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出貨

    在客棧休息一天，李伴峯和小胖僱了一輛馬車，出發了。

    李伴峯以爲秦小胖會帶他去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

    可實際上，秦小胖帶他去的地方是裏溝。

    站在街頭，秦小胖叮囑一句道：“兄弟，那人太奸滑，你別聽他倒苦水，也別聽他說難處，你心裏得有個價碼，低了這個價碼絕對不能賣！”

    李伴峯有心理的預期價格。

    他的底線一千塊錢一顆，低於這個價碼不能賣。

    道理很簡單，價值一萬的好東西，如果連一千塊都賣不上，李伴峯還不如自己把丹藥吃了，反正他也不缺路費錢。

    他還記得貨郎的囑託，修者每天都不能誤了修行。

    以後要是遇到特殊情況，不能外出，又或者回不去隨身居，有一顆蛇斑丹，還能彌補一天的修行。

    如果短跑名將喬悅生有足夠的蛇斑丹，想必也不會死的那般悽慘。

    打定了主意，李伴峯問了秦小胖一句：“你不和我一起去麼？”

    秦小胖搖搖頭道：“我不急着賣丹藥，那麼好的丹藥，我也不捨得便宜賣了，

    我原本想跟你一起去講講價錢，可上次去他那買兵刃，話說的有些急躁，多少傷了些和氣，這次就不給你搗亂去了，

    等你做完了生意，我在街口的包子鋪等你。”

    說的神神祕祕，到頭來，小胖給找的地方，還是馮記雜貨鋪。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小胖指點，李伴峯怎麼也想不到雜貨鋪居然還收丹藥。

    進了鋪子，馮掌櫃笑臉相迎：“李老板，回來了，這趟生意收穫如何？”

    李伴峯笑道：“收穫還不錯，這不正找您出貨來了。”

    馮掌櫃一怔：“李老板，我們這可不收蛇斑菊，我沒有煉丹的方子。”

    “不是蛇斑菊，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馮掌櫃把李伴峯請到裏屋，李伴峯先拿出一千三百塊錢。

    “鐮刀五百，鏟子八百，先還賬！”

    馮掌櫃笑着收錢：“李老板大氣！不知李老板想在我這出什麼貨？”

    李伴峯拿出一枚蛇斑丹，交給了馮掌櫃。

    馮掌櫃接過丹藥，帶上老花鏡，看了許久，點點頭道：“好成色，比藥行出的丹藥要好。”

    李伴峯抿了一口茶水，笑道：“馮掌櫃識貨！”

    馮掌櫃也笑了笑，隨即把丹藥交還給了李伴峯。

    李伴峯一愣：“什麼意思？不收？”

    馮掌櫃搖搖頭：“不是不收，是先跟您說說規矩，我這不是藥行，是雜貨鋪子，生意雖說能做，但這不是我本行，

    放在藥行裏，這顆丹藥能值一萬二，但在我這，可給不了這樣的價錢，

    我不會煉丹，一進一出，我必須賺個差價，況且丹藥放在我這，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出手，所以這價錢，我得壓一壓，怕是不能讓您滿意。”

    李伴峯點點頭，說難處倒苦水，這一點李伴峯早有準備，但不管他怎麼說，低於一千，李伴峯肯定不賣。

    “您說個價錢。”

    馮掌櫃伸出五個手指頭，李伴峯以爲是五百，眉頭剛要皺起來，卻聽馮掌櫃道：“五折，我至多給五折，六千塊錢一顆。”

    李伴峯把心放了下來，六千塊錢一顆，對他來說，這價錢很是滿意。

    但心裏滿意，李伴峯臉上沒露出來：“六千，少了點，卻看馮掌櫃能要多少？”

    馮掌櫃捋了捋八字鬍：“那要看李老板想出多少。”

    “六十五顆，收得下麼？”

    馮掌櫃點點頭：“收得下。”

    “馮掌櫃是個爽快人，成交！”說完，李伴峯拿出袋子，把丹藥倒了出來。

    馮掌櫃點過數目，點點頭道：“李老板也是爽快人，這麼大的數目，在別家怕是要記賬，但今天在我這，直接給現錢。”

    說完，馮掌櫃一招手，把夥計叫了過來。

    雜貨鋪就一個夥計，名叫生子，馮掌櫃跟生子耳語幾句，生子到了貨架後邊，進了一道小門，不多時，拿了一個皮箱子出來。

    馮老闆當着李伴峯的面，把箱子打開，一萬一沓，裏邊裝了三十九沓鈔票。

    別看鋪子不大，這位馮掌櫃是真有料。

    “三十九萬，您數好。”

