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0章:全宋變法,從架空兩府三司開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官不水字數:4327更新時間:24/07/01 12:43:27
    正月二十七日。

    趙禎下詔,擢拔范仲淹爲參知政事,集賢殿大學士。

    這是時隔五年後,范仲淹再次位列宰執官。

    中書規制變成了一相四參。

    而後,趙禎令羣臣細閱王安石與司馬光二人共同撰寫的《論齊州變法總況書》。

    兩府三司的主官、臺諫官們還閱讀了那一竹筐齊州變法總彙文書。

    ……

    二月初一,垂拱殿內。

    全宋變法第一次內朝集議開始。

    中書、樞密院、三司、臺諫、學士院等主要衙門的官員,盡皆到場。

    王安石與司馬光則是特招入內,當下二人未履新職,仍舊是州官。

    官員們各個興奮。

    就連夏竦在入殿前都與文彥博和范仲淹聊了幾句變法事宜。

    既然反抗不了,便只能加入。

    ……

    稍傾。

    趙禎大步走入殿內,羣臣齊齊拱手。

    趙禎坐下後,面帶笑容,開門見山地說道:“近年來,我朝苦不抑兼併久矣,佃戶流民、造反剪徑之徒不斷增多,更有人稱‘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已到了不得不變之時。”

    “全宋變法之首策,理應是抑制田地兼併之策,而後再逐步實行青苗、免役、方田均稅、農田水利、市易,均輸六法,富國富民,衆卿對此總策可有異議?”

    抑制田地兼併之策。

    即重新丈量土地,以田地質量優劣、田產數量劃分等級,以不同級別,設置不同賦稅額度。

    此舉可逼得大地主階級分田於民。

    減少貧民、佃戶、流民,減弱貧富差距,以此維穩底層百姓,使得地方安定。

    丈量出來的黑戶田地,從免稅階層流出的田地,皆能增加朝廷國庫收入。

    富國富民,一舉兩得。

    此話剛落,參知政事張方平第一個站了出來。

    “官家,臣有異議!”

    “不抑兼併雖使得我朝出現大量豪紳地主階層,將民間貧富差距逐漸拉大,但也並非沒有益處。正是因爲不抑兼併,土地流轉入大量富戶手中,才使得田地高產,很多無地之民以經商謀生,促進了商貿發展。”

    “臣擔心,抑制田地兼併之策頒發後,雖能降低貧富差距,然田地產量恐怕會下降,此外,雖有官招商之策在前,但我朝商貿流動,勢必下行!即使此策依舊能富國富民,但使得商貿流動減弱,非好事也。從長遠來看,未來我朝的國庫收入更依賴於商稅而非田賦。”

    “臣認爲,富國富民的同時,也應再立興商之策,比如降低商稅,以惠商賈。”

    張方平雖在三司使的位置上做得不長,但他比其他人更懂得商貿的重要性。

    這時,吳育站出來說道:“臣覺得張副相所言有理,臣建議在抑制田地兼併之策頒發後,將全宋商稅至少降低一成。”

    “臣附議。抑兼併後本就不利於商賈,不對其施惠,必造成動亂,如果小商小販都消失了,那商貿還如何流動!”宋庠開口道。

    當即,夏竦也站了出來。

    “臣亦附議。官家試想,若汴京城內的小商小販,包括南郊市集的商販發現種地可過得更好,他們定會返鄉,若不降低商稅以及雜稅,如何留住這些人。”

    “商稅絕不可降!”

    三司使王堯臣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嚇了衆臣一跳。

    只見王堯臣大步走出,面色陰沉地說道:“官家,當下的國庫收支堪堪持平,若貿然降低商稅,朝廷立馬就會有虧空,實施青苗法需要大量的錢財,而貧苦百姓得田地後交納田稅是否穩定,依舊是未知數,商貿本就下行,以降低商稅興商,實屬最差之策,三司恐撐不住!”

    “還未富國富民,就先讓三司勒緊錢袋子過日子,實乃謬論。臣建議先富民而後再興商,一同爲之,可能兩事皆做不好。”

    “不不不,富民與興商必須同行,不同行宛如一條腿走路,根本無法走得長遠!”

    “長遠?現在不是考慮能不能走的長遠,是國庫能不能支持此策走出去,還未曾吃飽,何能思慮着吃好?”

