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7章:夏竦大鬧中書省,大河之上浪滔滔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上官不水字數:3525更新時間:24/06/28 12:01:23
    二月十一日,近午時。

    中書下詔:命知諫院歐陽修、監察御史蘇良、勾當皇城司張茂則,巡察澶州河事,三月三日前返京。

    此詔書一出,夏竦便不滿了。

    “歐陽修與蘇良實屬以私廢公,二人皆是一介文夫,焉懂水事,官家過寵也!”

    當即,夏竦便奔向了垂拱殿。

    但還不到一刻鍾,他便一臉無奈地走了出來。

    趙禎稱臺諫本就有監察巡視之責,此差遣乃是讓二人更悉河事,與大河東流之策沒有任何衝突。

    夏竦辯解不過,一臉鬱悶,離開垂拱殿後,直奔中書省政事堂。

    ……

    政事堂內。

    陳執中、吳育、張方平三人正在忙碌。

    中書的相公其實並不好做。

    他們每日要翻閱的奏疏是趙禎的兩倍,對各個州府的大事件都要瞭如指掌,還要隨時與汴京城各個衙門的官員溝通。

    夏竦黑着臉走進政事堂。

    吳育與他關係不好,直接選擇無視了他。

    陳執中則是笑着說道:“老夏,這又是什麼事情令你黑臉了?”

    一旁的張方平也放下筆,看向夏竦。

    夏竦如此表情,確實有些嚇人。

    夏竦瞪眼道:“什麼事情?老夫我真不知你們中書省是幹什麼吃的!”

    “歐陽修與蘇良巡察澶州河事,這不是搗亂嗎?此等錯誤的詔令,中書爲何不駁回上諫!”

    “官家乃是被此二人矇蔽了心志。二人明顯就是以私廢公,他們若去巡察河道,回來之後,肯定還會提議禁止黃河東流!”

    “待到五六月份漲水期一到,黃河一路向北,流至契丹人的土地上。契丹若趁此興兵,誰能保下汴京城?這又是誰的責任?”

    “作爲當朝宰執,你們難道聽不到朝堂衆臣的呼聲,伱們在怕什麼,是怕官家震怒,罷黜了你們的宰執之位嗎?”

    ……

    夏竦扯着喉嚨,將陳執中三人臭罵了一頓。

    他將歐陽修與蘇良巡察澶州河事的罪過全都算在了三人頭上。

    其聲音震耳欲聾。

    殿外的官吏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自本朝以來,還從未出現過樞密使將首相和兩個副相罵成這個樣子。

    樞密使雖也號稱樞相,但在朝堂的地位遠不如中書宰執。

    但夏竦卻是個例外。

    他資格太老了。

    六十二歲的夏竦,比三大相公中年齡最大的陳執中都要大上五歲。

    若杜衍在此,他絕對不敢如此氣盛。

    他如此罵也並非完全失去了理智,而是想攛掇着中書向趙禎施壓。

    陳執中和張方平都是面露尬尷。

    他們並不願與暴怒的夏竦對罵,就在二人想着如何答話時。

    吳育坐不住了。

    “夏樞相,你莫朝着我們哇哇叫!”

    “官家能答應蘇良與歐陽修此等請求,一則因臺諫官如此要求並無過錯,二則是因蘇良對皇家有大恩,故而官家對其甚是恩寵,你有能耐,朝着官家吵去,別在這裏耀武揚威!”

    吳育一句話道出了實情。

    蘇良懇請什麼官家便答應什麼。

    主要原因,就是蘇良道出了宮內有鉛汞丹砂之毒。

    此功甚大。

    官家自然對其甚是恩寵。

    中書若去反駁,那就是純粹找罵。

    況且不過就是巡察河事而已,凡事多小心一些也並沒有錯。

    夏竦頓時沒話了。

    他冷哼一聲,大步離開了政事堂。

    ……

    二月十二日,清早。

    歐陽修、蘇良、張茂則、沈括、開封府衆河工、皇城司差官全都聚集在了城北的新酸棗門。

    足足有十幾輛馬車。

    蘇良計算了一下,開封府距離澶州河道大概有三百餘裏。

    在趕急路的情況下,馬車至少要五天。

    不過若蘇良等人在驛站換馬騎行,三日便能抵達澶州。

    蘇良決定,他、沈括與一隊皇城司差官和八名健壯的河工,騎馬先行。

    歐陽修與張茂則和剩下的人,坐馬車前行即可。

    沈括雖然才十六歲,但馬術已經甚是精湛,完全跟得上。

    當即,蘇良等人便騎馬朝着前方奔去。

    ……

    大名府,一座府邸內。

    賈昌朝也收到了歐陽修、蘇良巡察澶州河事的詔令。

    賈昌朝是個慢性子。

    與夏竦的暴怒相比,他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他對當下的河道東流之策甚是滿意,並且篤定,黃河故道分流六塔河後,以後定然還會流入京東故道。

    他覺得自己那篇《浚河故道疏》必將流傳千古。

    賈昌朝望向天空,喃喃道:“歐陽修、蘇良,朝堂小丑而已。”

    這時。

    賈昌朝一旁的勾當河渠司李仲昌道:“賈公,歐陽永叔與蘇景明來澶州後,定會翻閱河渠數據,我們是……”

    賈昌朝淡淡一笑。

    “能不讓他們看便不讓他們看,他們非要看,便做出一本假的,能誤導他們就多誤導他們,能不配合便不配合,他們在官家面前表現的越愚蠢,越能彰顯出我們的功勞!”

