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0章:拉夏樞相下水!鬥士歐陽修的憤怒,我寫死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官不水字數:5099更新時間:24/06/28 12:01:23
    五月二十四日,入夜。

    趙禎身着便裝,祕密來到了開封府府衙。

    參知政事吳育、知開封府包拯、大理寺寺卿趙概、左司諫何郯、還有蘇良都在。

    緊接着。

    蘇良用了一刻多鍾的時間,向趙禎彙報了他的自救之策。

    趙禎聽後,直直搖頭。

    “胡鬧,簡直是胡鬧!當朝士大夫怎可用如此卑劣的欺詐之術?”

    “官家,這可能是揪出真兇的唯一機會,那真兇污我名、辱我妻、利用小報惡意引導民間輿論、挑撥朝官彈劾我,若不能還我清白,日後恐怕很多正直的官員都會深受此等栽贓陷害!”

    “朕不是說了嗎?疑罪從無,一個月後,若無證據證明你害人,朕便恕你無罪!”

    蘇良搖了搖頭。

    “官家,開封府與大理寺已出案宗結果,稱景明社成員未做逾矩之事,我妻也未與那祁三郎有染,百姓相信了嗎?他們不相信,乃是因祁三郎的死因還未調查清楚!”

    “歐陽學士與外甥女的事情也早已結清了案子,但百姓還不是拿着那首《望江南》嘲諷他。百姓不相信,是因一直都未曾查出《望江南》到底是誰寫的!”

    “謠言如刀可殺人,可毀人一世,唯有將此事調查得一清二楚,才能使得那些居心不良者無法造謠!”

    “臣也想借此事,告知天下人,我朝雖不以言獲罪,但謠言若害了人,理應重懲!”

    一旁的吳育補充道:“官家,是時候趁着這個機會打壓一番那些製造和傳播謠言者了,甚至此事過後,可修訂《宋刑統》,再立新法。”

    趙禎想了想,道:“但是……但是此策對夏竦有所不公,萬一他查不到真相,此事該如何收場?”

    這時,包拯站了出來。

    “官家,能使出此等手段陷害蘇良的真兇,必然身在朝堂。”

    “或許夏樞相不是真兇,但他定然知曉一些線索,整個大宋,最有可能尋到“殺手苟二爺”的,非夏樞相莫屬。就衝着這個概率,也應試一試。”

    蘇良接着說道:“官家,事後,無論是夏樞相找到了真兇還是找到替罪羊,我都會親自向他致歉!”

    “官家,當下唯有此策才有可能徹底解決問題,爲了全宋變法,可以一試啊!”趙概也說道。

    趙禎認真地思考起來。

    他顧慮的是,此策非君子之策,且完全是針對夏竦而行。

    趙禎最開始懷疑的也是夏竦,不過沒有找到證據,但他篤定幕後的真兇必然是朝堂官員。

    但這種案子,線索太少,很容易變成懸案。

    蘇良見趙禎猶豫,便開始分析起利弊。

    “官家,若不用此策,日後栽贓陷害者定然還會故技重施,朝堂恐怕永日難寧!”

    “這種下流的計策,唯有小人能使,唯有君子被污,實乃後患無窮,慶曆新政不就是最明顯的例子嗎?‘私黨’二字將一切都毀掉了!”

    “若用此策,無外乎有三種結果。”

    “其一,真兇非夏竦,但他爲證清白,找出了殺手苟二爺或直接找出了真兇,真相大白。”

    “其二,真兇爲夏竦,但他爲避免晚節不保,找出了殺手苟二爺或替罪羊,臣洗脫嫌疑。”

    “其三,夏竦未曾找到兇手,甘於被誣陷,或他就是兇手,但就是死不承認。”

    “第三種結果的可能性極小,因爲夏樞相最愛面子,不會讓自己晚節不保,曾經他多次用計,使得官員們在無法自證清白的情況下,只能無奈外放,這次,該是讓他自證清白還債的時候了!”

    蘇良此策的核心就是:拉夏竦下水,讓他自證清白。

    此策,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夏竦。

    此招雖有些陰損,但夏竦確實有能力自證清白,且天下人皆知他與蘇良不合,栽贓陷害的動機也很明顯。

    趙禎聽到蘇良的話語,不由得想起,當年夏竦污衊富弼、石介造反時所做的事情。

    那時,石介的墳墓差點兒被掘,富弼也差點兒被一貶到底。

    他望着衆臣期待的眼神,猶豫了一下後,道:“朕準了,接下來朕要如何做?”

    “官家,你就當作什麼都不知便可……”蘇良向衆人講起了接下來的計劃。

    ……

    五月二十五日,垂拱殿御案的案頭上。

    彈劾蘇良的奏疏堆積如小山。

    一些官員守在殿門前,嚷嚷着要朝廷禁足蘇良,去其俸祿。

    當日。

    趙禎下詔:停蘇良職俸,令其禁足家中,不得外出。

    此詔一出,很多官員都甚是歡喜,紛紛認爲蘇良的仕途要完了。

    羣臣此等做法與當年圍攻范仲淹、富弼等人結黨營私,可謂是如出一轍。

    他們固執地認爲:少數就應服從多數,人多即有理。

    ……

    五月二十七日。

    又一條小道消息在民間瘋狂流傳:蘇良酗酒打妻。

    此消息,符合很多百姓思考問題的邏輯。

    官場失意,勒停在家,俸祿被停,最後酗酒打妻。

    這不就是一個正常男人會做的事情嘛!

