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小樹林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豬頭七字數:4463更新時間:24/06/28 11:34:37
    滿腔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的身體燃燒成灰燼。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後,鼻腔噴出兩道煙霧。

    煙霧中,他看到了荒木播磨看向自己的目光,也看到了俞折柳身上的血水吧嗒吧嗒的滴落。

    “紅黨?”宮崎健太郎的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他來到水缸邊,舀起一瓢水,看向荒木播磨,問道,“是鹽水嗎?”

    荒木播磨點點頭。

    宮崎健太郎便滿意的笑了,走到昏死的俞折柳的身旁,居高臨下的看着,然後,直接一瓢鹽水潑下去。

    ……

    鹽水滲入傷痕累累的身體,引發劇烈的神經疼痛。

    俞折柳被巨大的痛楚弄醒,發出慘叫聲。

    看着這名痛的劇烈掙扎、慘叫不已的紅黨,宮崎健太郎的嘴角揚起一抹異樣的弧度,眼眸中也散發着快活的光芒。

    就在這個時候,荒木播磨將一塊燒紅的烙鐵遞過來。

    “不審了?”宮崎健太郎驚訝問道,“這個人傷勢不輕,小心弄死了。”

    荒木播磨笑了,“這個人是上海紅黨派往北平的。”

    “就是荒木君之前說的那個動了各種刑,甚至是上了電刑都還不開口的那個?”宮崎健太郎頗爲驚訝,說道。

    “是的,本打算撬開他的嘴,可以破獲上海紅黨。。”荒木播磨表情陰沉,嘆了口氣,“已經用過刑了,這是一個死硬分子。”

    他是審訊專家,被用刑的對象有沒有可能招供,基本上過一遍刑之後,他心中便大多有初步的判斷。

    這個紅黨在北平的時候便用盡所有刑罰,顯然是死硬分子。

    押解來到上海後,荒木播磨直接用刑,但是,他很快便意識到,將這個人從北平押來上海完全是多此一舉,想要撬開這個人的嘴巴是不可能的。

    程千帆吸完一支煙,將菸蒂扔在地上,用皮鞋鞋尖摁滅,走到了俞折柳的面前。

    他彎腰,盯着俞折柳看。

    俞折柳滿嘴的牙齒幾乎都被拔掉了,整個人虛弱無比,似乎隨手可能嚥氣。

    但是,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眸啊。

    被折磨的腫脹的眼眶裏,是一雙堅強不起的眼眸,那眼眸閃爍着無比堅定的光芒。

    他甚至還輕蔑的一笑。

    是的,因爲面部腫脹,這個笑容不明顯,但是,程千帆看到了。

    “巴格鴨落!”

    宮崎健太郎獰笑着,他被這個笑容激怒,他接過了荒木播磨遞過來的烙鐵,用力按在了俞折柳上身的傷口處。

    一聲慘叫後,是戛然而止,是一股肌肉烤焦的焦臭味。

    看着昏死過去的俞折柳,宮崎健太郎露出折磨人之後的快意笑容,“這個人會怎麼處理?”

    “要被處理掉的。”荒木播磨淡淡說道。

    宮崎健太郎愣了下,明白了處理掉的意思,他隨口問道,“不再審審?也許過兩天就開口了呢?”

    荒木播磨搖搖頭,“沒必要了,課長已經下令處決此人。”

    說着,荒木播磨笑着說道,“這個人千里迢迢從北平押來,倒也不是全無用處。”

    程千帆有些不解,不明白荒木播磨這句話的意思。

    很快,當他看到童學詠的時候,便明白荒木播磨的意思了。

    童學詠是紅黨叛徒,此人招供了法租界的女地下黨苗圃,同時招供了紅黨南市交通站以及南市紅黨的一次祕密會議的情報。

    從表面上來看,此人背叛紅黨,投靠帝國。

    但是,問題就出現在‘結果’上:

    抓捕苗圃的行動,因爲意外而被攪亂,苗圃趁機逃脫。

    對南市交通站以及南市紅黨的祕密會議的圍捕,也走漏了風聲,一無所獲。

    從結果來看,童學詠交代出的情報,卻沒有帶來任何收穫。

    這很難不讓三本次郎等人不產生一絲懷疑。

    當然,在三本次郎看來,童學詠出賣紅黨是事實,從審訊過程來看,此人也不像是詐降。

    此外,三本次郎詢問了對付紅黨頗有經驗的吳山嶽,吳山嶽也認爲童學詠詐降的可能性極低:

