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8章:護犢子的最高境界:蘇良痛罵獨臂曹護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上官不水字數:4747更新時間:24/06/28 12:01:23
五月初六,清晨,蓬萊城。
天剛矇矇亮。
一道道小報叫賣聲從街頭巷尾傳出。
“海東孔子被罵吐血,蘇景明大展我朝國威,詳情內容,盡在本期小報中!”
“國之辯!蘇景明痛罵高麗兩國相,百姓之命大於天!”
“蘇景明大罵海東孔子,自此後,我大宋百姓無人敢欺!”
……
城內的街頭巷尾,書販們扯着嗓子喊着。
昨晚。
蓬萊城從事刻印書籍小報的從業者全都是一夜未眠。
此等重大事件,乃是巨大商機,購買小報者必然絡繹不絕。
果不其然。
在叫賣聲響起的那一刻。
購買者便接踵摩肩,圍在書攤前,都想看一看昨日的具體情況是什麼。
有的小報,墨跡剛剛晾乾,有的甚至還是手抄版的小報。
但這根本不影響售賣。
凡是涉及昨日交接販賣人口之事的小報,不到半個時辰,便被蓬萊城的百姓瘋搶一空。
此等展現大宋國威的事情,登州府衙自然也會着重宣傳一番。
近午時。
蘇良與海東孔子崔衝辯論的內容便出現在府衙外的公示欄上。
此內容寫得甚是詳細。
就連不同參與者的表情都寫了出來。
蘇良儼然就像夫子罵學生一般,將高麗的兩個國相訓斥了一頓。
從事海貿的商人們看罷,各個興奮不已。
一些商人甚至尋人抄寫了數十份,準備隨身攜帶。
待出海時,可將其分發給外國的商人,讓他們看一看大宋之威,看一看大宋對百姓的重視。
登州知州劉昱和提舉市舶司夏豐,作爲此事的親歷者,昨晚興奮的是一夜未眠。
二人都親自動筆。
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記錄下來,並在一大早送往了汴京城。
他們覺得此事儼然可載入青史,而他們也會作爲旁觀者被記錄。
可謂是光宗耀祖了。
至於蘇良,並沒有太大情緒波動。
此等辯論,對他而言,不過是正常發揮而已。
他若真再使使勁,
沒準兒能將高麗國相李子淵也罵到吐血。
高麗朝廷本就經常做事不正,可罵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
翌日午後。
蘇良終於聽到了曹護的消息,後者已至登州近海,將於明晚面見蘇良。
目前。
曹護的身份是走私商人兼海盜。
當下最重要任務是保障東瀛對大宋硫磺和白銀的供給。
他補給的大本營在登州。
主要活動的區域則是在東瀛島附近。
劉昱和夏豐皆不知當下在東瀛島甚是活躍的一名海盜頭子兼走私商人,乃是大宋的一名武將。
曹護的身份只有極少數人知曉。
除非遇到非常難以解決的問題,不然他不會向臨海的官員表明自己身份。
他出海已有一年半。
每三個月會向朝廷彙報一次情況。
從蘇良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他的進展還算是順利。
……
翌日,近黃昏。
蘇良出現在蓬萊城城南的一座包間內。
杜雷已去碼頭接曹護了。
曹護放棄武職,奔赴海外,定然沒少吃苦。
蘇良將從汴京城帶來的一罈羊羔酒,還有兩餅小龍團茶葉都帶了過來。
這是蘇良在汴京城就想好爲曹護準備的。
曹護乃外戚曹家族內之人,是蘇良最初的護衛,曾陪蘇良跑到大西北,跑到西夏的城池下,功勞甚多。
蘇良一直將其當兄弟。
一刻鍾後。
門口的孫勝道:“頭兒,曹護兄弟來了!”
蘇良興奮地站起身來。
緊接着。
便見一個身材魁梧、面色偏黑、鬍子甚是茂密的漢子大步走了過來。
“頭兒!”曹護激動地喊道。
大宋軍伍中,凡是蘇良帶過的兵,在私下皆喚其爲:頭兒。
“你小子,變黑也變壯了!”蘇良走到曹護面前,先朝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突然。
蘇良的臉色變了。
他伸手朝着曹護的左臂袖口一抓,沒想到竟然是空的。
“曹護,你……你的左臂呢?是……是誰幹的,你爲何不上報?”蘇良看向曹護。
曹護憨憨一笑。
“頭兒,三個月前的事情了,我上報是受了輕傷,已經痊癒。不礙事的,我慣使右手刀,右手沒事,就不影響!”
