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規矩不重要,對錯才重要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平生未知寒字數:3956更新時間:24/06/28 11:34:29
    “光天白日之下,鎮守使大人要血口噴人嗎?!”

    石堅盯着眼前的陳朝,臉色雖說有些生硬,但此刻還算鎮定。

    “那鄭大人呢?也沒什麼話要說?”

    陳朝沒有理會石堅,而是看向一旁的鄭華彩,笑道:“本官一向聽說鄭大人清明廉潔,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和鐵骨錚錚的讀書人。”

    一旁的鄭華彩沉默不語,雖說之前他將那些話都聽了一遍,但此刻讓他出賣自己的故交,他還是有些做不出來。

    但其實他此刻也有些糾結,畢竟的確確有此事,讓他說謊,他也難以啓齒。

    陳朝眯眼笑道:“鄭大人真是個不錯的讀書人。”

    平日裏讀書人三個字在鄭華彩心裏無比神聖,但此刻從陳朝嘴裏說出來,他卻覺得無比刺耳。

    鄭華彩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最後仍舊是一言不發。

    陳朝也懶得繼續爲難這位爲官還算不錯的鄭大人,而是有些同情道:“鄭大人爲好友可以自損名節,可你這好友卻不是什麼好鳥。”

    石堅怒道:“陳朝,你可殺我,卻不可這麼辱我!”

    陳朝擡起眼眸,看了一眼石堅,只是眨了眨眼,沒有急着說話,這會兒自然就有官員擡來一口箱子,放在陳朝面前,打開之後,裏面是密密麻麻的賬冊。

    除此之外,還有些書信。

    “真是本官要辱你嗎?”

    “石侍郎,若是本官沒有看到這些賬冊,興許還真會覺得你這是一心爲國,就算是想着要構陷本官,也不過是有些偏激而已,可這些賬冊在這裏,侍郎看看?然後還想說些什麼嗎?”

    陳朝瞥了一眼石堅,後者臉色變得極爲複雜,在短暫的時間裏變化了許多,最後只剩下一抹頹然。

    陳朝笑道:“鄭大人,你這位故交好友不敢看,你身爲他的故交,要不你來看看?”

    鄭華彩一怔,看向那口箱子,又看了一眼自己那故交好友的臉色,心中已經明白一些,但仍舊抱有些希望,他快步來到箱前,打開一本賬冊翻看之後,不敢相信地丟開之後,閉了閉眼,又打起精神去打開了幾封書信,看到上面的內容,鄭華彩連連退後,握住書信的手已經微微顫抖,他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石堅,質問道:“你……石堅……你到底這些年在做些什麼?!”

    石堅閉上雙眼,不言不語。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

    鄭華彩怒不可遏,顫顫巍巍走過去,伸出手指指着眼前的好友,怒道:“石堅,這麼多年,我一直將你當作知己好友,卻沒想到……你竟然能做出這些事情來……你還算個讀書人嗎?!”

    “虧你還滿口爲國宏願,結果你竟然是……大樑朝的一隻碩鼠!”

    “呸!”

    鄭華彩滿面通紅,激動不已,就在前一刻他還在爲石堅而感動,誰曾想,這簡短的時間過去之後,眼前的自己這個好友,就直接成了他最不齒的人。

    這位老大人這會兒氣急攻心,有些站立不穩,還好陳朝使了個眼神,才有官員走過去將這位老大人扶住,要不然這老大人甚至有可能今天就交代在這裏。

    “石堅,這些年你收受多少銀錢,賬冊上記得清楚,聽說對於蘇銅一事,你反應最爲劇烈,本官隨手翻了翻,發現你可收了人不少錢。”

    陳朝坐在那張椅子裏,滿眼厭惡道:“你要真是那種爲國而言的直臣也就罷了,本官縱使被你罵被你厭惡,倒也無妨,可你這般打着旗號的鼠輩,還真讓本官感到噁心。”

    石堅閉着眼,一句話都不願說。

    這位之前還侃侃而談的吏部侍郎,此刻卻是已經心如死灰。

    “鎮守使大人,下官願意檢舉此惡賊!”

