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他的卑劣,一敗塗地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星辰入懷字數:2672更新時間:24/06/28 11:33:15
    小瓷壇內,線香灰燼斷落。

    香霧纏繞攀升,散得滿室撩人沁香。

    祁承翊接過她喝完的藥碗,凝視扶雲卿,那俊眸透徹清冽,卻又好似籠着一層薄霧,扶雲卿像是看清了他這個人,又好像沒看清。

    比如,她一直以爲祁承翊武功輸於自己。

    但祁承翊毒發,暴露恐怖實力,絕非她能敵,甚至說,無人能敵。

    難道他淪爲冷宮棄子時,一直在勤學苦練?

    若真如此勤勉,來日必成大事。

    可是……

    她記得,前世祁承翊死在了一年之後。

    “雲卿姑娘。”祁承翊凝視着她,忽然開口。

    “嗯?什麼?”扶雲卿忽然回神。

    祁承翊那雙極爲好看的桃花眸,帶着蠱惑人心的致命吸引,目光暗流涌動,緩緩問道:“子母蠱使你我痛覺共享。”

    “你是因爲感到痛苦,才救我?”

    “還是,你本就想救我?”

    扶雲卿彎眉一笑,目光澄澈清透,猶如江南春日的甘泉:“我血解百毒,能化解一切毒發之痛,故而你毒發,我感覺不到痛苦。”

    “我與你傷痛共享,卻不會中毒共享。”

    祁承翊愕了半瞬,眼底閃過一絲看不清的觸動,垂下眼瞼,藏住全部情緒:“多謝。”

    “我血解百毒之事,極其隱祕,還希望殿下不要外傳。”

    前世祁昱將她送與神祕人放血,此生,她沒嫁祁昱,瑜妃不知曉她血液特殊之處。

    如今羽翼未豐,她還不想招惹麻煩。

    扶雲卿喝藥後好了許多,掀被下牀,指了指牆垣那邊:“若無旁事,我便撤啦。”

    祁承翊喉結微滾,不自覺攥了一角衣袍:“好。”

    扶雲卿虧血過多,覺得身子極爲疲乏,明日除夕還需去鳳鸞宮陪皇后用膳。

    她剛翻完牆,便累得栽到牀帳中,睡了個昏天地暗。

    ……

    月黑風高,三更夜。

    晉安宮。

    未點燭火,滿殿寒冷黑暗,猶如深淵。

    祁承翊站在黑沉沉的窗格前,看向穿透烏雲層落在宮牆上的一線月光。

    他身穿純墨色交領長袍,彷彿與黑暗融爲一體,身姿清冷、負手而立,背朝黑暗、面向月輝,腦海裏劃過那女子將他攬在懷裏、割腕喂血的場景。

    人人得而誅之的他,竟也會被拯救。

    祁承翊自嘲地嘖了聲,搖頭輕笑。

    黑衣蒙面的林樾舟,走到祁承翊身後,慢聲說道:“主上這次毒發,並未服用金蒂丹,想來是從扶姑娘那裏得到了紅色丹藥?”

    “她的血可解百毒。”祁承翊開口。

    林樾舟渾身一震,表情極其難以置信:

    “世間竟有血解百毒之人,難怪我從紅色丹藥中,總嗅到一絲腥氣,竟不想是她的血。”

    “主上高招,我歎爲觀止。”林樾舟感慨道,“您被陳康刺殺時,早就識破箭矢中的子母蠱,卻不阻止,任由子母雙蠱鑽進扶姑娘傷口,再假意救她,吸出一蠱,使得你們痛覺共享。”

    “如此一來,您毒發之時,她亦會痛苦無比,爲了不讓自己痛苦,她必然割腕放血、給您解毒。日後您每次復發,扶姑娘都會放血給您解毒。妙哉!”

    “加之扶姑娘擅毒,必定爲您竭盡全力研製解藥,畢竟你們痛覺捆綁、是一船之人!”

    林樾舟喋喋不休,沉浸在自己邏輯中。

    站在無盡黑暗中的祁承翊,劍眉皺成深刻川字,無人知道他此刻的感受。

    若扶雲卿也是卑劣之人,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利用她,再隨意丟棄。

    可偏生扶雲卿不是,她光明磊落、良善仁義、待人赤誠。

    他自認自己絕非良善,甚至冷漠絕情,卑劣狠辣。

    他無往而不利,偏這一次,敗給了扶雲卿的光明磊落,輸得一塌糊塗。

    祁承翊喉嚨梗着一塊石子,良久後,似嘆息,似情緒複雜地說道:“她只會傷痛共享,卻不會毒發共享。”

