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1章:狗咬狗,一嘴毛,四人四派二百個心眼!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官不水字數:4414更新時間:24/06/28 12:01:23
    五月初四,近午時。

    掖城縣衙傳出消息,白如水的傷勢已無大礙。

    羅家老爺子羅忠親自登門道歉,痛罵逆子羅蠻蠻,但也表示自己根本管不了對方。

    而後,掖城知州羅顧也專門看望了白如水,並在百姓面前表示,州衙一定會貫徹朝廷的變法措施,將羅山淘金人的問題妥善解決。

    此事在掖城傳的沸沸揚揚,老少皆知。

    街頭巷尾,議論者無數。

    自然而然,這些消息也都傳到了蘇良的耳中。

    原本,蘇良打算聯合當地州衙、縣衙,帶着五百龍羽軍先將那些淘金人全部制服,而後再與他們商談。

    畢竟。

    持械威脅朝廷乃是大忌,一絲一毫都不能容忍。

    但白如水自傷後,掖城百姓的反應讓蘇良感覺有些古怪。

    百姓們幾乎一邊倒地認爲,萊州知州羅顧、掖城知縣白如水響應朝廷號召,乃是好官,羅蠻蠻爲了淘金者的利益反抗也是情有可原。

    一部分百姓覺悟這麼高。

    蘇良能理解。

    但所有百姓的覺悟都如此高,就不對勁了。

    百姓對好官的評定,一般源於此官員是不是對他們好。

    羅顧和白如水只是嚴格執行朝廷策略,便如此受百姓擁護,甚至有些人盛讚其爲百姓父母官,顯然不現實。

    即使帝都汴京城的百姓都沒有如此高的覺悟。

    此外,蘇良在茶館聽百姓閒談時,總覺得一些人講話有些刻意。

    蘇良是在汴京城的輿論圈子浸泡出來的。

    對這些輿論話語甚是敏感。

    他總覺得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操控了民間輿論。

    這時。

    蘇良想起一個人,萊州通判朱旺達。

    州通判乃是一州之監察官,看似爲知州佐官,其實實權不弱於知州。

    一州之大事。

    基本都要知州與通判共同署名才行。

    而在萊州,朱旺達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了。

    甚至都比不上掖縣知縣白如水。

    當下,朱旺達已年逾六十歲,大概率今年年底就會轉閒職。

    他在萊州已兩年有餘,應該對這裏的事情很熟悉。

    可能是因他已經沒了仕途之心,所以甚是低調。

    蘇良與他雖未曾謀面,但看過他的考績單。

    朱旺達的多任上官對他的評價都可以用兩個詞來概括。

    踏實,節儉。

    當即。

    蘇良便讓徐莽拿着他的親筆信去邀請萊州通判朱旺達祕密見一面。

    待蘇良見過他,瞭解一些信息後,便準備公開露面。

    ……

    入夜。

    蘇良出現在掖城城南的一座宅院內。

    蘇良要瞭解民情,故而住在客棧,而祕密見面,自然是在私宅中最好。

    不多時。

    一個身穿灰色長衫,鬍鬚花白的老者快步走了過來。

    蘇良迅速站起,迎了過去。

    蘇良一眼就注意到朱旺達身上的長衫已洗的發白,而腳下的靴子更是一雙幾乎穿變形的靴子。

    堂堂一州通判,年俸最低也有五百貫,如此樸素,着實令蘇良感到意外。

    即使是視金錢如糞土,向來不在乎穿着的王安石,也不會穿如此寒酸的衣靴。

    若趙禎見到這一幕,絕對會大發雷霆。

    堂堂一州通判,竟然這樣穿,這不是在表示朝廷薄恩嗎?

    在蘇良眼裏,這樣穿只有兩種可能。

    沽名釣譽。

    或將俸祿都救濟了窮人。

    朱旺達看到蘇良後,迅速拱手道:“萊州通判朱旺達見過蘇特使!”

    蘇良笑着道:“朱通判,本官奉聖命處置萊州淘金人動亂之事,今夜祕邀您來,乃是依照常例問詢幾件事情。”

    說罷,蘇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後者坐下。

    “下官一定全力配合,知無不言。”朱旺達坐了下來。

    隨即,一旁有護衛呈上茶水。

    徐莽站在距離二人不到三米之處。

    但凡蘇良身邊有外人。

    徐莽便不會讓蘇良脫離他的視線。

    蘇良笑問道:“朱通判,你如何看待朝廷新行的開礦之策?”

