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7章:此非爲仁,趙禎帝王生涯的一道坎!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官不水字數:2398更新時間:24/06/28 12:01:23
    蘇良赤衣出禁中,官家稱病不見臣。

    此事引得朝堂一片震盪,羣臣皆慌亂,但無人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日晚。

    文彥博、范仲淹、歐陽修、唐介、包拯等人全都去了蘇宅,但蘇良以感染風寒爲由,未見任何人。

    這一次,蘇良的心是徹底被傷透了。

    ……

    深夜,曹皇后寢宮內。

    趙禎坐在桌前,不知不覺已喝了兩壺曹皇后親釀的羊羔酒。

    曹皇后安靜地坐在一旁,只負責倒酒。

    趙禎不開口。

    她便一句話不說,只在一側默默服侍着。

    自從曹皇后有子後,趙禎與曹皇后的關係便親密了許多,但論恩寵,還是張貴妃寵冠後宮。

    不過,趙禎煩悶之時,還是喜歡找曹皇后。

    曹皇后喜靜,能懂趙禎的苦與累,這種善解人意的守護,讓趙禎很是舒心。

    趙禎一邊飲酒,一邊回味着蘇良的話語。

    他很糾結,非常糾結。

    自打趙禎記事起。

    真宗皇帝、劉太后、晏殊以及許多經筵官向他灌輸的治國之策,都是儒家的王道仁政與偃武修文之策。

    而今。

    大宋因變法已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趙禎若依晏殊之言。

    踐行“可與西夏戰而不與遼戰”的策略,堅持兌現澶淵之盟,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富國富民的內部治理上,或許可爲大宋換來百年和平。

    當然,這個前提是遼國也不撕毀盟約,與宋開戰。

    從目前的趨勢看來,遼國是不願與大宋打仗的。

    若如此興宋。

    那趙禎在餘下的帝王生涯中,必然能成爲一名小有成就的中興之主。

    反之。

    趙禎若依蘇良之言,以收復燕雲或滅遼爲變法的最終目的。

    那就需提前佈局。

    向軍伍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並且可能會爲搶奪先機而率先引戰。

    前者穩妥,後者兇險。

    前者尙儒家之仁,後者效法家之霸道。

    前者有極大概率讓他成爲一名有成之君,使得大宋享太平安穩。

    後者有可能讓他超越太祖功績,成爲一代聖君,甚至無限接近千古一帝,但也有可能讓他成爲窮兵黷武、使得民不聊生的暴虐君主,甚至是亡國之君。

    說白了。

    趙禎還是不自信。

    對自己不自信,對大宋的軍事實力不自信。

    故而,晏殊的一份奏疏,就讓他動了撂挑子之心。

    但蘇良的一番話,又讓他不甘於此。

    ……

    趙禎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然後看向曹皇后。

    “皇后,此刻,沒有君臣,只有夫妻。朕且問你,朕有時處事是不是過於優柔寡斷了些,可以說是天下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了?”

    其實,趙禎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缺陷。

    今日,令他心情鬱悶的主因。

    不是蘇良的諫言,更不是蘇良赤衣出禁中,而是他的猶豫不決,搖擺不定。

    當下,趙禎有絕對的權力操縱全宋變法的走向。

    他若依晏殊之言,莫說一個蘇景明,就是整個變法司都無法阻擋。

    但趙禎沒有主見。

    他看過晏殊的奏疏後,便跟着晏殊的想法去做了。

    這種性格,實乃君王大忌。

    很多人都講,慶曆新政敗於黨爭,敗於無數士大夫官員的反抗。

    但趙禎很清楚,也敗於他的優柔寡斷。

    作爲一國之尊,他想要功績,又不敢承擔失敗的後果。

    趙禎以前將這種性格缺陷,稱之爲:仁。

    但這一次,經由蘇良在垂拱殿上的一番泣淚勸諫,他覺得這是一種性格缺陷。

    此缺陷不改。

    他永遠成爲不了一名稱職的大宋官家。

    曹皇后緩緩站起身來,一臉柔情地說道:“官家主理天下之事,事事皆關乎江山社稷、天下黎民,故而處事謹慎了一些,這絕非優柔寡斷,而是深思熟慮之表現。”

    “不過,天下無盡善盡美之事,官家考慮得越周全,越會使得自己很累。官家心中若有事難決,前朝官員又不能分憂,不妨多聽一聽民意。”

    “民意。對,朕確實應該多聽一聽民意。”趙禎突然變得精神起來。

    隨即,趙禎走到曹皇后面前,突然將其抱了起來,而後道:“天色已晚,該就寢了!”

    曹皇后臉色赧紅,緊緊摟着趙禎的脖子。

    初嫁之時,她受盡冷落,以爲只能做臣而無法做妻,但近日,官家將本屬於她的東西,全都還回來了。

    ……

    翌日,一大早。

    趙禎便來到了垂拱殿,一如常態地批閱奏疏。

    蘇良的官服、官帽與魚袋依舊擺放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甚是醒目。

    這時,文彥博、張方平、宋庠三人再次覲見。

    這一次,趙禎並未拒見。

    三人來到垂拱殿後。

    文彥博率先拱手問道:“官家,不知……不知昨日到底發生了何事,爲何蘇良會赤衣出禁中?”

    趙禎道:“朕與蘇卿在某些事情上起了爭執,目前還不知誰對誰錯,待朕確定後,再議此事。”

    “官家,不知是何事,是否讓臣等……”

    文彥博還未說完,便被趙禎直接打斷。

    “此乃朕與蘇卿之私事,衆卿無須知曉,待朕思索明白後,自會對蘇良此等逾矩之舉做出判罰,兩府督促各個衙門做好份內事即可。”

    趙禎如此說,文彥博等人便也不再問了。

    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問題應該不大。

    趙禎之所以不言昨日與蘇良所辯之事,乃是因若讓官員們再參與進來,事情極易鬧大,而趙禎想要先求一個內心的答案。

    他在心中喃喃道:今日,朕必須要確定一條路,然後心無旁騖地走下去。

    ……

    蘇宅。

    日上三竿,蘇良才從睡夢中醒來。

    他睡得非常香。

    無論朝廷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影響不了蘇良吃喝睡覺。

    蘇良簡單吃了些早餐後,便回到書房,準備接着寫奏疏勸諫。

    生氣無用,逃避亦無用。

    如今遇到這樣一位官家,蘇良能做的,就是繼續寫奏疏勸諫。

    聽不聽,全在趙禎。

    蘇良已經想好了。

    若官家執意追求“以和爲貴”,想做一個太平君主,那他就早日致仕,回家買些田地,去過自家的幸福日子。

    若官家迷途知返,那他就傾盡全力去做,爭取爲大宋謀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當下,實乃是趙禎的一道坎,性格上的一道坎,也是全宋變法一定會經歷的一道坎。

    能否跨過去,就只能看趙禎心中是如何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