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大明，封神榜

    蒼穹如一片混沌。

    日落、月隱、星遁。

    只剩遮天的亂雲，無序的混亂攪動着，儼然末日般景緻。

    原本碧藍美麗的大海，如今也污濁不清，彷彿一個巨大望不到頭的泥潭。

    偶爾有一絲殷紅，如絲如稠，從海底深處浮上水面。

    這是血，但不知是誰的血。

    海島，被僞裝得靈氣充盈，遍佈奇花異草茂密。

    此刻卻已淪爲一片焦土。

    轟！

    轟！

    轟！

    恐怖的撞擊聲，彷彿天與地在碰撞，這一片海天都隨之搖晃。

    細聽之下，好像有女人聲嘶力竭的吶喊，夾雜在這撞擊聲中。

    突然！

    一隻鹿首從天而降，重重落在海島焦黑的沙灘上。

    僅是頭顱，未見身軀。

    鹿首皮毛潔白，氣質聖潔無比，只是靈氣與鮮血不斷從鹿首中溢出。

    漸漸的，靈氣耗盡。

    鹿首再無神性可言，真就是一隻死鹿的腦袋。

    死鬥的雙方，大明嘉靖皇帝和大慈瑤光女帝，仍未現身。

    世人仰視天相鏡，只能一遍又一遍欣賞那只死鹿的腦袋。

    「不！」

    「這不可能！」

    大慈朝歌皇宮，白蓉真的臉色蒼白，身體也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九色鹿死了？

    它是大慈的護國神獸！

    怎麼可以死？

    普天之下，大明有朱雀，大楚有團團，甚至前漢的玄武，從未聽說護國神獸出現過傷亡！

    九色鹿是天道恩賜大慈的神獸，怎能就此死去？！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籠罩在白蓉心頭。

    又有無數想象中的可怕畫面，走馬燈似的在她眼前閃過。

    最後，竟定格成一個久違熟悉的男人的臉。

    白蓉幾乎是脫口而出尖叫道：「慶元！你是慶元的陰魂嗎？！」

    無人迴應。

    她眼中恢復清明，發現自己依舊身處朝歌皇宮之中。

    哪有什麼可怕畫面？

    哪有昔日道侶的臉？

    一切，不過是心魔幻想而已。

    倒是宮殿外的守衛，聽見白蓉的叫喊，立刻推門進殿。

    「聖主，您有事嗎？」

    白蓉的修爲尚未達到大乘境，她仍是一名準聖主。

    但女帝率領衆聖主迎戰嘉靖帝，白蓉奉命留守大慈，她現在就是大慈的最高統治者。

    「沒……沒什麼。」

    白蓉拿出一張香帕，擦拭着額邊的汗水。

    她隨口問道：「國內一切安好吧？」

    一名地位平平的皇宮女侍衛，哪能知道國事？

    侍衛答不上來，殿外卻傳來急促慌亂的腳步聲。

    「有戰事！」

    「有戰事！」

    一名女官焦急大喊着，衝到白蓉面前。

    白蓉聞言大驚。

    「戰事？難道大明軍隊打過來了？」

    這怎麼可能？

    大慈與大明之間，還隔着一個楚國呢！

    「不……不是大明軍隊，是大楚的軍隊。」女官氣喘吁吁道。

    啪！

    白蓉惱怒，一巴掌甩在女官臉上。

    這名女官好歹有化神境修爲，卻被白蓉一記耳光摔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大楚是盟國，豈會對我大慈動刀兵？」

    白

    蓉憤怒反問。

    但話一出口，她自己先心虛了。

    範離那張英俊但令人憎恨的臉，鬼使神差的浮現在她眼前。

    他敢嗎？

    趁着長姐與嘉靖帝決戰之機，範離領兵攻大慈？

    「楚軍打到哪裏了？」

    白蓉揪住那名女官的衣領，又覺得自己太急，對方被打多少有些冤枉。

    「咳，你慢慢說，楚軍來了多少人，前方將士戰損幾何？」

    女官出身名門，本就柔弱嬌貴。

    她捂着臉，淚眼盈眶十分委屈。

    「沒……沒死人。」

    「楚軍只是駐軍在邊境線，沒有攻入我境。」

    「人數也不大清楚。」

    白蓉愣住。

    一問三不知？

    她氣得渾身哆嗦，指着這名女官罵道：「廢物！因爲你爹是大明兵部的官員，陛下才許你知兵事。現在你連基本的軍情都探不明白，還有臉穿這身官服？！」

    白蓉揚起手，又是啪啪一陣耳光扇在女官臉上。

    女官被打疼了，終於不顧官體，‘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假的！」

    「你們都是假的！」

    「嗚嗚嗚嗚……」

    「本小姐在家中都不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大慈說什麼天下女子淨土，你竟這般欺凌本小姐。」