    “下官……下官自然是萬分支持。”朱旺達面帶笑容。

    “萬分支持?既是萬分支持,那爲何掖城百姓,仍認爲廢除民間私人採礦乃是與民爭利之舉。尋礦司下發到各地州府的細則,爲何本官沒有在萊州州報上見到,莫非是哪個驛兵送錯地方了?”

    蘇良的語氣驟然變得冷厲起來。

    聽到此話,朱旺達趕忙解釋道:“不……不是,相關細則,我們都看到了,只是還……未來得及宣傳,淘金者們便開始鬧事了,後續……後續我和羅知州一定補上。”

    此解釋有些站不住。

    這明顯是兩碼事。

    不過。

    蘇良對這個回答有些意外。

    此事沒做好,主責在萊州知州。

    但朱旺達絲毫沒有言說萊州知州羅顧的壞話。

    蘇良緩了緩,又問道:“朱通判,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理羅山動亂才較爲穩妥?”

    “下官認爲,自然應以安撫爲主。即使不能答應他們的條件,也應爲這些淘金者們安排一個差遣,比如將淘金者編入廂軍隊伍中或官衙僱傭他們開採。”

    “差遣?依照常例,補償田地難道不行嗎?”

    “良田之數有限,且劣田又過於薄利,恐怕難以使得他們滿足!”

    蘇良反駁道:“炸藥開採後,用不了太多民力,另外他們若仍負責採金,一旦勾連成勢,繼續貪墨金粒,豈不更加糟糕?”

    “下官以爲,嚴管即可。”

    朱旺達回答完畢後,又道:“蘇特使,白知縣自傷尚不能嚇退那些淘金者,可見他們爲了得利敢與任何人拼命,不知蘇特使此次前來,可會調動京東東路的禁軍?”

    “看情況吧!”

    蘇良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話語,他豈能讓朱旺達套出他的話來。

    ……

    大約一刻鍾後。

    二人結束了談話,蘇良將朱旺達送到門外。

    這時。

    朱旺達突然朝着蘇良道:“蘇御史,掖城風大,早晚出門易着風寒,你定要注意身體。希望此次動亂能迅速平息,蘇御史也能早日凱旋!”

    “借朱通判吉言了!”蘇良笑着拱手,他覺得此話似乎另有深意。

    蘇良目送朱旺達坐上馬車後,朝着不遠處的兩名護衛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立即跟了上去。

    隨即,蘇良朝着一旁的徐莽道:“暫停查尋其他信息,先查一查這位朱通判的俸祿都花到哪裏了?”

    “是。”徐莽點了點頭。

    蘇良望向前方微微搖動的樹枝,喃喃道:“掖城風大嗎?是不是因爲我來,風才大了!”

    ……

    約小半個時辰後。

    朱旺達先從前門回家,而後又換輛馬車,急急出了門。

    隨即,他繞一圈後,進了掖城知州羅顧家的門。

    羅顧宅內,書房。

    “什麼?蘇良單獨喚你問事?我想到他定會提前來探查,但沒想到他竟然找上你了,看來他是對我不信任啊!你都與他聊了什麼?”羅顧捋了捋鬍鬚問道。

    羅顧面色白皙,身材甚是勻稱,今年剛滿五十歲。

    整個人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左右,不是經常鍛鍊,吃的補品多,就是深諳養生之道。

    待朱旺達將他與蘇良的所有對話說出。

    羅顧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不擔心蘇良因他未曾落實尋礦司之策而彈劾,就怕蘇良對淘金者們不採取懷柔政策。

    朱旺達接着道:“這個蘇景明向來不走尋常路,聽他的話風,應該是不準備妥善安排這些淘金人了,很有可能他要強勢鎮壓!”

    羅顧想了想。

    “他若調京東東路之兵,老夫一定第一個知曉,若用萊州廂兵,那就不是他說的算了,咱們還是應該做最壞的打算!”

