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白鹿裏的事情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平生未知寒字數:3953更新時間:24/06/28 11:34:29
    早些時候,陳朝尚未離開瀛洲,去往黃龍州。

    陳朝下山的時候,馮柳已經閉關,送他的是副宗主徐輔臣。

    對於這位散修裏的強者,其實整個世間都有些小看他,畢竟是散修的時候,頭上有馮柳足夠光芒萬丈,成立朝露宗之後,更有馮柳這個宗主在上頭,仍舊將所有目光都奪了過去,他就像是自己的名字一樣,是個輔臣。

    不過馮柳也好,還是陳朝也好,都很清楚,如果說這座朝露宗真要選出一個人不能刨除,就只能是這位副宗主了。

    徐輔臣對於朝露宗的重要程度,難以替代。

    臨近山門,一路上沒什麼話的徐輔臣忽然開口道:「鎮守使大人,朝露宗會留下一位忘憂境,不去北境。」

    這句話很突兀,也很坦然。

    陳朝轉過頭看着徐輔臣,笑了笑,問道:「徐宗主是不是很反對這種事情?」

    徐輔臣搖了搖頭,「徐某和馮柳相交多年,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徐某自然清楚,徐某是什麼人,馮柳也很清楚。大義也好,還是良心也好,馮柳是那種可以認定了事情,就可以將自己的性命都交代出去的人,其實我不是不能,不過還是擔憂,我死無所謂,但我死之後,朝露宗若是不在了,或是變成了三流宗門,門人們仍舊要被旁人欺負,那我們這些努力,便是付諸東流了,這是我沒辦法接受的,門下弟子盡去北境,是對蒼生百姓有交代,能回來多少,自然還不好說。至於留下一位忘憂境,便是爲朝露宗有個交代,這個要求,想來鎮守使大人不會拒絕。」

    陳朝苦笑道:「本就是朝露宗施以援手,本官其實沒有拒不拒絕一說。」

    徐輔臣沒說話,只是認真行過一禮。

    陳朝好奇問道:「徐宗主不相信朝廷?」

    徐輔臣想了想,說道:「旁人有不如自己有,鎮守使大人算是值得相信,但徐某凡是最多信九分,更何況……」

    話還沒說完,陳朝便笑着接過話去,「更何況這一次大戰之後,我陳朝是不是還能活着也不好說,即便到時候朝廷僥倖取勝,此後朝中沒了本官,你們的恩情會不會有人記得,都不好說。」

    徐輔臣也沒有說那些虛話,坦然道:「正是如此。」

    陳朝正色道:「也不敢保證什麼,只能說儘量。」

    儘量打贏,儘量活下來。

    至於活下來之後,朝露宗自然便要優待。

    徐輔臣忽然笑了起來,「鎮守使大人沒說一定,反倒是讓人心安不少。」

    陳朝不說話,只是主動朝着徐輔臣又行了一禮。

    徐輔臣趕緊彎腰。

    陳朝起身之後,一言不發,轉身離開那座遂寧山。

    ……

    ……

    離開黃龍州之後,陳朝去了一趟白鹿州。

    白鹿州當然不是第一次來,但陳朝這一次要去的地方,卻真的沒去過。

    白鹿州州府裏最出名的地方,不在某座衙門,在一座私宅。

    那條名爲鹿江的江水緩緩流過,遇到一座城,便穿過去,因此除去城門之外,外來人想要進入州府城中,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坐船順着鹿江而下,就可以進入這座州府裏。

    州府是建在鹿江兩岸的,也多虧這段河道並不寬敞,要不然就有些麻煩了。

    一條小船緩緩自城中穿過,最後在一處岸邊停下,坐船的年輕人拿出幾枚大梁通寶,在艄公的感謝聲中上岸,沒走幾步,便來到那座私宅門前。

    宅子不大,但盡顯古樸和書卷之氣。

    實際上一直有些傳言,叫做天下文運,若有一石,白鹿州獨佔八斗,八斗之中,又幾乎都與這座私宅有

    關係。

    這座宅子便是白鹿謝氏。

    實實在在的白鹿州底蘊最深,出過大儒最多的地方。

    前朝的時候,朝中官員,白鹿謝氏出身的,至少有三成,到了本朝,謝氏分爲神都謝氏和白鹿謝氏,做官的事情,便讓神都謝氏去做了,如今怎麼樣,神都謝氏早已經是大樑朝如今最大的門閥,在朝中勢力不可謂不大。

