在後殿,官員們便再次聚集到了中書省政事堂。

    這一次,官員們聚集後,並非像上次那樣,一致反對。

    有一部分官員竟搬出娥皇女英的故事,認爲官家此舉不算逾制。

    很顯然。

    不是官家便是張堯佐對這些官員有所交待。

    大廳內,再次吵成一團。

    片刻後。

    首相文彥博一氣之下,站到了桌子上,高聲道:“安靜,都安靜!”

    待官員們皆噤聲後,文彥博高聲道:“後宮有後,然又追冊皇后,於禮不合,我等必須反對,今日老夫即使被罷相,也要懇請官家收回成命!”

    文彥博語氣堅決。

    禮法不可亂,並且一旦張貴妃被追冊爲皇后,那二皇子成爲大宋儲君的可能性將倍增。

    今日,官家任性追冊張貴妃爲皇后;明日便有可能爲了懷念她而破格令二皇子成爲太子。

    皇家無家事,一絲一縷,皆是國事。

    中書省衆相公絕不允許官家如此任性妄爲。

    就在這時。

    數名武將快步走了進來,皆是曹家人。

    其中一人,乃是曹家家主的兒子曹俌,官至左班殿直。

    曹俌拱手道:“諸位相公,皇后實在太委屈,我們並非家主指派,而是心中難受……我們也願去討還一個公道,即使被責罰,我們也心甘情願!”

    文彥博點了點頭,道:“一起去,一起去!”

    不遠處,蘇良皺起眉頭。

    曹家人不該出現在這裏,他們若去求情只會讓官家更加憤怒。

    趙禎之所以在有皇后的情況下,又追冊溫成皇后,是因他知曉曹皇后識大體,能忍讓。

    但這些曹家人一鬧,趙禎恐怕就下不來臺了。

    此事,只會變得更加糟糕。

    蘇良對趙禎的性格摸得很透。

    趙禎很仁很聖明,然而卻是一個戀愛腦,性格上一直都是一個順毛驢。

    就在蘇良準備攔下曹家人之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道聲音:“皇后到!”

    曹皇后來了。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曹皇后雖爲一國之母,但政事堂從來都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很快。

    曹皇后便來到了政事堂大廳內,衆官員紛紛拱手。

    曹皇后環顧四周,目光放在了那數名曹家武將的身上。

    “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曹俌拱手道:“啓稟皇后,官家追冊張貴妃爲溫成皇后,有悖禮制,臣等欲討還一個公道。”

    “朝堂禮制,有禮官、臺諫、中書諸相公監察,何時輪到你們多嘴,回去!”曹皇后厲聲道。

    不愧是將門之女,聲音不大,但足以讓人不寒而慄。

    曹俌等人知曉曹皇后脾氣,根本不敢反駁,當即便迅速離去了。

    隨即。

    曹皇后環顧四周,語氣溫和地說道:“衆卿,煩勞聽我講幾句。”

    “官家追冊張貴妃爲溫成皇后,我認爲並非不可。”

    聽到此話,官員們都甚是震驚,就連蘇良都詫異地看向曹皇后。

    “自張氏入宮以來,得官家盛寵,全朝皆知,此後,張氏爲官家連續生下三女,雖不幸夭亡,但仍對皇家有功。”

    “之後,張氏生下龍子,得貴妃之位,實屬應得,而今意外薨逝,官家爲其行特例,尊爲皇后,不無不可。”

    “我與官家是夫妻,更是君臣,爲臣者,更應體諒官家之難處。而今我朝變法有成,正是大興盛世之時,若因此事,使得君臣不和,則對社稷甚害矣。”

    “爲了朝堂穩固,爲了大宋興盛,望衆卿體諒官家之難處,讓治喪之事儘快完成,即使有違禮制,也只有這麼一次,君臣同心,最是重要。”

    說罷,曹皇后朝着官員們叉手揖禮。

    官員們聽到此話,有人的眼淚都忍不住流了下來。

    曹皇后太識大體了!

    這些年,張貴妃在後宮屢次作妖,若非曹皇后仁慈,後宮早就鬧翻天了。

    所有官員都爲大宋能擁有這樣一位皇后而感到驕傲。

    大家都紛紛拱手還禮。

    衆相公互視一眼後,文彥博道:“皇后都如此講了,那……那爲了朝堂穩固,爲了君臣同心,我們便順了官家之意!”