    羅顧看向面色緊張的朱旺達,道:“半個時辰後,老地方,咱們分開去,我會命人喊上那兩人。”

    朱旺達點了點頭。

    ……

    片刻。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間隔約小半刻鐘,朝着兩個方向行去。

    宅院外隱藏的五名龍羽軍士兵迅速跟了上去。

    對方的這種防跟蹤方式。

    只是龍羽軍從皇城司那裏所學的上百種方式中的其中一種,甚易應對。

    ……

    約半個時辰後。

    一處宅院內。

    萊州知州羅顧、萊州通判朱旺達、掖城知縣白如水,還有羅家老爺子羅忠聚在了一處。

    “什麼?那個臺諫官有意鎮壓淘金人?羅知州,你可是向我承諾過,吾兒不但無事,兩年後還至少能做個都頭,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啊!”羅家老爺子羅忠看向羅顧質問道。

    羅顧眼睛一瞪。

    “伱急什麼?本官講的是最壞的可能!”羅顧看向一旁的掖城知縣白如水,道:“或許是因爲白知縣非要挨的那一槍,讓他覺得羅山上的淘金人太野蠻了吧!”

    掖城知縣白如水嘴巴一撇。

    “羅知州,你這樣說就不負責任了,淘金的錢,下官未貪一分一毫,下官只求仕途,你們謀劃出這一次動亂,我要不忍痛自傷,三五年內恐怕再無升遷機會!”

    這時,萊州通判朱旺達也開口道:“我不求名也不求利,做完此事後,我就致仕,不再與你們爲伍!”

    “砰!”

    羅顧將身旁的茶杯摔在地上。

    “你們要幹什麼?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羅忠,莫以爲老夫拿了你的錢,就要替你做事。若無官衙照料,你父子二人能侵佔那麼多金礦?能用官家的人做自己的買賣?就你兒子那臭脾氣,動不動就要殺人,若不是本官護佑,他早死十次了!”

    “白如水,你貪名不貪財就很高尚嗎?你知道爲了讓民間百姓誇讚你,老夫扔出去多少錢嗎?”

    “朱旺達,你是不貪名也不求利,但誰讓你的兒子是個賭鬼,你兒子花了老夫的錢,你就要替老夫辦事!”

    “現在是鬧內訌的時候嗎?有一人被抓,我們全部完蛋!”

    ……

    羅顧見其他三人都低下了頭,緩了緩後道:“不出意外,蘇良這兩日就應該露面了,酒色財氣,他樣樣不沾,我們不可能將他拉攏過來。唯有展現淘金者的不易,才能說服他。待他同意將淘金者們編入廂軍,那淘金的利潤便仍在我們手中把控!”

    “若無法說服他,我們就……”說罷,羅顧抹了一下脖子。

    “你瘋了,他可是官家寵臣!”白如水驚訝地說道。

    “寵臣又如何?真讓他查到我們,他想要我們的命,難道我們不能要他的命,製造一次意外就是了!”羅顧說罷,看向一旁的羅忠。

    “你……你是打算讓我兒去殺他,不行不行,殺了他,我兒這輩子就毀了!”羅忠連連搖頭。

    “讓蠻蠻去海上躲幾年即可,待他歸來,本官絕對不會虧待他!”羅顧說道。

    ……

    片刻後,四人便散去了。

    約一刻鍾後。

    羅顧、白如水、羅忠三人去而復返,又聚在一起。

    羅顧看向羅忠。

    “派人去青州吧,莫讓朱旺達的兒子回來,朱旺達老來得子,將兒子的命看得比自己都重要。此事若鬧到最後,難以收場,他是最好的替罪羊!”

    羅忠與白如水齊齊點頭。

    很快,三人便紛紛離去了。

    ……

    又一刻鍾後。

    羅顧和白如水去而復返。

    羅顧看向白如水,道:“白老弟,我們都是官身,都想着往上爬,我們的名聲絕對不能壞,若有特殊情況,你必須乾脆果斷,及時將朱旺達和羅家父子滅口。”

    羅顧走到白如水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要你我二人齊心,咱們這艘船就不會翻。咱們可不能有分歧,更不能盤算着害彼此!”

    “明白。”白如水點了點頭。

    ……

    又一刻鍾後。

    白如水與羅忠聚在一架馬車內。

    “什麼玩意,讓我兒子殺人,流亡海外,他就不能花錢找個殺手嗎?分明是,不拿我們當人看,名和錢都讓他拿去了!”羅忠心中無比憤怒。

    白如水想了想道::“羅爺,咱們先達成一個共識,若有朝一日,咱們被抓,我們必須統一言辭,稱我們所做的事情,皆是羅顧指使的,不得不做,如何?”

    羅忠點了點頭,道“沒問題。他官最大,獲利最多。若真出事,他的罪過也應該最大!”

    聽到此話,白如水的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