    而白鹿謝氏,本朝開國後,就開始安心閉門讀書授課,可以說,白鹿州這些年能夠高中的讀書人,有七八成都是受過謝氏大儒教導的。

    之前朝中的說法是,一個魏字一個謝氏,便是大樑朝的兩條腿,而如今,只怕是兩個謝字,才是一座大樑朝。

    因爲這種種,所以即便在白鹿州,謝氏無一人身居官場,也地位超然,就是一州刺史,也要禮遇。

    一身黑衫的年輕人來到這座私宅門前。

    門房本來在打盹,這會兒天氣越來越冷,他正想着賬房那邊今年過冬的銀錢聽說是要少發三成了,這一下子,今年就肯定要算着日子花銷了,不過倒也沒啥,無非是節省點,是能熬過去的。

    剛想到這裏,聽到些腳步聲的門房睜開眼,看到門前多了一個黑衫年輕人,開口道:「拜訪哪位先生的?可有拜帖?」

    陳朝從懷裏拿出一份名帖,遞給眼前的門房,笑道:「也不知道能見到哪位,老哥看着安排?」

    門房接過名帖,被陳朝這番話給逗樂了,「你倒是有意思,還看着安排,和誰有舊心裏沒數……」

    話只說了一半,門房就愣住了,因爲一瞬間,他便看到了名帖上的幾個字。

    「大梁鎮守使陳朝……」

    他猛然擡頭,看向眼前的黑衫年輕人,腳一軟,幾乎就要站不住了,「鎮守使大人?!」

    陳朝微微一笑,打趣道:「我這份名帖能見誰?」

    門房乾笑一聲,趕緊扭頭喊道:「趕緊開偏……中門,通報進去,告訴三爺,鎮守使大人來了!」

    白鹿謝氏的私宅雖然不大,遠比不上神都謝氏那般大,但作爲謝氏的祖祠,又遠在白鹿州,其實謝氏這些年開中門的次數,幾乎沒有。

    但今日那久沒打開的中門就此被打開了,一羣中年人來到了門後,站成兩排,等着那個年輕人走進來。

    陳朝看了一眼,便走了進去。

    一個中年人帶着一個年輕男子站在陳朝的身前,中年男人叫謝庭,在長房排行第三,因此在謝氏,都叫他三爺。

    平日裏很多事情,都是他在打理。

    「這是我的侄子,叫謝慶,和南渡關係最好。」

    謝三爺開口,聲音平靜,沒有太多恭維之意,淡淡的傲意也藏得很好。

    謝慶拱手笑道:「早便聽聞過鎮守使大人,卻一直未能相見,今日一見,鎮守使大人果然是那般如同傳聞般英武過人。」

    陳朝笑了笑,說道:「本官也早就聽聞過謝氏的書卷氣很重,今日一見,也是果真如此。」

    聽着本官兩個字,謝三爺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蹙起,但很快便抹平,笑道:「難不成鎮守使大人這趟前來,是爲公事嗎?」

    這句話其實很有講究,其實是有意無意地提醒陳朝。

    陳朝微笑道:「好似白鹿謝氏這邊,除去南渡之外,沒有別的在朝官員。」

    謝三爺笑了笑,「早知道鎮守使大人跟我家南渡情投意合,其實也可以算作一家人了。」

    陳朝打趣笑道:「這要娶她,得要一份大大的彩禮,我也愁得很啊。」

    聽着陳朝的自稱變了,謝三爺眉間露出一抹得意,「鎮守使大人已經實實在在是我大樑朝第一名臣,其實彩禮

    如何,都不重要了。」

    陳朝笑了笑,搖頭道:「還是要準備一件她沒法子拒絕的彩禮才行,三爺難道不知道她的性子?」

    這一句三爺,讓謝三爺更是高興,他要不是顧及眼前陳朝的身份,只怕早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上一句小陳不錯了。