    “此外,就算本官幫了他們,官家也不一定相信,不如就多使一些絆子。”

    “下官明白了。”李仲昌拱手道。

    ……

    三日後,近黃昏。

    蘇良、沈括等人騎馬來到了澶州的橫隴河道。

    當蘇良看到此處的黃河,一下子驚住了。

    濁浪滔滔,宛若黃龍,氣勢磅礴,浩浩蕩蕩。

    大河高民屋逾兩丈。

    一旦風起,有掀起萬丈狂瀾之力。

    兩側雖有堤岸與樹木,但與黃河的滔天之勢比起來,脆弱得就像一張窗戶紙。

    蘇良和沈括都咽了一口吐沫。

    他們本以爲此時正值枯水期,水勢不猛,二人尚能跳水測量。

    哪曾想竟然如此洶涌。

    面對如此水情,他們帶來的這點人顯然是不夠了。

    若想要測量水勢。

    入河者,須將麻繩繫於腰間,岸上有人拉拽,不然再好的水性也容易被沖走。

    八名健碩的河工看到此場景也是有些害怕。

    他們將攜帶的水平尺、浮木、鉛錘線等工具都卸在了一旁。

    蘇良想了想道:“我們先在周圍考察一番,選好測量的位置,待歐陽學士等人到來後,再一併行動。”

    衆人紛紛點頭。

    當晚。

    蘇良等人便在距離河岸有五里左右的野店住下了。

    他和沈括主要負責計算數據。

    待統計完數據,他們將帶上這裏的泥沙、黃河水,返回汴京做出一個黃河河道沙盤。

    雖然不能完全還原大河東流可能出現的問題。

    但足以直觀地告知朝堂君臣,強行令黃河改道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翌日,歐陽修、張茂則等人還未到來。

    勾當河渠司李仲昌便帶着一羣河官、河工來到了河岸上。

    這裏處處都有他們的眼睛。

    蘇良一到橫隴河道,他們便知曉了。

    “勾當河渠司李仲昌參見蘇御史,不知蘇御史提前來到橫隴河道,下官的過錯,下官的過錯!”李仲昌笑容和煦,一看便是八面玲瓏之人。

    “無妨!無妨!我們也是剛到,歐陽學士預計明日才到呢!”

    “那……明日由下官設宴,好好款待諸位一頓。今日午時,我便先請蘇御史嘗一嘗黃河上的鯉魚,此處的鯉魚不腥不土,魚肉甚是鮮嫩……”

    李仲昌正說着,卻被蘇良直接伸手打斷了。

    這些地方官的套路十分常見。

    先請吃飯,飯上必有酒,酒後必有漂亮女人或金銀。

    有些官員甚至私下養一個歌舞隊,各個漂亮妖媚,多才多藝,專門用作招待上官,屢試不爽。

    只要跳進一個陷阱,立即就被別人抓住了把柄。

    地方官們的花招極多,且不講武德,令人防不勝防。

    唯一不踩陷阱的方式,便是最開始便嚴詞拒絕。

    蘇良笑着道:“李主司,實在抱歉,本官對魚肉過敏,不能吃魚,歐陽學士也不能吃魚,我二人自帶有廚子,無須你勞心費力了!”

    此話,直接讓李仲昌愣住了。

    他這是第一次聽說有人不能食魚肉。

    而一旁,沈括差點兒沒有笑出聲來。

    昨晚夜宿野店,上的全是黃河鯉魚,就數蘇良吃的歡,一邊吃還一邊稱讚魚肉鮮嫩。

    “那……那就不吃飯了,忙公事重要。”李仲昌笑着說道:“蘇御史,我身後這些都是橫隴河道上的河官、河工,有什麼需要,你儘管吩咐,他們必將知無不言。”

    蘇良想了想。

    “麻煩李主司調來五十頂營帳,此外每日的米麪菜油都準備齊全,還有勘探測量河水的工具,接下來,我們就住在河岸上了!”

    李仲昌後面的河官和河工們都是一愣,蘇良竟然直接無視了他們。

    他們可是忙了兩個通宵,才做了一本能以假亂真的假數據。

    李仲昌更是氣得想咬牙。

    蘇良此舉,直接讓他失去了尋找蘇良軟肋的機會。

    “可以,沒有任何問題!”李仲昌笑着說道。

    蘇良看向李仲昌,又道:“李主司,我提醒一句,歐陽學士的脾氣不太好,我的脾氣也不是太好。麻煩你做事儘量盡心一些,別出了差錯。若有些測量工具不是那麼合規矩,引我二人動了氣,我保證,整個臺諫都會彈劾你,直到你丟了官身。”

    此話一出,李仲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蘇良看似說話柔和,其實字字如刀。

    朝堂之上,誰人不知蘇良和歐陽修的彈劾能力,若被這兩位找到把柄,那仕途就徹底完了。

    “明白,下官一定令諸位滿意!”李仲昌拱手道。

    此刻的他,雖仍不會盡心幫助蘇良,但絕對不敢添亂了。

    感謝書友臨淮居士的打賞,非常感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