    更何況。

    妻子有可能爲其戴了一頂綠帽子。

    曹皇后知曉此事後,勃然大怒,找到趙禎,請求嚴懲蘇良。

    這一日。

    趙禎再次下詔:去蘇良臺諫之職、經筵官之職、變法司之職。

    這意味着——

    蘇良除了官身未曾被剝奪外,所有的官職、差遣都沒了。

    一時間,此事引起了無數人的討論。

    “唉!還是太年輕,仕途太順了,蘇良毀在過於狂妄之上,他與祖宗之法對着幹,家中又不睦,還涉嫌殺人,這下子,仕途估計是完了!”

    “可惜!可惜!他可是最有機會入中書拜相的,只是過於倨傲。意欲與全朝官員對着幹,這不是找不自在嗎?”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我本以爲未來二十年的朝堂屬於蘇景明,沒想到剛剛開始,便已經結束了,一代天驕,毀於張揚,毀於家事,真是太遺憾了!”

    “曾經,恩愛的夫妻沒想到竟然變成這般模樣,到底是蘇良有錯,還是其妻有錯,朝廷會將真相告訴我們嗎?依我看,那祁三郎八成就是蘇良僱兇殺的。”

    ……

    無論是朝堂官員,還是民間百姓,都對此事議論紛紛。

    多數人認爲,蘇良的名聲已經跌入低谷,再想重回臺諫,恐怕是不可能了。

    ……

    入夜,夏竦的府宅。

    八名身材曼妙的女子在露臺上起舞。

    夏竦靠在一名身材豐腴的女子腿上,嘴裏哼着小調,甚是愜意。

    蘇良被重懲,他自然甚是高興。

    “還是太年輕啊!本以爲他會是老夫的宿命之敵,哪曾想竟是曇花一現,人啊!爭一時長短無用,須爭一世之長!”

    “老夫只須熬到致仕,必能升爲太傅,而在千古後,沒準兒還能爭一個‘文正’的諡號,雖算不上是千古一相,但也算是治世名臣,足矣!足矣!”

    就在這時。

    夏竦的管家快步走了過來。

    “夏公,如伱所料,應該就是他做的,殺手的行蹤也在我們的監控下了!”

    夏竦點了點頭,甚是得意地說道:“僱兇殺人?此等卑劣手段,沒想到竟出自一名自譽品格高潔的文士所爲,真是有趣,誰不是爲功名利祿而活,那范仲淹、唐介、包拯之流,若想不通朝堂的規則,早晚也會像蘇良這般被一擼到底。”

    夏竦緩緩站起身來,道:“老規矩!”

    其管家立即會意。

    老規矩指的是,夏竦擅於收集一些官員的過錯和犯罪行爲,然後將其罪證囤積起來。

    若這些官員有用之時,夏竦便會將這些罪證拿出來,讓那些官員成爲他的人,或者不得不爲他辦事。

    這一招,屢試不爽。

    而今,夏竦知蘇良是被栽贓陷害的,也知是何人栽贓陷害蘇良。

    但他就是不講。

    隨即。

    夏竦伸手指向對面露臺的舞女,道:“她,她,她,這三個,侍寢。”

    平時,夏竦都是喚兩人,但今日他實在高興。

    自從民間小報關於蘇良的流言風起之時,夏竦便開始命人調查。

    因爲他明白,無論是誰做的,只要是針對蘇良,很多人都會將其當作嫌疑人。

    夏竦也知曉,皇城司調查過他,臺諫調查過他,開封府也調查過他。

    甚至,歐陽修還僱人調查過他。

    但皆未發現任何線索。

    夏竦也很忌憚用此等方式害人的人,因爲這正是年輕時候的他。

    他便動用自己的情報關係去探查,哪曾想還真探查出了結果。

    在汴京城黑暗處的江湖裏。

    夏竦擁有強大的情報能力,這一點,連皇城司都自愧不如。

    ……

    翌日,一大早。

    蘇宅突然被一羣開封府衙役包圍,而後數名仵作、醫官進入院內。

    周圍百姓都大驚失色。

    唯有府內出了人命案,才會有這般陣仗。

    很快,一個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消息傳來:蘇良在昨晚自縊於家中書房,被發現時,已無氣息。

    此消息就像一陣颶風,迅速逛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汴京城的百姓都傻眼了。

    朝堂的很多官員聽到這個消息也傻眼了。

    與此同時。

    蘇良在自縊之前所寫的絕命書內容也從蘇宅傳了出來。

    大概意思是:蘇良不承認僱兇殺人,他認爲此事乃是樞密使夏竦所爲,他願以命彈劾夏竦,自證清白。

    這下子,整個汴京城都炸鍋了!