    李伴峯一笑：“我還信不過馮掌櫃麼？”

    李伴峯數了三遍，把皮箱子收了起來。

    馮掌櫃收了丹藥，笑道：“李老板，蒙您照顧，生意做成了，可規矩咱得說清楚，

    我沒問您丹藥的來歷，我以後把丹藥賣給誰，賣了什麼價錢，您也不能過問。”

    “放心，不會壞了您規矩。”

    李伴峯哪有心情過問這些，拿上錢，馬上就去車站，買了車票趕緊回越州。

    先探探風聲，看看暗星局的人能不能放過自己。

    要是沒什麼大事，趕緊去醫院看看何家慶到底是什麼狀況。

    李伴峯提着錢箱剛要走，馮掌櫃道一聲：“李老板，留步，您要的東西，我還一直給您留着。”

    說完，馮掌櫃扯下布幔，那架唱機又出現在了李伴峯面前。

    古樸的紅木櫃子，三個黃銅喇叭，一大兩小。

    光是這個造型，就讓李伴峯挪不開眼睛。

    “李老板，這唱機您還要麼？”馮掌櫃觀察着李伴峯的表情，思索着下一步的話術。

    “要是想要，可我要出趟遠門，帶着這東西，不是太方便。”李伴峯努力把視線從唱機上挪走。

    馮掌櫃深感詫異：“您出門不必帶着它，留在家裏就好。”

    李伴峯拿着蓋碗，再抿一口茶水：“放在家裏，無人打理，卻不是糟蹋了這好東西？”

    夥計聞言連連給掌櫃的使眼色。

    馮掌櫃輕嘆一聲：“李老板是個爽快人，既是看中了這臺唱機，本打算打個折扣，十八萬賣給您。”

    李伴峯深吸一口氣道：“等等，再等等。”

    馮掌櫃拿起一張碟片，放在唱機上，添了兩杯水，點燃了唱機下方的燭芯。

    嗤！嗤！嗤！

    右邊的小喇叭口裏，有節奏噴吐着整齊，唱片旋轉，細碎的雜音慢慢響起。

    “蝴蝶兒飛去，心亦不在，悽清長夜誰來，拭淚滿腮……”

    又是這首曲子。

    《野草閒花逢春生》。

    李伴峯有些剋制不住了。

    馮掌櫃輕嘆一聲：“昨天，有位客人看上了這架唱機，我說這唱機被一位客人定下了，沒賣給他，

    李老板，您若是再等等，這件東西，恐怕我就留不住了，

    實指望等您回來，再好好的聽上一首曲子，可等您下次來時，怕是想聽也聽不到了。”

    回來？

    我還會回來麼？

    等回了越州，李伴峯打算隨便找份工作，以後就住在隨身居里，沒有房貸，沒有交通壓力，幸福的過小日子。

    普羅州，大抵是不會再來了。

    想到此，李伴峯驀然起身，提着錢箱離開了雜貨鋪。

    悽婉的樂曲在鋪子裏縈繞，夥計一跺腳，看着馮掌櫃道：“掌櫃的，我看他是真心想買，咱們把價開的太高了。”

    馮掌櫃連聲長嘆：“我也沒辦法，要是賣的太便宜，這東西不肯出門！”

    夥計一臉苦澀：“這可怎麼辦，這東西什麼時候才能出手！”

    馮掌櫃滿心無奈，雜貨鋪裏哀嘆連連。

    一曲放完，唱針到了盡頭，馮掌櫃滅了火，放空了蒸汽，正要把唱機蓋上，忽見李伴峯走了回來。

    “十六萬，賣不賣？”

    夥計滿懷期待的看向了馮掌櫃。

    馮掌櫃斟酌一番，神色平靜道：“賣了！”

    幾顆汗珠從額頭上滲了出來，馮掌櫃隨手將汗珠擦去，沒在李伴峯面前露出破綻。

    李伴峯當即點出十六萬，拍在了桌子上。

    馮掌櫃沒有清點，直接收錢，吩咐夥計道：“生子，備車，給李老板送貨！”

    夥計正要去備車，忽聽李伴峯道：“且慢！”

    夥計一驚，看向馮掌櫃。

    馮掌櫃依舊從容：“李老板，生意都做成了，再殺價就不合適了。”

    李伴峯搖頭道：“不是殺價，是我還想買點別的東西。”