    “她救我,只因一朝同盟、福禍相依。”

    林樾舟愣了半晌:“扶姑娘只是爲了救您,別無所圖,僅此而已?今日見她回府,滿面憔悴、臉色蒼白,步履不穩,必是失血過多、太過虛弱。”

    冰涼的黑暗裏,祁承翊緩緩道:

    “是啊,爲救我,放了半身鮮血……”

    ……

    翌日,午時。

    扶雲卿在軟帳錦被中醒來,赤足下牀後一陣頭暈目眩,急忙扶住牀桓:“媚芙來爲我梳妝。”

    媚芙拿起雕花玉梳,爲她梳順三千青絲,綰發插簪。

    甜盈手中託着一盤錦盒走來:“姑娘,八殿下喚沈淮序送來了阿膠紅棗糕。”

    扶雲卿吃了幾塊小弟送來的阿膠糕,嘟囔道:“還算他有良心。今日給我挑件襯膚色的水紅長裙吧。”

    她看向鏡中,失血過多愈發蒼白的臉頰,氣虛無力道:“再備件雪裘斗篷,我有些怕冷。”

    “往常姑娘最不怕冷,今兒怎好端端怕冷啦?”甜盈梨渦淺淺,笑着將裹絨的湯婆子,遞給扶雲卿。

    扶雲卿雙手攏在溫暖的湯婆子中,坐進馬車,嘆了口氣。

    問完那話,甜盈笑容就僵住,想起昨日之事,三番五次想開口,又硬生生憋住,屁股就像扎了針一樣坐不住。

    扶雲卿靠着車壁,閉目養神:“有什麼話,你就說吧。看你憋得有些難受。”

    “姑娘說好的不放血救人呢?先前可是您說的,什麼您又不是觀音菩薩轉世,怎可能舍一身鮮血,去換他一命?您昨夜回來,慘白着一張臉,奴婢瞧着好生心疼……”

    說着說着,甜盈就有些哽咽,抽抽搭搭道,“您要是有個萬一,奴婢怎麼活啊?奴婢打小與您相依爲命,就算奴婢死千百萬次,您也不能有個差錯。”

    扶雲卿指尖掏了掏耳朵,聽不得甜盈絮絮叨叨,又見她馬上要掉金豆子,連忙哄道:

    “小盈,我向給你保證,我發誓,以後再也不這樣!”

    甜盈比畫着,哭着道:“那可是大半身鮮血啊,有這麼多、這麼多!嗚嗚嗚,姑娘淨說甜話哄奴婢,發誓有什麼用?您面冷心熱、古道熱腸,下回見了,該救還會救——”

    “咯噔!”就在二人說話間,車輪急急被勒停!

    甜盈慣性前傾,險些一屁股摔在地上。

    扶雲卿打開車門,捲起湘竹簾問道:“怎麼回事?”

    架馬的楚冰可抱着手臂,冷眼看向正前方,說道:“我正好好架着馬,宮道對面有車橫衝直撞過來,截停了我們的路。”

    自挖墳開棺之後,扶雲卿便把楚冰可、陳雪年留在將軍府,既方便聯絡,彼此也能照應。

    畢竟陳雪年、楚冰可皆是楚家滅門慘案的倖存者,放在眼皮子底下最穩妥,若是被瑜妃鑽空子滅口人證,屆時十分棘手。

    正好扶雲卿身邊缺人,就招了楚冰可做護衛。

    扶雲卿秀眉微顰,擡眸看向那輛堵在前面的馬車。

    馬車之上,悠悠然走下來一個錦衣華服的妙齡少女。

    陳凝露梳着精緻繁複的髮髻,穿得像個開屏的花孔雀,粉紫撒花交領長裙,腰繫紅穗白玉,腳踩灑金繡花鞋,拋了拋掌中的紅柿,笑吟吟道:

    “原是先戰神之女,扶姑娘啊。抱歉,攔了你的車,擋了你的道,你不會介意吧?”

    她嘴上抱歉,語氣卻得意。

    陳凝露,是瑜妃小十五歲的親妹妹。

    從前與扶雲卿只見過幾次,並無深交。

    扶雲卿脣角劃開一抹淡笑:“無妨,宮道這麼寬,陳姑娘擋我們的路,我們換一條道便是。冰可,架馬。”

    就在扶雲卿離開時,陳凝露將紅柿朝她腦袋狠狠砸去:“請你吃柿子!”

    本想看扶雲卿笑話,卻不想,扶雲卿接住柿子,反手回砸過去:“謝謝,不吃!”

    “啪!”地一聲。

    柔軟多汁的柿子,在陳凝露漂亮衣裙上,砸開一片屎一樣的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