蘇良後退兩步,瞪起眼睛。
“輕傷?斷了一臂,叫做輕傷?是誰教你這樣上報的?你讓我如何向曹公交待,如何向你的家人交待,到底是如何造成的?”
“三個月前,我率人攻擊一夥海盜,在火拼中,被一把東瀛刀砍掉了手臂,東瀛人的刀確實鋒利,武技也不錯。不過,我還是將那人殺了,算不得吃虧!”
“火拼中,對方多少人,我們多少人?”
“對方二百餘人,我們是八十多人。不過,咱們沒吃虧,他們的損失更大,我沒給咱大宋丟臉!”曹護挺起胸膛,笑着說道。
一旁。
孫勝忍不住讚賞道:“是條漢子!”
蘇良的臉色則是越來越陰沉。
在孫勝說完後,他直接道:“狗屁個漢子,就是個莽夫!”
“曹護,自即日起,你的出海任務取消,過幾日跟我一起回汴京!”
曹護一愣,頓時有些慌了。
“頭兒,我……我哪裏做錯了?”
“我和我的兄弟們沒慫過,沒有給朝廷丟過臉,爲了防止身份暴露,也沒有使用過火器,更沒有給地方官衙添過麻煩,文相和富相上個月還誇我們做的不錯……”
杜雷和孫勝也有些懵,不知蘇良爲何突然如此動怒。
蘇良緩了緩,坐了下來,然後伸手示意曹護也坐下來。
曹護面色緊張地坐在椅子上。
從他與蘇良相識起,蘇良還從未對其如此發過脾氣。
蘇良長嘆一口氣,看向曹護。
“我有沒有告訴伱,朝廷是你堅實的後盾,無論是缺錢缺物還是有辦不到的事情,都可向上彙報,你是怎麼做的?”
“誰讓你逞英雄的?”
“八十多人打敗二百餘人,你就覺得自己挺厲害,是不是?”
“我們明明有充足的人員和武器,完全能夠以多打少,你爲何還是要以少打多,是爲了展現你的能力?若是三百人打二百多人,你的手臂會被砍掉嗎?”
“不爲朝廷丟臉,不爲地方官衙添麻煩,你很驕傲是不是?我看你是準備造反單幹,做你的東瀛島王吧!”
聽到這番話,曹護嚇得連忙站起身來。
“頭兒,我……我沒有,我絕對沒有!我……是想着有能力完成的事情,便不驚動更多人。”
“你有能力嗎?你若有能力,你的手臂是如何斷的?”蘇良反駁道。
頓時,曹護低下了腦袋。
蘇良繼續訓斥道:“曹護,你別以爲我不知你是怎麼想的。”
“你覺得自己生在將門曹家,能力非凡,帶三百人打二百人是恥辱,會讓朝廷官員嘲笑,所以,你即使有充足的兵,也要以少勝多,是不是?”
曹護不敢反駁,他就是這樣想的。
不以少勝多,顯現不出他的能力,並且他覺得自己的人有這個實力。
“你當下這種想法以及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已不適合完成接下來的任務,你跟我回京,我要換人!”
這一刻,曹護明白自己哪裏錯了。
“頭兒,千萬別,我……我已在東瀛附近的海域上紮根了,若將我換掉,很多事情都要重來。”
“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是我太虛榮,是我太愛逞英雄,是我報喜不報憂,我一定改,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
曹護一臉焦急。
他已將征服東瀛島當成畢生之願望了。
讓他回京,比殺了他都讓他難受。
說完後,曹護看向杜雷和孫勝,希望二人能爲他說句話。
孫勝朝着蘇良拱手道:“頭兒,咱們今晚是爲曹護兄弟接風洗塵的,不至於如此動怒,他沒有絲毫私心,完全是爲了朝廷,此番受傷,只是一場意外,他已經知錯了,海上兇險,這種意外,實難避免。”
“意外?這次的意外是斷臂,下次的意外,可能就是喪命了!本來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爲何要製造意外。”
“還有你們兩個,很有能耐是不是?戰場用兵,多多益善,若有人不用,非要逞英雄,我下次罵的就是你們……”
“爲了全宋變法,爲了提前佈局,我們不怕身死,但要死的有意義,有價值。若你們三個是因逞英雄而死,我蘇良去了你們的墳頭,也要大聲罵你們!”
……
蘇良就像個被引燃的火藥桶,將杜雷和孫勝也罵了進去。
三人低着頭,皆不敢再有任何反駁。
三人都是瞭解蘇良脾氣的。
看似溫文爾雅,但在軍伍裏,再難聽的話,蘇良都能罵出來。
蘇良罵了近一刻鍾後,終於停了下來。
曹護一動都不敢動。
杜雷和孫勝也是面帶緊張,不敢朝着蘇良再說一個字。
這時。
蘇良面色緩和了一些。
“都餓了吧,讓他們上菜,所有事情,吃完飯再說。”
當即,杜雷立即站起身來,朝着外面道:“上菜!”