    「不過倒也是,南渡那丫頭,從小就倔,也不是很聽話。」

    謝三爺感慨一聲。

    謝慶倒是搖頭笑道:「小妹這是天生不凡,不然如何做大將軍?」

    「這一次本來是順道路過白鹿州,便想着來看看南渡小時候生活的地方,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陳朝跟着他們走在謝氏的私宅裏,其實這裏面比外面看着要大很多,說是別有洞天,也一點不爲過。

    謝慶笑道:「鎮守使大人這不是……」

    話說了一半,謝慶忽然反應過來,問道:「鎮守使大人是想看看小妹的住所?」

    白鹿謝氏是謝南渡以前的家,但實際上也太大了,謝氏子孫太多,各有各的地方。

    陳朝微笑問道:「難不成南渡離開之後,曾經的地方,便也是旁人在住了嗎?」

    謝慶搖頭笑道:「哪裏會。」

    ……

    ……

    聽着陳朝說只是閒逛,謝三爺便找個由頭走了,就留下謝慶一個人陪着陳朝去往謝南渡當初居住的小院。

    小院有些偏,在謝氏東南一角,但勝在安靜。

    陳朝走進不大的庭院,來到屋檐下,看着院子牆邊種着的幾株芭蕉,笑道:「這倒會是南渡會喜歡的地方。」

    說完這句話,陳朝走到屋子裏,這裏的東西都很素潔,沒有什麼奢華的佈置。

    坐在窗前,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寶,想着那個女子曾經便在這裏讀書,陳朝笑了笑。

    謝慶笑着說道:「小妹從小便不太合羣,最喜歡便是讀書了,我們在外面玩蹴鞠,女孩兒在玩踢毽子的時候,小妹便在這裏讀書。」

    陳朝說道:「聽南渡說,小時候,她並沒有如何去謝氏的學堂,教她讀書的,是自己的爹爹。」

    聽着陳朝說起謝南渡的父親,謝慶有些感傷道:「十六叔也是個讀書種子,學問極大,只是可惜亡故得太早。」

    陳朝問道:「也是長房的嗎?」

    謝慶點點頭。

    陳朝嗯了一聲,說道:「既然是長房,便有可能繼承家業的,不過卻只有南渡一個孩子?」

    「十六叔也是個癡情人,十六嬸亡故得早,十六叔便沒有再續絃,因此便只有小妹一個子嗣。」

    謝慶嘆了口氣。

    陳朝說道:「陛下也是這般,癡情倒也沒什麼不好。」

    提及皇帝陛下,謝慶看了陳朝一眼,哪裏敢搭話。

    陳朝說道:「我那位不曾謀面,也再見不到的老丈人,聽起來也好像不是那種會喜歡做什麼家主之類的人吧?」

    謝慶說道:「大家都說十六叔以後肯定會是一代大儒,十六叔肯定無心家業。」

    「無心家業怎麼還會死這麼早?」

    陳朝沉默了會兒,看着窗外的芭蕉忽然問道。

    這句話一問出來,謝慶都愣住了,片刻後,才有些緊張地說道:「十六叔身體不好,從小便是這樣,許是十六嬸去了之後,更是傷心,這身子才有些熬不住了。」

    陳朝說道:「有些道理。」

    雖說看似陳朝是贊同了謝慶的說法,但他的神態卻並非如此的樣子。

    謝慶原本還覺得有謝南渡這層關係,這位名動天下的武夫,估摸着也不會難以對付,但誰想到聊着聊着,就讓氣氛嚴肅起來

    了。

    「如今謝氏的事情是那位三爺在辦?」

    陳朝伸手拿起桌上的鎮紙,放在手裏把玩。

    「家主久不露面,如今許多瑣碎事情就是三叔在處理,不過三叔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私下裏都抱怨過多次肩上的擔子有些重。」

    謝慶開口,只是這會兒心裏也沒有之前那般平靜了。

    說到底都有些緊張。

    陳朝說道:「真不想幹,誰都強迫不了的。」

    謝慶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來。

    陳朝忽然看向他,說道:「本官來謝氏,都坐了這麼久了,你們家主就真不打算來見見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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