    官員們紛紛點頭。

    此事最大的受害者便是曹皇后。

    曹皇后爲了大局都不願追究,官員們若與官家鬧下去,必然會影響朝堂穩定,君臣關係。

    就在這時,蘇良站了出來。

    “不可,絕不可順官家之意!”

    羣臣都看向蘇良。

    曹皇后也望着蘇良,面帶不解。

    蘇良乃是朝臣當中最懂官家脾性的,不然也不會被人稱作:官家寵臣。

    蘇良緩了緩,先是朝着曹皇后拱了拱手,然後道:“皇后爲朝堂大局忍讓,令臣甚是傾佩,然此舉恐怕不但不能使得官家如意,反而日後會引發更加嚴重的問題!”

    “蘇卿,你……你這是何意?”

    “官家逾制,追冊張貴妃爲溫成皇后,百官反對,然在皇后之言下,百官皆願意忍讓,曹家武將更是對皇后之命令唯命是從。如此做法,傳到官家耳中,官家會如何想?”

    “皇后、文武百官,皆是爲了朝堂穩定,爲了君臣同心而忍讓,而他卻是那個做錯事的人。官家雖心胸寬廣,然百官皆感恩皇后大度而認爲官家任性,此事令官家站在了皇后與文武百官的對立面,令官家變成了孤家寡人。”

    “官家一旦對皇后產生了忌憚之心,那日後,恐怕皇后和大皇子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聽到此話,曹皇后連忙道:“蘇卿,我……我並未想孤立官家,你想多了!”

    蘇良微微搖頭。

    “皇后,想不想不重要,關鍵的是,你擁有了扶大皇子上位而架空官家的能力!”

    譁!

    此話一出,官員皆驚。

    蘇良實在太敢說了。

    他要表達的是曹皇后以今日之事已收買了百官之心,擁有了隨時扶大皇子登基的能力。

    “景明,慎言!”歐陽修高聲道。

    曹皇后看向蘇良,道:“蘇卿,今日我實不該露面,我不言,才是對官家最大的支持,接下來,此事該如何解呢?”

    曹皇后甚是聰明,蘇良略微一點,她便全明白了。

    當下的她。

    有曹家作爲後盾,有曹佾這個開封府首富的弟弟,還有一個第一繼承順位的大皇子,必須低調,不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收買人心。

    蘇良看向曹皇后,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然後道:“皇后,臣希望您此生永不來政事堂!”

    曹皇后立即會意,當即帶着一衆宮女離開了政事堂。

    蘇良此話,頗有深意。

    當下的曹皇后,其實比當年的劉太后更加勢大。

    若趙禎突然出現意外,她必然會垂簾聽政,依照她的能力,還真有可能成爲下一個武則天。

    蘇良不希望她干政,而曹皇后也非常聰明。

    當即便離開了,連此事接下來該如何解決,也不再過問。

    這一刻,官員們也都明白了蘇良之意。

    無論曹皇后是否有意收攏人心,都必須避嫌。

    不然若某個曹家人欲讓大皇子早日繼位,使一些手段,事情就糟糕了。

    人性根本經不起試探。

    有些隱患,必須掐死在萌芽中。

    文彥博長呼一口氣,道:“景明,接下來該如何做?”

    蘇良無奈一笑。

    “讓我先試一試勸勸官家吧,不行了再說!”

    若曹皇后未出現,官員們與趙禎對着幹完全沒問題。

    因爲這在趙禎的意料之中,他心中設想的便是曹皇后會忍讓,百官皆反對。

    至於結果如何,那就各憑本領了。

    但曹皇后出面這麼一說,官員們必須拼命勸誡,不然就將“皇后百官識大體,唯有官家太任性”之意落實了。

    當趙禎意識到自己是個孤家寡人時,朝堂會更亂,君臣的矛盾會更大。

    蘇良不希望出現這些問題。

    文彥博點了點頭,看向百官,道:“諸位,新年已過,本職差事不能忘,莫只想着此事,今年,我們的任務依然艱鉅,不可斷了向上的勢頭!”

    “是。”官員們紛紛拱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