    ……

    頓時,幾位相公激烈地爭吵起來。

    這已是朝堂議事的常態。

    出發點不同,考慮的結果自然不同。

    趙禎也是皺着眉頭,陷入糾結中。

    商稅與田賦同等重要,朝廷自然也不能薄商人而厚農戶,不然也會出現問題。

    而此刻。

    一直未曾說話的范仲淹看向不遠處的歐陽修,歐陽修也恰好看到了范仲淹。

    二人同時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份無奈,可能只有二人知曉。

    在慶曆新政之時,也是這種氛圍。

    遇到某件事情,官員們吵成一團,皆是爲國爲民着想,皆是有理有據。

    但吵到最後,要麼是無法執行,要麼是不斷中和策略,待執行時,效果廖廖,未成一事。

    唐介和蘇良早已經習以爲常,二人皆是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聆聽着,然後心中慢慢思索着如何解決該問題。

    約一刻鍾後。

    趙禎見衆相公提出的問題越來越多,各種隱患都揭露出來,不由得將衆臣都叫停了下來。

    他看向下方,問道:“臺諫何意?”

    唐介想了想後說道:“臣以爲,可同時降低商稅,使得商貿良性發展,不至於萎靡,引得商人不滿。”

    一旁,歐陽修則是搖了搖頭。

    “臣以爲,官招商之策後,商貿本就興盛許多,而今下沉一些,並無問題,還是應傾力解決貧富差距的問題,待民安定,商自然再能興盛!”

    歐陽修與唐介的意見也全然相反。

    這時。

    所有人都看向蘇良。

    王安石和司馬光也都望向蘇良。

    他們當下還沒有發言的機會,二人當下的想法也在左右搖擺。

    蘇良緩緩走了出來,道:“臣以爲,此辯論根本毫無意義。”

    “凡事,越想越難,越拖越易棄,而越做則越簡單。”

    “富民與興商是否同時進行,還需要看我們實施不抑兼併之策的效果,此乃下一步。我們還未走出第一步,如何能看到第二步的深淺。此外,臣覺得,當下這種討論全宋變法的方式是錯誤的。”

    “官家,範公、歐陽學士,不知你們有沒有感覺到這與慶曆新政討論時的感覺相似,明明大家都很努力,都很累,所辯論的出發點也都是爲國爲民,然而辯論完畢後,似乎一點作用都沒有,每個人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並沒有絲毫改變。”

    聽到此話。

    趙禎、范仲淹、歐陽修都不由得認可地點了點頭。

    就是這種感覺。

    窮盡其力說服對方,然而卻收效甚微。

    蘇良接着說道:“官家,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法,每個人的思考角度皆不一樣,我們只需堅持總方向,在執行中隨時調整即可。”

    “臣建議,新設臨時官署變法司,用於全宋變法!”

    “此變法司,由官家直轄,兩府三司各派出一名主官,臺諫也派出一人參與。其餘相公有監管、建議、質疑之權,但無參與決策之權,新法法策皆由變法司頒發!”

    “此法可大大提高變法之效,也能避免各項指令拖沓難行,每次經過一個衙門都需要解釋一番。待變法結束,變法司就地解散!”

    蘇良這番話,直接讓整座大殿都安靜了下來。

    似乎連呼吸聲都停滯了。

    這……這……這不是要將兩府三司架空嗎?

    皇權專制,下令於民,此舉實乃破壞祖宗之法。

    如此膽大包天的主意,恐怕也只有蘇良能講得出來。

    一旁,司馬光聽得一愣一愣的。

    而王安石則是兩眼放光,心中喃喃道:“妙啊,妙啊!原來還可以這樣諫言!”

    蘇良一番話,一下子將王安石的爲官思路打開了。

    這一刻,宋庠大步走了出來。

    “官家,此策絕不可行!朝廷大事,無不出於兩府,此舉乃是壞祖宗之法,不可爲,絕對不可爲!”

    蘇良一臉認真地反駁道:“怎不能行?兩府三司皆會挑一人入變法司,以改拖沓舊習,且官家親自坐陣,兩府三司的其他相公亦有監督之權,若次次做事都要像今日這般爭吵,處處解釋,如何能夠成事,既然開啓了全宋變法,我們就應該大膽一些!”

