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漢中內憂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花花家的太歲字數:3927更新時間:24/06/28 12:00:06
    兗州。

    “你是說公達(荀攸)離開了襄陽,不知道往何處去了?”

    聽着從上首位置傳來的音調醇厚的問詢聲,以及聞着屋內濃郁的薰香味,於下首位置拱手束身的信使立即回稟了一句:“是的,小人這次往公達先生先前寓居的襄陽蒯氏府邸走了一趟,從蒯氏門房的口中得知公達先生已經離開了襄陽,並言公達離開前說是要雲遊四方,卻是不知往哪裏去了。”

    “也罷。”荀彧語氣裏透露着失望,而後他溫言慰問了一句風塵僕僕的信使:“你且先下去,這幾日好生將養一番。”

    “諾。”信使拱手應下,接着倒退幾步後反身走出了房間。

    見着信使離去,荀彧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失落,荀攸荀公達是他的侄兒,但是比他年長六歲,荀攸不僅才智過人,謀略超衆,而且品性忠厚謙讓,受時人敬重,因此他很是希望荀攸來到兗州,和他一起共謀大事。

    荀彧本想着這趟派遣信使,遞去書信給荀攸,勸說原是出任蜀郡太守、但由於道路不通停留在襄陽的荀攸和他一起投身曹操帳下任事,乃是水到渠成之事。畢竟一來往益州的道路不通,荀攸去不了益州擔任蜀郡太守,二來襄陽的劉表爲人庸庸,唯知坐保江漢,無有大志,以荀攸的性情和志向,定然不會在劉表帳下任事。

    可令荀彧失落的是,荀攸竟然離開了襄陽,雲遊四方去了,這一時半會只怕是找不到荀攸,得等荀攸找好了落腳點,發書信給他,他才能知曉荀攸的去處。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荀彧唸叨了一句莊周的名言後,將荀攸拋到腦後,思考起了眼前的事情來。

    去年因爲曹操殺了九江名士邊讓,惹得兗州士人皆是惶恐不安,趁着曹操征討徐州陶謙、爲父報仇的時候,張邈、陳宮等人迎納幷州之狼呂布進了兗州,攪出了好一場狂風暴雨。

    而到了今年,一勇之夫的呂布多次被曹操擊敗,逃亡徐州投靠了現在的徐州牧劉備,兗州重新回到了曹操手中,可經過一年多來的戰爭,兗州士民、倉稟等等皆是大爲損耗,需要好好治理一番,方纔能恢復元氣。

    眼下的荀彧就面臨着治理的難題,勸課農桑,積穀屯糧這是不必說的,而考慮到兗州地勢通達,四面向敵,故而勤修武備,組織軍民操練亦是不能鬆懈的,所需要料理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

    可現在有一件事卻是荀彧最爲關注的,那就是天子的動向,他從身側裝飾精美的漆盒裏拿出一封詔令,一封天子下發的詔令。

    荀彧將詔令小心的放置到案几上,又是細細的閱覽了一遍詔令的內容,詔令上天子劉協所言,乃是他不日就要東歸雒陽,而長安到雒陽的道路由於董卓的殘害,幾無人煙,所以劉協需要各路關東諸侯前來勤王。

    以天子之尊,請求於諸州牧、郡守,這般不堪的局面,讓荀彧心情低落,眉心皺起。——

    沔陽。

    今日的張魯沒有待在軍營中,他趁着日頭不是十分毒辣,加上有微風吹拂,氣候爽利,在親衛楊昂的護送下,駕着車馬向着沔水的江岸行去,打算觀賞潺潺江水,疏解一下近來不寧的心緒。

    出了軍營的張魯車駕走上了大道,道路兩旁的田壟中,或是俯腰用農具翻動田間泥土、或是埋首清理田間雜草的黔首們見到了張魯的旗幟,知曉了乃是天師道的師君到了近前,百姓們皆是面露喜色,紛紛丟下手下的農具,來到了道路兩旁向着張魯的車駕跪拜叩首起來:“師君萬壽!!!”

    “師君萬壽!!!”