    紅黨極少詐降,他們的組織不允許黨內同志詐降,即便是被抓捕之人詐降,但是,畢竟是交代出了情報,這是洗不掉的污點,在紅黨組織看來,此人便是叛徒。

    更何況,童學詠交代出的情報,一個是一命女地下黨的生命,一個更是事關南市紅黨整個高層,紅黨內部是絕對不會冒如此大的險來行事的。

    吳山嶽判斷童學詠詐降的可能極低,不過,此人也是老奸巨猾之徒,做事情滴水不漏,他他還是建議特高課可以試探童學詠一番。

    宮崎健太郎笑了,說荒木播磨說得對,這個該死的支那人還是有點用處的。

    說着話的時候,他看了一眼童學詠,遭受過嚴刑拷打的童學詠明顯虛弱,扶着走廊的牆壁站着,臉色發白,看不出內心裏在想些什麼。

    ……

    俞折柳被處決,荒木播磨邀請宮崎健太郎一起觀刑。

    程千帆不知道荒木播磨是試探自己還是純粹是正常邀請。

    故而,荒木播磨看到的是宮崎健太郎欣然應允的迴應。

    三本次郎下達的命令是:活埋。

    宮崎健太郎主動提出來由他來挖坑。

    荒木播磨笑着問,宮崎君還有如此愛好?

    宮崎健太郎略興奮的笑着說,“想到我挖的這個土坑,要活埋一個支那人,便有些興奮。”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說,宮崎君既然喜歡,那便依你。

    這是特高課駐地附近的一個小樹林。

    程千帆握住鐵杴,神情愉快,賣力的挖着坑。

    他看到俞折柳被押過來了。

    俞折柳是被特高科特工用牀板擡過來的。

    敵人就如同扔下待宰的羔羊一般,將俞折柳從牀板上掀起來,落在一棵樹旁。

    然後,他還看到童學詠走過去,蹲下來看着俞折柳。

    童學詠似乎是說話了,不過,距離有些遠,程千帆沒有聽到。

    荒木播磨聽到了,他聽到童學詠問俞折柳,“值得嗎?”

    俞折柳忍着痛楚回答,“值得!”

    “活着不好嗎?”童學詠又問,“你自己不怕死,也要爲家人考慮。”

    俞折柳的臉上綻放笑容,“我的家人,愛人,同胞,只會爲我感到驕傲。”

    “坑挖好了。”宮崎健太郎丟下鐵杴,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喊道。

    兩名特高課的特工架起俞折柳,朝着這邊走來。

    夕陽的光影穿過枝枝丫丫,投在俞折柳的身上。

    在程千帆的眼中,這名比他還要年輕兩歲的同志,那被敵人攙着的身形是那麼的挺拔。

    俞折柳竭力挺直脊樑,像一棵松樹。

    兩名特高課特工要將俞折柳扔下坑裏。

    宮崎健太郎勃然大怒,“我來!”

    兩人看向荒木播磨。

    荒木播磨招了招手,示意兩人回來,一切交給‘宮崎一夫’。

    他邀請宮崎健太郎觀刑,沒有那麼複雜的考量,並沒有想着要試探什麼,出發點很直接,這個‘冥頑不靈’的紅黨便是一個玩具,是他送給宮崎君發泄虐待的玩具,只要宮崎君高興,想怎麼玩都行。

    程千帆將俞折柳攙扶到坑裏。

    他自己從坑裏爬出來,站在坑邊看了看。

    然後又跳下坑裏,將俞折柳的身體扶了扶,令其靠在坑的一個側壁。

    因爲是背對荒木播磨,荒木播磨只能看到宮崎健太郎的背影,不過,他看到宮崎君點點頭,似乎是對於這種擺放姿態很滿意的樣子。

    時間往前回溯十秒鐘。

    程千帆看着虛弱的俞折柳,這名虛弱的同志即將面臨死亡,他的眼眸中毫無懼色,只有堅決的光芒,還有一絲不捨。

    他愛他的祖國。

    這是最大的不捨。

    程千帆心中明白,因爲他們是同類。

    “麥子同志,一路走好。”程千帆看着俞折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他便看到了俞折柳的眼眸中流露出震驚無比的神色。

    因爲被程千帆遮擋,不用擔心俞折柳的表情被他人看到。

    俞折柳笑了。

    他笑得開心。

    ‘麥子’是他的代號,是他在上海時候的代號,北平那邊並沒有掌握他在上海這邊時候的身份信息,不可能知道他在上海的代號。

    他是那麼的開心。

    埋葬自己,送自己上路的是自己的同志。

    臨死之前,身邊有自己的同志,哪怕這名同志身上穿着的是敵人的衣服,他也是那麼的開心,他不孤獨!