    “事若不由中書,則爲亂世之法,變法可以,但不可變祖宗之制!”張方平也忍不住開口道。

    中書的各個相公,越是精研祖宗之法者,越是不贊同此策。

    首相文彥博看向蘇良道:“蘇御史,此策有架空兩府之嫌,有了變法司,兩府還有何用?”

    文彥博與蘇良關係雖好,但此等涉及祖宗之法的大問題,他定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並且,中書若出一人,那定然是范仲淹。

    他們這些相公都會被從變法事宜中排除出去。

    吳育也搖了搖頭,道:“臣也覺得此策過於冒失,不利朝堂穩固,實不可行!”

    與此同時,夏竦也站了出來。

    “此策若行,以後事事必以變法司所頒發的法令爲主,絕對不可行!”

    中書諸相公除了范仲淹沒有發言外,其他人都持反對態度。

    “變法司不過是臨時官署而已,變法畢而官署散,如何能破壞朝堂穩固?此事一切都在官家掌控中!”蘇良又道。

    這時,歐陽修站出來說道:“官家,臣以爲此策可行,若出現問題,再解散即可,難道就不能嘗試一番嗎?”

    王安石也壯着膽子站了出來。

    “官家,臣亦以爲此策甚好,變法司非越權行事,只是去除冗政而已。”

    羣臣齊齊看向趙禎。

    趙禎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蘇良那個問題:官家欲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還是欲與百姓共治天下?

    他想了想後,說道:“朕覺得,變法司可立,有朕坐陣,朝堂官員皆可監督,有何不可,朕不認爲此舉忤逆祖宗之法!可先試行三個月,有問題再整改即可!”

    聽到此話,范仲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而其他臣子都再未提出異議。

    大家心裏都很明白。

    當下的官家已不是十年前的官家,他決定的事情,很難被改變。

    隨即,趙禎看向蘇良問道:“景明,變法司之臺諫人選,非你莫屬。兩府三司人選,也由你來舉薦。”

    蘇良想了想。

    “中書人選,自然是範相;三司,臣舉薦三司使親自坐陣;至於樞密院,臣舉薦樞密直學士樑適。”

    聽到此話,樞密使夏竦和樞密副使龐籍都是身體一顫。

    如此重大的事情,蘇良竟然直接將他二人忽略了。

    夏竦兩眼一瞪,來了脾氣。

    “官家,蘇良實乃針對老臣,樞密院即使不是由老臣坐陣,也應有範副使坐陣,何意尋了樑適?樑適有我二人更宜掌控樞密院嗎?”

    趙禎也有些疑惑地看向蘇良,感覺他的針對性過於明顯了。

    蘇良來到夏竦和龐籍的面前,先是拱了拱手,而後道:“夏樞相,龐副使,景明知曉二位掌管樞密院的能力遠在樑學士之上,然而全宋變法不僅考驗腦力,更是考驗體力,二位年齡實在太大,下官擔心二位有心而無力!”

    此刻,垂拱殿內站着的官員中,六十歲以上的只有三人。

    夏竦六十四歲,龐籍六十一歲,范仲淹六十歲。

    且夏竦和龐籍的身體確實一般。

    這一年來經常因病請假,遠遠沒有經常在西北的范仲淹看着年輕有活力。

    這個理由,夏竦和龐籍還真不好反駁。

    夏竦氣得臉色鐵青,憋了半天才整出一句:“老夫人老心不老。”

    蘇良不止一次諷刺夏竦老邁了。

    但事實就是如此。

    全宋變法之後,通宵達旦撰寫奏疏,乃是經常性的事情,六十多歲的老人確實吃不消。

    御座上,趙禎點了點頭:“夏樞相、龐副使,景明所言,確實有道理,二位年事已高,監察此次變法即可。”

    夏竦和龐籍只得無奈拱手,不再多言。

    緊接着,趙禎挺起胸膛。

    “那今日便議到這裏吧!蘇景明,伱負責尋一處衙門作爲變法司辦公之處,至於何時頒發全宋變法第一策,待變法司掛牌之後再議!”

    說罷,趙禎便離開了垂拱殿。

    羣臣分別散去,有人歡喜有人愁。

    王安石和司馬光也跟在蘇良的後面,待變法司成立後,那裏定然有二人的一席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