    漢中的黔首們向着張魯發出祝福的言辭,並不是因爲畏懼張魯的權勢所以他們才有這樣的舉動,恰恰相反,漢中的黔首們是真心誠意的向張魯發去賀詞。

    這裏是有緣由的,天下大亂,宇內紛爭不休,四海之內流血漂櫓,而漢中在張魯這位師君的掌控下,稍稍安定一些,一來沒有大的災禍,沒有流血不寧,二來張魯治政簡約,施恩惠於百姓,三來張魯身爲天師道的師君,是衆多信仰天師道的漢中百姓崇仰的人。因此張魯甚得漢中百姓之心,百姓往往見到張魯的旗幟,就俯首叩拜,虔誠致敬。

    坐在馬車上的張魯聽到了百姓虔誠熱烈、不似作僞的呼聲,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並且伸出手來呼應百姓。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張魯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他以天師道教法治理漢中,在政治上不置長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務。在教化上,教民誠信不欺詐,令病人自首其過。在刑法上,對犯法者寬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後才加懲處,若爲小過,則當修道路百步以贖罪。

    張魯所推行的治理方針,是道家一貫推崇的無爲而治的理想。這種治理方式輕便簡約,不需要太多的官吏,而官吏少了,則不需要收刮民間太多的賦稅,百姓上繳的賦稅少了,則民心自然如同流水一般涌向天師道,涌向他這位天師道的領袖。

    “師君,民心在我天師道也。”騎馬伴隨在張魯車駕一旁的親衛楊昂,向着張魯恭維了一句,其實也算不上恭維,這是明明白白的事實。

    張魯面帶笑意的點了點頭,他對楊昂的話是認可的,若是沒有漢中的民心,他是坐不穩漢中的。天師道作爲一門教派,在漢中世家子弟的眼中同昔日的黃巾賊沒有兩樣,都是靠鬼神糊弄人,因而少有漢中世家願意依附他,大多不過是顧慮着他手下的精兵強卒,不得以表面上向他俯首,討個平安,但這羣世家子弟表面上恭敬,背地裏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那就不爲人知了。

    張魯目光掃過楊昂,說起來,楊昂出身的楊氏,是少數幾個真心依附他的漢中世家之一,因此他給予了楊氏極大的恩寵,楊氏出身的楊任、楊帛皆是擔任着祭酒的職位,身爲楊氏青年才俊的楊昂被他引爲了親衛,以顯他對楊氏的信重。

    不多時,張魯一行人到了沔水旁,在楊昂的服侍下,張魯下了馬車,望着潺潺流動的沔水,見着波光嶙峋、漣漪蕩動,山色水光入目,他的心境大爲的開闊放鬆了起來。

    身爲修道之人,張魯對權勢並不是十分的看重,但推行天師道的道統,依託權勢來推行是最爲便利快捷的,就像眼下,漢中臣民多半是信仰天師道的鬼卒,可能這羣鬼卒中有許多是因爲畏懼他的權力和甲兵,不得不奉承天師道,但久而久之,浸淫天師道日久,假鬼卒也會變成真鬼卒,天師道將大行於世。

    ‘可恨。’張魯念及於此,暗自罵了一聲,可恨劉璋小兒妄興刀戈,來侵犯他的漢中,讓他不能安心在漢中傳播天師道,將漢中打造成一座地上道國。

    這時一騎信使飛踏而至,親衛楊昂立即迎了上去,擋在了騎士的前方,並同下馬後的騎士交耳了幾句後,他來到了張魯的身邊。

    “說吧,有什麼消息。”張魯面色淡然,雖是劉璋所統蜀兵數量倍於漢中,近來又是打造出了‘飛石車’這樣的利器,但是依託着陽平關的險阻,加上張衛、李休二人皆是善守之將,劉璋到現在還是被他牢牢的擋在漢中門外,不得踏入漢中一步,所以他見到信使騎馬飛奔而來,心緒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楊昂拱手轉述起了信使傳遞來的消息:“師君,據守米倉道的賨人渠帥杜濩發來消息,說是中郎將吳懿、校尉徐猛、襲肅等人,近來是不要命的攻打他立下的幾重營寨,他感到有些壓力,多少需要些許支援。”

    “嗯?”張魯一念轉動,杜濩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只說需要點支援力量,但作爲賨人的杜濩爲人雖然圓滑,可品性根底還是賨人一貫的悍勇不服輸,杜濩即是遣使來求援,那說明杜濩面臨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了。

