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妖僧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說的就是範離這種人。

    全素宴，實在難讓他提起興趣。

    長樂卻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笑道：“諸位快請入席吧，不是本相吹噓，相府大廚與皇宮御廚師出同門，精通三百六十五道風味不同的齋菜。今日這一席，可以比追宮廷御宴了。”

    這是老子吃過最不上檔次的宮廷御宴。

    範離卻在心中吐槽。

    好歹整幾個硬菜吧？

    哪怕是肉皮凍、涼拌海蜇絲呢？

    今天這頓，簡直連文三兒都不如。

    入席，就坐，動筷子。

    範離嚼着一片不知道什麼的菜葉，葉子是綠色的，他臉也快變成綠色了。

    幸好，範離並不孤單，他左右分別坐着青丘和寒月。

    狐狸是食肉動物，這一點從青丘咀嚼菜葉時，微微擰着的秀眉就能看出來。

    反倒是寒月，一臉從容自若的模樣。

    劍修，果然是過慣了苦日子的。

    “美味，確實十分美味！”

    出乎範離意料，朱允炆竟是吃得大呼過癮。

    素食系紈絝子弟？

    不對。

    恐怕是大明皇孫骨子裏的和尚基因在作祟！

    但到底是因爲朱元璋曾在皇覺寺出家，還是朱允炆天生佛子，才有了這吃素的基因，範離就無從得知了。

    長樂也極其享受素食的美味。

    她每每品嚐一小口果蔬，柔美的臉頰都露出滿足的甜甜微笑。

    這笑容，範離以前也曾經見過。

    比如長樂算計得逞時，又比如將範離推倒寬衣解帶時。

    一個人，果然可以有兩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嗎？

    範離實在很好奇，【掌中佛國】到底是怎樣的佛法仙術，居然完全改變了長樂的性格。

    他寧可相信，眼前看到的都只是長樂的演技。

    “國師到！”

    突然，一聲唱喏。

    範離聞言愣住。

    國師？

    什麼玩意？

    原來大善王朝還有國師這種設定的嗎？

    長樂卻是驚訝得立刻站起身來，更面露驚喜歡愉之色。

    外面，果然有一老僧，邁着四方步，氣勢不凡朝着衆人走來。

    “丞相，貧僧有禮了。”

    老僧在席間站定，微笑衝長樂躬身一禮。

    長樂居然有些手足無措，像個小女生見到心中崇拜的偶像一般。

    “窮……窮奇大師，本相……啊不，下官怎敢受您的禮？府中正好設宴，大師也請一併入席享用吧？”

    窮奇？！

    聽見這個名字，範離差點沒端起盤子砸過去！

    什麼國師！

    分明是四兇之一的窮奇！

    但看老僧的模樣，身形瘦而矮小，頭大脖子細，一雙眼珠子大而明亮。

    模樣雖然滑稽，卻也毫無威脅可言。

    任何人看過窮奇的第一印象，恐怕都會放下戒備之心。

    連範離都有一瞬間懷疑，莫非老僧恰好同名，並非四凶之一？

    “多謝丞相。”

    窮奇老和尚又是微微施禮，然後環顧左右，卻並不入席。

    原來，長樂是主家，當然坐主位。

    下首左右貴賓席位，卻被範離和朱允炆各自佔下了，尤其範離身邊還有兩女。

    再往下的席位，分給了張道陵、張居正和上官婉兒。

    再往下，那可就是莫等席位。

    長樂也猛然察覺到這個問題！

    堂堂大善王朝國師，豈能安排末位入席？

    但這宴席，本是爲了向範離和朱允炆表達謝意，自然不能驅趕左右首席的二人。

    張居正與張道陵的次等席位，又不夠資格招待國師。

    長樂一着急，竟從主位上讓開。

    “國師請上座。”

    窮奇微微一笑，卻轉身，主動到末席就座。

    這一番舉動落在範離眼中，分明是耀武揚威在前，謙虛禮讓在後，裏子面子都佔了。

    但長樂卻滿臉感激之色！

    因爲在她看來，這卻是國師德高望重的體現。

    長樂的心思都寫在臉上，範離看了不免一陣搖頭。

    這哪是縷縷算計過他的大漢公主？

    簡直是未經世事的懵懂小白兔。

    “丞相，老僧聽說，那殺人無數的檮杌竟被高人渡化，自願入小雷音寺誦經禮佛，以贖前罪。”

    “如此大智慧、大功德的善舉，令老僧好生欽佩，故特意前來相府叨擾，並拜訪高人。”

    窮奇道明來意，竟是把範離一行人捧得極高。

    “是是是！”

    “正是範老闆及友人，勸渡了檮杌。”

    長樂點頭如搗蒜，她熱情介紹範離等人，又對窮奇的到訪大加讚賞。

    “國師身份尊貴。”

    “上輔佐君王，下教化萬民，乃當世大賢大德之人。”

    “今日竟屈尊降貴來到下官府邸，下官與範老闆等，無不感激莫名！”

    範離聽得那叫一個汗啊！

    什麼玩意就感激莫名？

    怎麼一股子領導下鄉訪問困難羣衆，隨便一桶油一袋米打發了，就要人家感激涕零的做作姿態？

    範離在心中吐槽，卻發現窮奇正盯着自己，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

    對方是四兇，範離立刻警覺起來。

    恐怕，居心不良！

    “請問，範離小友？”