    「這官，本小姐不當了！」

    女官一邊哭，一邊將官帽官袍脫下，當着白蓉的面摔在地上。

    她淚眼婆娑道：「從今天起，本小姐回大明去，跟你們大慈一刀兩……？！」

    女官的話還沒說完，卻感覺心口一疼。

    低頭，只見白蓉本該纖細柔弱的右手，竟輕鬆刺進自己心口處。

    她清晰的感覺到，白蓉的手精準捏住自己心臟。

    「不……」

    憑着不俗的修爲，女官還能開口說話。

    但她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便聽見‘噗"的聲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捏爆了。

    疲倦感迅速襲來，伴隨着無邊的黑暗。

    然後，她便如爛泥般軟軟的倒下，再也起不來了。

    從傷口處流出的血水，被白蓉吸入口鼻之中。

    這些年，白蓉不知吸食了多少血氣。

    但當衆殺人還是頭一回！

    旁邊的大內侍衛被嚇得臉色慘白，更是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像一個柔弱無助的尋常女子。

    「不……不要吃我……不要殺我……」

    女侍衛語無倫次。

    白蓉猶豫着，終究沒有再出手。

    飽腹感給她增添了些許勇氣，臉上復又露出甜美的微笑。

    「你剛纔也聽見了，她要叛國。」

    「叛國者死，對吧？」

    女侍衛果然命不該絕。

    關鍵時刻，她也醒悟過來，趕忙點頭附和道：「叛臣該死，聖主處事公斷，屬下敬佩，更不敢胡亂說出去。」

    「很好。」

    白蓉點點頭。

    她想了想，便命侍衛去傳話，把大慈負責兵務的官員全部找來。

    範離到底想幹什麼？

    白蓉對軍事一竅不通，只能問問專業人士。

    但她想起剛剛被自己殺死的官員，心中又不免疑惑，大慈朝廷的女官們真的合格嗎？

    ……

    …………

    楚慈邊境。

    範離揉了揉脖子，因爲長時間仰視天相鏡，脖頸肌肉酸得不行。

    「二哥？」範純表情凝重。

    天相鏡昭示的一切，早已經遠超他預料之外。

    但看自家二哥的臉色，似乎並不太驚訝？

    「接下來要辛苦你了。」範離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範純一臉茫然，不明所以。

    範離笑着解釋道：「我事先做過調查，大慈軍隊雖然都由女兵組成，但開國至今，憑着瑤光女帝的聲望，招募女兵數量多達三十萬衆。」

    大慈軍三十萬？

    楚國衛戍軍卻僅有二十萬。

    人數上，範離處於劣勢。

    「三十萬又如何？」

    範純劍眉一挑。

    「我軍雖少，卻久經沙場，個個都是精銳！」

    「二哥請放心！我絕對有把握以少勝多，全殲大慈軍隊！」

    全殲？

    範離聞言搖頭：「不不不，萬萬不能全殲。」

    「爲什麼？」範純更疑惑了。

    只見範離從袖口中取出三封信，展開，字跡筆走龍蛇氣象非凡。

    但更叫範純震驚的，卻是書信落款處，竟分別是‘孟德"、‘玄德"和‘仲謀"！？

    範純是知道的，魏漢吳三國天子常與二哥書信往來。

    在私信中，曹操、劉備和孫權從來不以天子自居，就如眼前三封信的落款。

    「大慈軍中，多有各國名門貴女，只因誤信瑤光的蠱惑加入大慈。」

    「若在戰場殺將她們殺死，各國士族必然震動，朝野不寧。」

    「三位陛下親筆來信，希望我儘量不懂刀兵，將這些女子勸返。」

    「而且，這也符合楚國的利益。」

    範離說完，自己先露出無奈的苦笑。

    他是世人眼中的女幹臣，甚至欺凌君主。

    但君主終究是一家一姓，欺負也就欺負了。

    古往今來有哪位權女幹之臣，強勢到能欺凌天下人？

    「打仗，不能殺人？」

    範純聽得直撓頭。

    難！

    真難！