    鄭華彩正色開口,如果說之前這位老大人還將眼前的石堅當成自己的故交好友,那麼到了這會兒,他則是徹底對眼前人失望了,根本不想再把他當作好友。

    “不必。”

    陳朝看了一眼鄭華彩,輕聲道:“鄭大人,他那些罪責,已經足以讓他付出代價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石堅之前所說要構陷自己的事情,就全然不必再提了。

    鄭華彩一怔,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年輕鎮守使,他從未想過,那個傳言中殺人如麻的年輕武夫,竟然會這麼做。

    這一瞬間,鄭華彩忽然覺得臉有些熱,好像是才後知後覺明白,大概自己這羣人,從來沒有好好看過眼前的年輕武夫。

    不曾好生去看過某人,便給人下結論,哪裏是他們這些讀書人該做的事情?

    “鄭大人,今日之事,不必告知外人,權當不知便可。”

    陳朝看了一眼鄭華彩,也算是爲這位老大人考慮,畢竟真要他去檢舉石堅的話,只怕在朝野,他也會落下不好的名聲。

    鄭華彩沉默片刻,沒有說話。

    陳朝知道這位老大人在想什麼,出言寬慰道:“老大人,人非完人,十全十美不過奢望,一生太長,沒有人能說自己不犯錯。”

    鄭華彩看向陳朝,喟然嘆道:“好像鎮守使大人比老夫更像是個讀書人。”

    陳朝自嘲道:“老大人這話要是被旁人聽見,本官這接下來一年,都只怕沒個安寧。”

    鄭華彩爽朗一笑,這會兒心底的陰霾散了不少,他看向陳朝,笑道:“老夫這次回去之後,一定好好看看鎮守使大人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多思多想,以後盡量少罵鎮守使大人幾句。”

    說完這句話,不等陳朝說話,這位老大人便笑着離開這石府。

    陳朝搖搖頭,見過了這麼多讀書人,周枸杞毫無疑問是其中最沒架子的一個,但今天看到鄭華彩,這個出了名的古板讀書人,陳朝也覺得其實他有些意思。

    至少不像是傳聞中那般。

    陳朝緩慢朝着外面走去。

    “陳朝!”

    一直沒有說話的石堅忽然開口,聲音裏卻沒有慌張,只有些雲淡風輕的意味。

    陳朝止住腳步,轉頭看了一眼這個已經說不上是個讀書人的吏部侍郎。

    “石侍郎還有話要說?”

    陳朝有些好奇。

    “陳朝,本官所作所爲樁樁件件,絕不抵賴,但你真就沒有想過本官和朝中其他人爲何不喜你嗎?”

    石堅睜開眼睛,轉頭看向這個年輕鎮守使。

    陳朝看着他眼睛,緩緩說道:“既然侍郎說起,那本官願聞其詳。”

    “本官乃是吏部官員,即便犯法,也該刑部調查,該三法司定罪,什麼時候輪到鎮守使衙門來抓本官了?”

    石堅沉聲道:“你做鎮守使以來,捫心自問,做過多少越權的事情?朝廷的法度,大樑朝的律法,在你心裏,可否有過任何的分量?”

    “你陳朝是鎮守使,可不是皇帝陛下,即便你真是皇帝陛下,也有規矩要遵守,也有法度要遵循,你這般肆意妄爲,即便有理,但你卻在法度之外,這般行事難道不怕人效仿?”

    石堅平靜道:“陛下不在,可太子殿下還在,大梁的皇位,以後是太子殿下的,可現如今,大梁上下,知道你陳朝的更多,還是知道太子殿下的更多?”

    陳朝不發一言地看着眼前的石堅。

    “蘇銅是江岸郡守將,他有罪,北境大將軍府有權處置,太子殿下也可處置,但爲何最後偏偏是你陳朝去殺了他?!”

    “知曉他有罪,應先審理,然後定罪,最後審理。像你這般擅自打殺,真有道理不成?”

    石堅神色冷漠,但一句一句說得很直接,也很堅定。

    陳朝安靜地看着他,始終沒有說話。

    “陳朝,今日之後,本官自會伏法,但你難道不想給本官解釋解釋嗎?”