    他想買張牀。

    以後既然要長住隨身居，總睡地面，肯定不行。

    原本打算回了越州再買牀，網購便宜，款式還多。

    可想了想這一路的旅程，李伴峯還是決定直接在雜貨鋪入手。

    他不想再住在火車裏，他不想在三頭岔再遇到三個頭的怪物，也不想在褲帶砍抵擋無法忍受的誘惑。

    他可以住在隨身居，只要把鑰匙藏好，就能成功規避車廂裏的所有危險。

    買好了牀，再多買點吃喝，哪怕火車再出故障，也不影響李伴峯的幸福生活。

    “買牀……”馮掌櫃本打算說沒有，可裏屋的貨架旁邊正好擺着一張四柱木牀。

    所謂四柱，是說牀上有四根支柱，支柱上方有架頂，中部有圍欄，窗寬一米五，高一米二，整個結構像個小房子，睡進去特別有安全感。

    李伴峯看中了這張牀：“馮掌櫃，開個價。”

    馮掌櫃沒看那張牀，他一直看着唱機。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架唱機好像微微動了一下。

    不好，這東西可能不想走。

    馮掌櫃一咬牙道：“李老板，我喜歡您這份爽快，您也沒少照顧我生意，這張牀，我送您了！”

    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一刻都不想耽擱。

    李伴峯連連擺手道：“這怎麼能行……”

    “李老板，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話不是這麼講，這麼好一張牀，我怎麼能白要您的，您開個價，我再看看被褥。”

    “被褥好說，生子，把緞子面的被褥給李老板拿兩套。”

    “不是，那個，馮掌櫃，”李伴峯不明白什麼狀況，“我是來您這買東西，不是討便宜，我還打算買兩件衣裳……”

    “生子，拿尺子，給李老板量量尺寸！”

    生子上前，不容分說，給李伴峯上上下下量了一遍，回手拿來一套純白西裝。

    “李老板，我交定您這個朋友，衣裳也送您了。”

    “不是，我平時不穿白的，不好打理……”

    “把那套黑的拿來！”

    “黑的也容易髒……”

    “把那套米黃的格子衫拿來！”

    “算了，我不買衣服了，”李伴峯徹底被馮掌櫃弄糊塗了，“我買兩根蠟燭吧。”

    “生子，拿一捆蠟燭，把英格麗的那架燭臺給李老板帶上。”

    “不是，你這你，我，我什麼都不買了，我買兩張唱片算了。”

    馮掌櫃到貨架上，一把抱下來十幾張唱片，一併放在了櫃檯上：“再送您兩桶燃油，一桶機油，一隻水壺，兩隻水杯，一個水桶，一捆燭芯，

    我這還有一套工具，鉗子、扳手都齊全，要是唱機有點小毛病，您自己就能拾掇。”

    “不是，我那什麼……”

    馮掌櫃又拿一隻雞毛撣子，塞在李伴峯手裏：“唱機怕落灰，您時常打掃，李老板，我就是這麼個實在人，您要是不收，我可真就生氣了！”

    李伴峯不說話了。

    沒法再說話了。

    夥計僱來一輛馬車，先把牀搬上去，又把唱機搬上去，被子、衣服、燃油、蠟燭、水桶……一干物件都送到了車上。

    李伴峯拿着雞毛撣子，站在門口發呆。

    夥計扶着李伴峯上車，掌櫃喊一聲道：“李老板，您慢走，生意還得蒙您照顧！”

    說完，生子一催車伕，馬車走了。

    看到馬車一路消失在街口，馮掌櫃和夥計在鋪子裏站了很久。

    “掌櫃的！”春生的聲音有些顫抖。

    “生子！”馮掌櫃也有點哽咽。

    “掌櫃的！”春生的眼睛紅了

    “生子！”馮掌櫃擦了擦眼眶上的淚水。

    “掌櫃的，東西真的賣出去了？”春生心裏還有幾分懷疑。

    “生子，你去裏屋看看，我覺得那價錢賣的有點便宜，你再仔細看看，那東西是不是又回來了？”馮掌櫃的態度也很謹慎。

    春生一路小跑進了裏屋，轉眼間又跑了出來。

    “沒回來，這回是真送走了。”

    “生子！”馮掌櫃哭出了聲音。

    “掌櫃的！”春生的淚水流滿了臉頰。

    “生子！”

    “掌櫃的！”

    兩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夥計擦擦眼淚道：“終於能安心做生意了。”

    馮掌櫃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還特麼做什麼生意，今天先把鋪子關了，去鳳來樓，訂上一桌好酒，叫兩個丫頭作陪，咱們哥倆先樂上幾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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