    「我知道你難。」範離再拍兄弟的肩膀，安慰道：「你只需將她們圍困起來，我負責勸服她們投降便是。」

    「這……」

    範純很是鬱悶。

    二十萬對三十萬，他號稱大楚軍神，能做到以少敵多已經很不容易。

    二十萬人圍困三十萬人，在別人的地盤上，還要盡量減少傷亡？

    真有點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了。

    「哥，我需要幫手。」範純苦笑道。

    範離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一般的幫手，必須是統帥級別的大將。

    「這個沒問題。」

    出乎範純意料，範離竟爽快答應了。

    兄弟倆說話間，便見遠遠又有一支大軍自山林間穿梭而出。

    大軍整齊有序、軍容肅穆。

    軍前一杆大旗迎風飄揚，旗面上鐵畫銀鉤一個‘胡"字格外醒目！

    「有胡宗憲助你，再加上大晉五萬龍鱗軍。」

    「這下你有把握了吧？」

    ……

    …………

    大海之上，再覆一層海水。

    「苦海！」

    瑤光女帝的聲音迴盪天地間。

    這是前所未有的苦海！

    瑤光以盤古巨人之姿，施展出足以淹沒這一方天地的苦海。

    就連嘉靖帝無限偉岸高大的身軀，也在

    頃刻間被苦海淹沒！

    女帝的攻勢卻未停。

    「彼岸！」

    菩提雙樹再次出現，演化枯榮生死之道。

    但這次，雙樹也是大不一樣！

    樹根深埋海底，樹冠卻衝破雲瀟，傳說中頂天立地的天柱也不過如此！

    「極樂！」

    最後的殺招出現。

    瑤光的巨大身影又一次顯出法相，二十四頭，十八手。

    她滿臉慈悲之色，只是眼中難掩兇光！

    「嘉靖！」

    「朕送你往生極樂！」

    瑤光衝着被苦海淹沒的嘉靖身影大喊，彷彿她喊聲越大，勝算便越大！

    但是，事與願違。

    苦海之中，隱隱有一輪紅日升起。

    紅日照耀天地，苦海竟隱約有被蒸發的跡象。

    菩提雙樹之間，也升起一輪圓月。

    月華之力陰寒無比，天柱般的雙樹竟漸漸凝結一層寒霜。

    紅日蒸發苦海！

    圓月凍結雙樹！

    「不！！！！！！！！！！」

    瑤光女帝發出一聲驚懼絕望的慘叫。

    苦海被蒸乾，彷彿從未存在過。

    雙樹被凍成冰柱，再不能演繹枯榮生死變化。

    紅日與滿月高掛天穹之上，宣示着它們強橫絕世的威力。

    「記住。」

    「這才是真正天子修行的功夫！」

    「大明《日月玄經》，遠勝大慈《聖陰玄經》！」

    嘉靖帝的聲音彷彿遠在天邊，又近在咫尺。

    瑤光女帝法相莊顏，二十四顆頭顱卻齊刷刷瞪圓雙眼，驚懼的望着同一個方向。

    就在那裏，嘉靖帝偉岸的身形浮現。

    他一步步走向瑤光女帝，莊嚴法相在這一刻徒有其表，十八只手臂持各種法器，卻對嘉靖帝的到來無能爲力。

    「不！」

    「不！」

    「不！！！」

    任憑瑤光女帝如何叫喊，嘉靖終於穩穩在她面前站定。

    大明皇帝擡起右手，女帝掙扎叫喊着，身體卻一動不動。

    原來，苦海彼岸破滅的瞬間，她已經被嘉靖帝用大威能鎮壓，無法動彈！

    一掌。

    只是一掌。

    並未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甚至悄無聲息，輕輕拍在瑤光女帝二十四顆頭顱最中間那一顆的頭頂。

    最是平凡無奇的一擊。

    至少，在世人眼中確實如此。

    但下一瞬，女帝法相如泡沫般破裂！

    她身後演化極樂世界，也如水晶般寸寸龜裂，最後發出‘咔嚓"一聲脆響！

    無數水晶碎片，迅速又化作塵埃，消弭於天地間。

    兩個巨大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兩位人間最強帝王從天而降，落在海島沙灘旁，又恢復了凡人身軀。