    “嚴守祕密!”俞折柳迅速調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他低聲說。

    “永不叛黨!”程千帆說。

    兩人的目光對視着。

    然後,程千帆轉身爬出坑,頭也不回的離開。

    坑裏面,俞折柳看着程千帆的背影,罵道,“狗漢奸,小鬼子,你們將埋葬在中國抗日軍民的汪洋大海中!”

    宮崎健太郎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冷哼一聲。

    隨後他走到荒木播磨身邊,如同誇耀自己的傑作一般,指着土坑的方向,對荒木播磨說道,“荒木君,你看,這個支那人像不像是一棵樹,腦袋是樹苗。”

    荒木播磨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宮崎君,你真會玩。”

    “請吧,童先生。”宮崎健太郎則轉過身,看向童學詠,微笑說道。

    童學詠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他拖着一把鐵杴,和另外兩名特高科特工一起,朝着土坑走過去。

    程千帆點燃一支香菸,深深吸了一口,呼出一道煙氣。

    他看到斑駁的光影落在俞折柳那露出坑面的臉孔上。

    他的目光是那麼的堅定,沒有一絲的怯懦。

    土塊隨着三把鐵杴的起落,不斷的落下。

    這個時候,俞折柳開始唱歌,他唱的是‘義勇軍進行曲’:

    起來!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

    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

    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着

    發出最後的吼聲!

    土坑被迅速的填充,很快,泥土接近了俞折柳的上半身。

    他的聲音逐漸放低,他快要發不出聲音了。

    程千帆隨後聽到了俞折柳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後兩句話:

    紅黨萬歲!

    人民萬歲!

    後面還有半句話,他沒有聽到,因爲泥土已經沒到了俞折柳的脖頸,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就在此時,荒木播磨突然冷笑一聲,拔出槍,走過去,將手槍放在了童學詠的手中。

    童學詠默然接過短槍,看了一眼坑裏的那顆腦袋,一咬牙。

    砰!

    他一槍打爆了俞折柳的腦袋。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拍着童學詠的肩膀,“童先生,不錯,從現在開始,你真正成爲了帝國的朋友。”

    童學詠苦笑一聲,轉過身哇哇的嘔吐。

    荒木播磨鄙視的看了一眼,上去直接攙扶,不,與其說是攙扶,不如說是強行擄夾着,就這樣將童學詠弄到宮崎健太郎身邊,隨手扔在了地上。

    “我們走吧。”荒木播磨又鄙視的看了童學詠一眼,朝着宮崎健太郎說道。

    “他最後說了什麼?”宮崎健太郎問童學詠。

    “什麼?”童學詠還在吐,抹了抹嘴巴,問道。

    “那個紅黨,他最後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宮崎健太郎不耐煩的說道。

    “名字。”

    “什麼?”

    “名字,好像是一個女人的名字。”童學詠說道。

    宮崎健太郎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隨同荒木播磨離開。

    在他的身後,是還在嘔吐的童學詠。

    在童學詠的身後,兩名特高課特工已經將土坑完全填上。

    除了當事人,沒有人會再知道,在這塊土地下剛剛埋着一名忠於黨,忠於人民,將生命和全部都獻給了這塊土地的紅色戰士!

    ……

    程千帆回到荒木播磨的單獨辦公室。

    “宮崎君,嚐嚐,這是我的朋友從杭州寄來的茶葉。”荒木播磨說道。

    “荒木君的這位朋友,想必也是帝國的勇士。”宮崎健太郎微笑說道,“勇士相贈,定然是好茶。”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

    就在此時,剛纔填土埋葬俞折柳的一名特高課特工回來了。

    “童學詠怎麼樣了?”荒木播磨問道。

    “吐完了。”特工回答說道,“現在送回監舍了,他提出來要喝酒,還要吃肉。”

    “還說什麼了?”荒木播磨問。

    “他說他現在可以睡個好覺了,不用擔心他和女兒的安全了。”特工想了想說道。

    荒木播磨聞言,思索片刻,點點頭,“滿足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