    斟酌片刻後,張魯立即吩咐了一句:“讓閻功曹調配人馬,以渠帥樸胡爲將,立即前去支援杜濩。”

    “諾。”親衛楊昂拱手領命,而後囑咐人前去傳遞張魯的命令給了留守沔陽大營的功曹閻圃。——

    成固。

    前面成固大族張氏的族長張駿被張魯拘留在了南鄭,作爲代族長張禮修此時把控着族內的一應事務,只是張禮修不止是處理張氏一族的事務,她還在聯絡昔日爲張魯所殺、成固遊俠陳調陳元化的賓客,意圖在漢中目光皆聚於陽平關時,舉成固而反張魯。

    在一段時間的奔走聯絡下,張禮修聯絡到了一批陳調舊日的賓客,這些賓客無一不是武勇之輩,更是忠心耿耿於死去的陳調,雖是陳調死於初平二年,但到了如今的興平二年,他們中部分人也還在伺機爲陳調報仇雪恨,只是苦於沒有機會而已。

    現下張禮修會同這批陳調的賓客,在張氏一族的密室內商談了起來。

    “如今劉益州正在攻打陽平關,我等若是舉成固縣而反,必將驚駭米賊,使守禦陽平關的張衛、李休等人惶恐不已,不能全心全意守禦城池……而以劉益州之英武,必可趁張衛、李休不安之時,伺機拿下陽平關,引蜀兵進入漢中,誅殺張魯,一掃漢中的鬼道。”一位面相棱角分明的賓客慷慨言道,他的言辭甚是壯烈。

    “不然。”一位面色看上去穩重的中年賓客搖了搖頭:“陽平關甚是險要,劉益州一連二十餘日不曾有什麼進展,米賊張魯如今屯駐在沔陽,尚未趕赴陽平關,可見張魯還是有餘力的……如果我們這個時候起兵,張魯必然遣兵星夜趕赴到成固圍攻我們,而成固縣的輜重糧草,前面大半被張魯運去了陽平關,到時候我們外無援軍,內無積蓄,只恐是旋起旋滅,徒然的犧牲,沒有多大的用處。”

    這位賓客老成持重的話,引來了不少賓客的點頭同意,這是人之常情,陳調的賓客們雖然想着爲陳調報仇,但是他們也不想做無謂的犧牲。

    “那我們繼續等?”一位身形魁梧、滿臉虯髯的賓客面色不善,向着出言穩重行事的那位賓客發出了一聲質問,而後他站起身來,視線掃過同爲陳調賓客的夥伴們:“初平二年,陳公爲張魯所害,到如今興平二年,已經三年有餘,這三年來,某日思夜想,無不在思考着給陳公報仇,只是張魯謹慎,出行皆是百卒簇擁,輕易近不得他的身……今者天幸劉益州討伐張魯,若是不趁此良機,我們做出些事情來,襄助劉益州拿下漢中,難道要等劉益州頓兵堅城之下,心灰意冷退兵而還,我等錯失良機,接着潛伏地方嗎?”

    “三年了。”這名身形魁梧、滿臉虯髯的賓客咆哮了一句:“某等的已經夠久了,難道還要某再等上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等到某鬍鬚發白,頭髮掉了,拿不動刀戈,於爲陳公報仇一事無能爲力了嗎?”

    衆多賓客紛紛沉默了下來,是啊,三年了,他們等的時間已經夠長了,長都他們中有些人都快忘卻了陳調的死,忘卻了爲陳調復仇,若不是張禮修尋得他們這些人,他們中部分人已是在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了。

    “諸君,我雖是婦人,但亦有一二心腹之語想言說,不知諸君是否願意聽。”張禮修面色無悲無喜,她淡然的道了一句。

    對於張禮修這位昔日漢中主簿趙嵩的妻子,諸賓客心中都是存着些敬意的,一來趙嵩爲了給漢中太守蘇固報仇,是獨自一人提劍殺入張修、張魯的營寨,格鬥而死,二來張禮修爲妻賢惠,爲母剛烈,趙嵩死後,張禮修遭遇了張修、張魯的賊軍,爲了不被賊軍所侵犯,張禮修塗花自己的臉並披頭散髮手持利刃宣言自己有狂病,最終使得賊軍不敢進犯。張禮修的品德是他們所敬服的,因此一衆賓客紛紛示意張禮修言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