很快。
一道道菜餚便端到了桌子上,蘇良讓杜雷和孫勝也坐了下來。
然後四人便各端着一碗米飯,搭配着菜餚,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誰都不說話。
約兩刻鐘後,飯畢。
曹護見蘇良的面色柔和了許多,連忙道:“頭兒,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機會就行,我絕對不會再如此莽撞逞英雄了!”
蘇良想了想,道:“若再敢隱瞞我一事,你立即回京,明白嗎?”
“明白,明白!”
曹護面色激動,此話一出,說明蘇良已原諒他了。
曹護連忙起身,爲蘇良倒茶。
蘇良抿了一口茶水,問道:“當下,可還有棘手之事?”
曹護猶豫了一下,道:“還……還真有。”
“今年年初,在我佔了東瀛島走私買賣的四成份額後,海域上突然出現了一夥實力強悍的海盜,有東瀛人、高麗人,還有契丹人。這夥人開始截我的買賣,並且想要除掉我,他們有武器,有鎧甲,顯然是從軍隊購買,我現在的實力與他們只能算得上是旗鼓相當,但怕他們下黑手……”
蘇良聽罷,直接乾脆果斷地說道:“杜雷,你帶上二百名護衛,攜帶火器,明日便與曹護一起出海,找到對方的老窩,一個不留,全部殺掉。”
“頭兒,咱們用火器,恐怕會……”曹護欲言又止。
蘇良淡淡一笑。
“無妨,若有海盜問你,哪裏來的火器,你就稱從大宋的軍器庫偷的。”
“每個能做走私買賣的海盜,背後不是有貴族高官,便是有朝廷,只有那些被逼無奈的底層海盜,才會以搶掠爲生。”
“此事只要明面上不戳破,無人敢質問咱們朝廷!並且無論是高麗還是東瀛,甚至是遼國,都不願也不敢與我們開戰!”
“頭兒,我明白了!”曹護點了點頭。
這就是當下大宋能給他們帶來的底氣。
蘇良又道:“這次,你若是再敢以少勝多,或捨不得用弓弩,你直接回汴京,這輩子都別想出海了!”
蘇良望着曹護那空空的袖口,心中甚是心疼。
“屬下絕對不那樣幹了!”曹護將身體挺得筆直。
蘇良點了點頭,看向不遠處的桌臺,道:“今日就不喝酒了,這是我送你的羊羔酒和小龍團茶,你走時帶回去。”
“謝謝頭兒!”曹護頓時露出笑臉。
他很清楚,蘇良所有罵他的話語都是爲了他好。
翌日晚。
杜雷便帶着一衆蘇良的護衛精銳與曹護出海了,杜雷等人將在完成任務後,直接回京。
……
五月初九,清晨。
蘇良在劉昱和夏豐的相送下,悄悄離開了蓬萊城。
他離城的消息若被蓬萊城的百姓知曉,恐怕能將整條街都擠滿。
截至此時,蘇良離京已有三月有餘。
他依照先前的規劃,去了濟南府、青州和登州。
他對京東東路關於變法的整體執行甚是滿意。
雖然也存在一些看上去一直都會存在的問題,但他相信,通過朝廷的努力,定然能不斷減少那些惡性問題的發生。
……
五月十一日,汴京城,垂拱殿。
趙禎與衆相公看到了劉昱和夏豐的奏疏。
君臣數人讀罷蘇良與高麗前國相、東海孔子的辯論,皆是熱血沸騰。
“哈哈,景明真是幹得漂亮,但凡與國體相關之事,蘇景明就沒有慫過,每一次都是爲朝廷增彩,尤其是此次,展現了國力,凝聚了民心,理應在全宋範圍內宣傳!”趙禎捋須笑道。
趙禎又道:“此外,其他臺諫官做的也都不錯,果然是年輕人更有魄力,也更有能力啊!”
說完後。
趙禎突然覺得有些諷刺衆相公之意,連忙補充道:“當然,撐起整個大宋朝堂,還要看諸位相公!”
“臣等自當繼續努力,爲強宋富宋而傾盡全力!”文彥博拱手道。
其他相公也都跟着紛紛拱手。
他們想的比較多,都認爲官家是在點他們。
他們若有所懈怠,那後面的年輕官員就要追上他們甚至取代他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