    嘉靖與瑤光彼此對視着，一眼不發。

    同樣的五爪金龍袍。

    同樣的十二冕旒冠。

    只是，嘉靖帝氣度雍容，有居高臨下俯視之感。

    瑤光女帝卻面如死灰，身體更不住的顫抖着。

    仰觀天相鏡的世人，在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勝負，似乎已經揭曉？

    但他們只是庸碌凡人，不敢妄自猜測。

    幸好，等待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

    嘶啦！

    布料撕碎的聲音！

    瑤光

    的龍袍化作無數碎片，散落一地，十二冕旒冠也爆裂散落，長髮散亂披下！

    曾經威震天下、風光無限的一代女帝，此刻僅剩一身白色中衣裹體。

    雖然遮羞，卻也是奇恥大辱。

    她更吐出一口鮮血！

    終於是氣力耗盡，雙膝彎曲重重跪在了嘉靖帝面前。

    「朕……我敗了……」

    嘉靖帝俯視瑤光。

    他單掌朝天托起，伴隨着一聲啼鳴，大明朱雀銜來一件什麼東西。

    是個卷軸？

    卷軸徐徐展開，開卷便有三個描金大字赫然映入眼簾：

    封神榜！

    「兩個選擇。」

    「要麼，朕現在殺了你。」

    「要麼，封神榜上留名，臣服於朕。」

    世人震驚！

    嘉靖帝大手筆，挫敗瑤光女帝之後，竟要讓她臣服？！

    陸倫大喜！

    三千六百錦衣衛大喜！

    薛素素也面露喜色。

    瑤光顫抖着擡起頭，目光中滿是不甘與怨恨。

    她的帝王夢，終究夢碎在這個男人手中。

    「封神榜上留姓名……你想讓我永世爲奴嗎？」

    世人迷茫，不解其意。

    嘉靖帝面上不見喜怒，只是帝王威嚴更重。

    他淡淡開口道：「你若臣服，朕許你大明皇后之位。」

    陸倫聞言，頓時笑不出來了。

    薛素素也是笑容僵在臉上，整個人更愣在原地。

    唯獨瑤光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一閃而過。

    她突然想起什麼，目光怨毒的回望薛素素。

    「我要她死！」

    「嘉靖，你能做到嗎？」

    「你捨得嗎？！」

    薛素素瞬間面無血色，驚道：「陛下，臣妾……」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大明封神榜上，她的名字憑空出現，隱隱閃爍光芒。

    那是數年前，在嘉靖帝的建議下，薛素素親手將自己的名字寫了上去。

    此刻，嘉靖帝卻伸出右手，以食指在‘薛素素"三字上輕輕一抹。

    肉體，消失了。

    靈魂，也一併被抹去。

    曾經豔絕秦淮畫舫、名動京城的絕美女子，連最後一聲哀嚎都未及發出。

    大明柔貴妃、畫之聖主薛素素，死。

    這一刻，世人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封神榜。

    它是臣民忠誠的象徵！

    它是帝王穩坐江山的保障！

    天地君親師！

    難怪自古以來，唯有天地能排在君前。

    難怪君王又稱爲天子！

    唯有天地，能賦予天子君臨天下的真正資本！

    任何權術、智謀、修爲，在封神榜前不值一提！

    就在這一刻，世人終於明白，爲什麼要敬畏帝王。

    就在這一刻，世人突然覺得，什麼權臣女幹臣，原來如此可笑。

    臣子不論清流濁流，原來真的只要忠心即可。

    今天，世人恐懼大明嘉靖皇帝。

    「你的要求，朕做到了。」

    嘉靖帝再開口，語氣中已經不夾雜半分情感。

    這是真正的天子威嚴。

    天子，無私情。

    「瑤光，告訴朕你的選擇。」

    跪在地上的女人，身體顫抖從未停止過。

    此時此刻，她顫抖得甚至更加厲害。

    但跪着的姿勢，瑤光從未想過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

    嘉靖帝並不催促，始終耐心等待。

    因爲他看見，瑤光的動作雖然緩慢，但她的身軀正朝着自己逐漸彎曲。

    終於！

    瑤光彎下了她曾經挺拔的身姿，高傲的頭也觸碰到地面。

    這是一個無可挑剔的跪拜姿勢。

    一道龍氣，垂死掙扎般從瑤光的身體裏溢出。

    它痛苦不甘的掙扎，但終於消散在天地間。

    「臣妾瑤光……向大明嘉靖皇帝陛下……乞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