    窮奇開口，果然是衝着自己來的。

    範離心中一緊，表面故作受寵若驚狀，滿臉堆笑道：“國師有何指教，晚輩洗耳恭聽，卻不敢與國師以‘友’相稱。”

    窮奇笑着擺擺手：“賢德不分長幼，範小友與朱小友渡化檮杌，功勞甚大。老僧添爲大善王朝國師，兼小雷音寺主持，卻有一個提議，未知兩位小友意下如何？”

    “哦？什麼提議？”

    朱允炆城府不如範離，圓滑更差得遠。

    一時沒忍住，順着窮奇的話往下接。

    範離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只聽窮奇微笑道：“兩位小友如此善舉，可見與我小雷音寺有緣。老僧建議，兩位小友不如剃度出家，入我小雷音寺爲僧可好？”

    “啊？！”

    發出驚呼的有兩人。

    一個是朱允炆，活脫脫被嚇的。

    另一個卻是長樂，聲音中卻透着驚喜和羨慕。

    兩人感受到對方的情緒不同，忍不住看了彼此一眼，臉上也都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

    朱允炆彷彿在說：強行出家，這也值得高興？

    長樂卻在說：入小雷音寺修行，這是本相畢生最大的夢想！

    範離也陷入了沉思。

    他幾乎可以確定，妖僧窮奇是因爲檮杌被渡化，特意從小雷音寺趕來對付自己一行人的。

    憑窮奇的國師背景，他若用強，衆人根本無從反抗。

    隨着檮杌被渡化，長樂爲範離祝禱得來的力量也已消散。

    “想把我們困在小雷音寺？”

    “一旦入寺，恐怕比坐牢還難脫身，死在寺中都有可能！”

    “怎麼辦？向長樂求助？”

    範離看了一眼長樂，心中暗暗搖頭。

    她分明被窮奇拿捏了，一時指望不上。

    拒絕？

    強龍不壓地頭蛇，範離在大善王朝的國土上，與王朝國師對着幹，肯定是吃力不討好。

    恐怕，只能答應？

    “不知兩位小友意下如何？”窮奇滿面笑容，卻朝着範離踏出一步。

    脅迫？

    恐嚇？

    窮奇確實不懷好意。

    除了戴着‘偶像濾鏡’的長樂，範離一行人都能感受到來自妖僧的壓力。

    “可以考慮。”範離突然鬆口道。

    “範……”

    朱允炆大驚，正要說些什麼，卻被範離用眼神制止。

    “只是，我有兩個條件。除非國師答應，否則範某實在不能從命。”範離說着，伸出兩個手指頭。

    談條件？

    在大善王朝，範離原本是不配的。

    窮奇剛要開口拒絕，卻聽長樂滿是羨慕的笑道：“範老闆真是多慮了，國師何等樣人，普渡世人功德無量，又不是與你做生意談買賣。範老闆若是有任何難處，只管提出來，國師與本相一定盡力爲你解決便是。”

    好！

    要的就是這句話！

    這就是所謂借勢。

    長樂崇拜信任妖僧，就成了妖僧的‘勢’。

    範離因勢利導，卻也能把長樂變成自己的‘勢’。

    誰讓窮奇披着僞善的面容，雖然沽名釣譽佔盡便宜，卻也束縛了自己的手腳。

    “第一，出家修行，但不拜師。日後在小雷音寺修行，一切皆自律，不受國師及寺廟僧衆約束。”

    聽了範離的第一個條件，朱允炆首先眼前一亮！

    上官婉兒、張居正都是久歷宦海之人，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修行向善乃是功德，不必在意形式。”長樂果然笑着打贏，卻忘記詢問窮奇的意思。

    老僧臉頰略微抖了抖，果然沒說出半個‘不’字。

    “第二。”

    範離眼中狡黠之色一閃而過。

    “入寺之後，範某修行閉口禪。請專設別院，禁閒雜人等出入，以免攪擾清修。”

    這個理由簡直過份！

    小雷音寺是窮奇地盤，範離居然妄想畫出一塊地，成爲國中之國？

    偏偏他的理由，竟是充分得令人無法拒絕。

    “閉口禪？”

    “太好了！”

    長樂驚喜出聲。

    “範老闆，啊不，範大師，修行閉口禪需要大智慧、大毅力，本相實在欽佩！”

    “範大師請放心！”

    “別院清修之事，毋須勞煩國師，本相就能爲範大師安排妥當！”

    長樂的反應，全在範離意料之內。

    人設，什麼叫人設？

    範離已經逐漸熟悉了掌中佛國的規則，也就能夠輕鬆預測，自己的言行在這個世界回激起怎樣的反應。

    甚至，長樂接下來要說的話，也在他預料之中。

    “那個……範大師，本相也有一個小小請求，不知大師能否答應？”

    長樂自己都沒發現，她已經無視窮奇，眼裏只有範離。

    她問完，範離只是微笑，卻沉默不語。

    長樂先是一愣，然後‘秒懂’範離的閉口禪修行已經開始了！

    她滿臉欽佩之色，眼中也洋溢着崇拜的情緒。

    就好像，剛剛開始修行閉口禪的範離，已經是一位得道高僧！

    “範大師，本相希望常常去別院，向大師您請教閉口禪，不知能否恩允？”

    咚！

    範離用食指輕輕敲擊桌面，發出一聲爽快的撞擊聲。

    “啊！”長樂歡愉道：“多謝大師！”

    6000字，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