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洪荒

    大明，洪州城。

    一個巨人，身高數十丈，穿戴天子服飾。

    他的容貌極其俊美，右手持筆，左手捧畫卷，又有謙謙君子風度。

    但與他儒雅氣質不符的，卻是拱衛在身旁的四隻水墨怪獸。

    其中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齒人爪、聲如嬰孩的，正是傳說四兇獸之一的饕餮。

    另一惡獸，似犬又似虎，背有雙翼，乃四兇獸之窮奇。

    再有一長毛惡獸，人面、虎足、豬口牙，四凶之檮杌。

    最後一隻惡獸尤其古怪，形似熊羆，有目而不見，有兩耳而不聞，有腹無五臟，行走而足不開，天生混亂，即爲四兇之混沌。

    一位巨人般的天子，四隻醜惡令人膽寒的兇獸。

    這奇怪組合面對的敵人，卻是前來討伐的大明軍隊。

    洪州城內外，屍橫遍野。

    大明重臣如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陸炳等，悉數到場。

    他們皆是身穿朝服，神情肅穆，渾身帶傷。

    泥人般的靜立許久之後，嚴嵩突然開口。

    「徐閣老，此戰太子殿下未能全功，實在可惜。」

    徐階嘴角抽搐一下，眼底閃過不可察覺的失望之色。

    就在城門樓的不遠處，萬曆太子渾身淤血，披頭散髮，正坐在地上盤膝調理傷勢。

    萬曆身旁，一個虯髯壯漢仰面倒地，傷勢更爲嚴重。

    壯漢的右邊胸口有一個貫穿的傷口，透過傷口能看見五臟六腑被攪碎近半。

    但更恐怖的傷口卻在頭部，一道彷彿是野獸的抓痕，竟將壯漢的頭皮和頭蓋骨撕開個大口子。

    鮮血從頭頂向外溢出，伴隨着透明粘稠的液體。

    此刻，壯漢只殘留微弱的呼吸，卻不知能否救回來。

    「太子……」

    徐階張了張嘴，想替率先攻城的萬曆太子爭辯幾句，卻不知如何開口。

    萬曆的太子親軍幾乎全滅在洪州城下，連他自己都險些隕落。

    「太子殿下奮勇當先，臨危不退，實乃大明將士表率。」

    這時，張居正突然開口。

    萬曆攻城無功？

    那便不談功勞，只論太子是否身先士卒、勇猛作戰。

    「好，好，好。」

    嚴嵩點頭，連着說了三個‘好"字。

    但他望向張居正的目光，卻如蛇蠍般陰毒。

    嚴黨和徐黨，時而風平浪靜，時而劍拔弩張。

    大明朝僅有一人，能在兩黨起衝突時居中調停。

    這人便是嘉靖帝。

    此刻嘉靖帝不在牆上，但還有一人能在嘉靖帝不在時，作爲他的傳聲筒，傳達他的意志。

    「咳！」

    「沒想到區區一州之戰，竟也如此辛苦。」

    陸炳乾咳一聲，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等班師回朝之後，陛下免不了論功行賞，諸位升官發財，陸某還要仰仗諸位多多關照。」

    他這話說得十分無趣。

    身爲嘉靖帝的奶兄弟，錦衣衛大都督從來不需仰仗任何人，除了皇帝本人。

    至於升官發財，眼前幾人要麼是首輔次輔，要麼至少也是內閣大學士。

    他們各個官居一品，實在升無可升。

    唯一的盼頭，就是超過排名在自己前面的閣臣。

    所以，陸炳代表嘉靖帝，只傳達了一個意思：

    別爭了！

    誰想在大明朝位極人臣，不用妄想依靠黨爭，唯一的指望只能是聖眷！

    朕屬意誰，誰才能領袖羣倫，做百官之首！

    在場的沒有蠢人，很快便品出陸炳話中的含義。

    衆人的反應，卻是各不一樣。

    嚴嵩老神在在、從容自若。

    他身爲首輔，本就是聖眷正隆的象徵。

    徐階卻面色愁苦，幸好他終年都拉着一張苦瓜臉，衆人看習慣了，也不覺得他心情苦悶。

    高拱目光灼灼，對眼前事態不屑一顧，他只想着眼於未來。這一朝得不到的，下一朝終有機會輪到自己！

    唯有張居正古井無波，臉上的表情從陸炳說話開始到結束，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他彷彿是個局外人，早已跳出嚴黨和徐黨的爭鬥。

    陸炳目光掃過衆人，對他們的反應還算滿意，也笑着閉口不言。

    這時，嚴嵩卻突然擡起頭，望向不遠處身形化作巨人的南唐國主李煜。

    「分出勝負了。」

    徐階等人反應慢了半拍。

    等嚴嵩把話說完，他們才剛剛擡頭。

    「是，結束了。」徐階也道，只是語氣有些沮喪，似乎糾結自己又慢了嚴嵩一步。

    嘭！

    嘭！

    嘭！

    嘭！

    四聲炸響！

    饕餮、窮奇、檮杌、混沌四獸，身體如水花般炸開。

    水墨化作雨點，灑向下方的洪州主城。

    一時間，無數房舍屋頂，都染上了水墨的渾濁之色。

    「啊！！！！！！！！！！」

    一聲慘叫！

    李煜的身體彷彿泄氣皮球，有無數氣運從體內溢出，向四方飛散。

    通過【盤古巨身】神通凝聚的洪州氣運，此刻盡數散去。

    李煜恢復成正常人大小，他的脖子卻被一隻手死死掐住。

    「區區一州氣運，豈能凝練真正的盤古？」

    說話之人，正是大明嘉靖皇帝。

    勝負已分。

    他神采奕奕，目光如炬，右肩上站着如日中天的大明朱雀神獸。

    神獸氣度，也遠勝剛纔四隻醜惡的水墨兇獸。

    「強……太強了……」李煜苦笑。「沒想到，人間竟出現你這樣的強主。朕若能早十年，不，早三十年下界，未必會陷入眼前這般窘境。」

    嘉靖帝臉上閃過一絲輕蔑之色。

    三十年差距嗎？

    李煜的自愧不如，在嘉靖帝看來甚至有辱帝王風範。

    「你打算如何處置朕？」李煜被掐住咽喉，苦澀道：「朕不怕死，只可惜不能死在她身邊。」

    嘉靖帝鄙夷之色更重。

    「回答朕幾個問題，朕留你全屍，許你風光大葬。」

    李煜聞言臉色數變。

    他猶豫許久，終於勉強做個點頭的動作。

    「第一個問題，憑你和你的唐國，當年如何能什麼飛昇仙界？」

    李煜苦笑。

    他知道，嘉靖的意思是南唐不配飛昇。

    「朕臣服武曌，以武周藩屬國身份隨她飛昇。」李煜略作停頓，又補充道：「石敬瑭也是如此。」

    「第二個問題，幾千年過去了，爲什麼你們還這麼弱？」嘉靖帝再發問。

    「因爲……」李煜仰頭望天。「在仙界，活着已經十分艱難，修煉提升更是癡人說夢……」

    他的聲音極小，只有嘉靖帝能聽見。

    帝王心思。

    李煜知道，此刻兩人的談話，嘉靖帝一定不希望被第三個人聽見。

    所以，他真的很配合。

    嘉靖帝沉默許久，終於問出第三個問題。

    「仙界，究竟如何？」

    他原本擔心，李煜會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已經在嘉靖帝腦海中過了一遍。

    然而，李煜竟然爽快的回答了。

    「仙界，又名洪荒。」

    「洪者，大也。」

    「荒者，空空蕩蕩無一物，萬物寂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