    “唉!一個剛過而立的青年高官,身居要職,突然身敗名裂,什麼都沒了,自殺也在情理之中。”

    “太可惜了!依照他的年齡,若從頭再來,也未必不行,當下朝廷變法離不開他啊!”

    “我覺得,此事極有可能就是夏竦的誣陷,我朝士大夫向來都將名聲看得比性命更重要,蘇良估計是心情崩潰,故而尋了短見。”

    ……

    這一刻,許多人都奔向蘇宅確定此消息的正確性。

    但開封府已經將宅院全部圍住,禁止任何人入內。

    據說,包拯拿着蘇良的絕命書已去了禁中。

    ……

    而此刻。

    當夏竦聽到蘇良自縊後,也是大驚失色,甚至心中還有些失落。

    但得知蘇良寫了一封絕命書,將所有事情都歸於他的栽贓陷害後,夏竦坐不住了。

    “他娘的,他死了還要拉個墊背的!”

    夏竦細細一想,朝着外面喊道:“備馬,去禁中!”

    ……

    垂拱殿內。

    兩府三司的相公、臺諫諸官、知開封府包拯、大理寺寺卿趙概都面色陰沉地站在殿內,無人說話,紛紛傳遞着蘇良的絕命書。

    這時,夏竦快步走了出來。

    “景明,景明老弟……真……真的出事了?”

    而這時。

    臺諫官們看到夏竦,提着拳頭便要朝着夏竦衝去。

    不遠處。

    張茂則立即讓內侍攔住了衆人,以防出現朝堂鬥毆。

    “夏老賊,是你害死了景明,是你害死了景明!”歐陽修怒氣衝衝,大有找夏竦拼命之勢。

    夏竦嚇得直哆嗦,連忙後撤數步,站在數名內侍的後面。

    他感覺到了殺意,歐陽修是真想殺他。

    這時。

    文彥博面無表情地將蘇良的絕命書遞給了夏竦。

    絕命書中,蘇良認定夏竦爲一切事情的主謀,並稱殺手苟二爺,極有可能就是夏竦的老兵。

    蘇良分析的非常細緻,無論從能力、情報、栽贓動機,夏竦都是做此事的最佳人選。

    夏竦看後,連忙解釋道:“諸位,我是冤枉的,我絕對是冤枉的,我……我都快致仕了,怎麼會如此害景明?”

    衆官員看向他,目光冰冷,都沒有說話。

    片刻後。

    面色陰沉的趙禎走了過來,顯然心情非常不好。

    他擡頭便看向夏竦道:“夏樞相,蘇良以命證清白,然後彈劾你,你怎麼解釋?”

    “我……我……官家,這……這……真不是我幹的,我……我……我……”夏竦一臉無措,鬱悶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對他來講,真是飛來橫禍。

    趙禎想了想道:“此事交由臺諫和開封府聯查吧,夏樞相,先罷你樞密使之職,待證明你清白後再議!”

    說罷,趙禎扭臉就走了。

    夏竦一臉懵,讓與蘇良關係最好的臺諫和開封府去調查他。

    哪裏還有他的好?

    他知曉苟二爺在哪,也知曉兇手是誰,當卻不能立即說出來,不然大家定然認爲他是幕後主使。

    趙禎離開後,歐陽修瞪眼道:“夏老賊,當年,石守道便是被你栽贓,導致抑鬱而亡,他一個國子監直講,有何能力造反,而今蘇良也是因你而死,你……你最好儘快招認,不然我歐陽修日日彈劾你,即使你死了,我也將日日寫文章罵你,除非,你也派殺手將我殺了!”

    歐陽修眼睛血紅。

    若不是有兩名內侍拉着,他真可能要動手殺人了。

    石介是他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蘇良更是他最傾佩的朋友。

    他已經不在乎當不當官了。

    當下唯一的願望就是看夏竦伏法。

    聽到此話,夏竦是真的怕了。

    這一次,他若無法自證清白。

    即使歐陽修不動手,這些臺諫官也能讓他晚節不保,他將在朝堂上寸步難行。

    甚至,官家可能也已經相信他就是幕後主使。

    夏竦欲哭無淚,第一次嘗到了被人冤枉的滋味。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就是報應。

    ……

    一個時辰後。

    無數百姓涌到了夏竦的門前,喊夏竦出來給一個說法,有的甚至要求夏竦償命。

    而曹佾、曹護率領着多人走在人羣中。

    蘇良將此計策也告知了二人。

    一方面是防止百姓生亂出現問題,另一方面是防止百家學院和南郊市集的百姓鬧起來。

    那裏的百姓,爲了蘇良真敢玩命。

    而此刻。

    蘇宅已經是滿院縞素。

    很多百姓自發在門前悼念,有些人甚至失聲痛哭。

    而在宅院內的書房裏。

    蘇良正在書房內寫認錯書。

    官家一份,中書一份,御史臺一份,百姓一份,還有給夏竦的一份。

    此事鬧得太大了,蘇良必須要以認錯收場。

    他也很無奈。

    若有其他良策,蘇良也不會在家中佈置靈堂,咒自己英年早逝,並讓家人都陪着他演戲。

    接下來,就看夏竦如何自證清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