    石堅看着陳朝,一雙眼睛裏此刻沒有什麼恨意,也沒有什麼惱怒,只有些失望。

    陳朝看着石堅,想了想,才說道:“石侍郎,這個問題從最開始便有問題。”

    “什麼問題?”

    “石侍郎不該怪本官不去管那些規矩和流程,而是該去怪那些錯的人,爲何要知法犯法,爲何要魚肉百姓,錯的人不去怪,來怪本官這個糾錯的人,沒什麼道理。”

    陳朝緩慢說道:“規矩一說,本官也很想遵守,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所有事情如果都要等,結果不見得好,如同蘇銅那般,早已害了不少人,當時本官不殺他,而是將他帶回神都,等到這件事處理完,或許數月,或許半年,那受害一衆,這數月半年是否會惶惶不可終日,再換句話說,若是沒有本官,蘇銅即便在神都,你們這些受過他的恩惠的人,會不會想辦法將他救出來?本官暫且不去說規矩對錯,只說這對那些被他害過人,公平嗎?”

    “你巧舌如簧!”

    石堅瞪着陳朝,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有些不可理喻。

    陳朝眯眼道:“規矩在本官心裏是沒那麼重要,因爲本官只知道,錯了就得付出代價,而且要最快的速度付出代價。”

    “本官如今站在這裏,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犯了錯,本官會知曉,本官知曉了之後,他們就會爲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

    陳朝深吸一口氣,淡然道:“希望以後沒有人犯錯,那本官也就不會再去做這些事了。”

    “至於你們如何說,本官不在意,唾沫嘛,淹不死本官。”

    說完這句話,陳朝緩慢地走了出去。

    ……

    ……

    出了石府,陳朝迎面便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來,那人三兩步便來到陳朝身前,然後重重一拳砸在陳朝肩膀,大笑道:“你這臭小子,還沒死呢?”

    陳朝看向來人,咳嗽了幾聲,甚至還吐出一口鮮血,然後一臉無奈。

    來人這才注意到陳朝的臉色難看,蒼白如紙,一看就是受了重傷的樣子。

    “不是吧,你小子真差點死了?”

    來人一臉不可思議,“被幾十個忘憂羣毆了?”

    陳朝無奈翻個白眼,“跟西陸打了一架,幾乎是命懸一線了,之後南下,又他娘被一羣見不得光的傢伙圍殺了幾次,最後這八百裏,我真差點沒能走回來。”

    本就是重傷,之前遇到雲間月前便已經被圍殺了一次,之後雲間月和他同行一路,在某種角度來說,還是雲間月幫了他一把,要不然他不見得能撐到最後的八百裏。

    不過最後的八百裏,再讓陳朝經歷一次,他也不願意。

    “那你挺了不起,能在那個女人手上活下來,算是踩狗屎了!”

    來人嘖嘖開口,一臉的古怪神色。

    陳朝冷笑道:“看不起誰?我差一點就把那虎娘們殺了。”

    “哦,就差一點啊。”

    來人哈哈大笑,一臉的幸災樂禍和不相信。

    “鬱希夷,別他娘的等我傷好!”

    陳朝咬牙切齒。

    吊兒郎當的鬱希夷眯眼笑道:“別等傷好啊,就這會兒,也別說老子欺負你,老子讓你一隻手。”

    陳朝扯了扯嘴角,他娘的,這眼前的劍仙不要臉的時候,還真有些像自己。

    “行了行了,不敢就算了,什麼大梁鎮守使,我看啊,你小子膽子還沒老子指甲蓋大。”

    鬱希夷笑着走過來,不過還是扶起陳朝。

    陳朝一把推開他,“老子還沒到這個地步。”

    鬱希夷也不勉強,只是輕聲道:“就算是那位女子劍修此刻還在神都,我勸你這會兒就別去找她了,免得等會兒一敗塗地。”

    陳朝看了鬱希夷一眼,呸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輕聲道:“陣前再亮舊時劍,寒光凜凜似當年。”

    鬱希夷一怔,“啥意思?”

    但瞬間這位年輕劍仙就明白過來,大笑着朝着眼前的年輕武夫伸出小拇指,“你可真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