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條不紊,心服首肯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鶴招字數:6395更新時間:24/06/28 11:29:57
    一上來就整大活,擡出兩淮鹽政,卻不是朱翊鈞有心欺負老實人。

    實在是形勢所迫,必然有人得挑此大任。

    缺錢啊!

    細數如今朱翊鈞要做的事情。

    吏治、稅制、度田、開海、重立少府、推動自然哲學的萌芽、拆分南直隸、改良朝貢體系……等等等等。

    樁樁件件,沒有一事是不需要實打實的兵權做後盾的。

    練兵總得要白花花的銀兩。

    這就又回到了那個問題——在考慮錢用到哪裏的時候,先得回答,錢從哪裏來。

    各部司的屬庫有多少錢,是他讓張居正當家後,第一件需要跟他交底的事。

    張居正也沒想瞞着他,有了結果第一時間便給他通了氣。

    其中,光祿寺情況最差。

    七月,讓戶科右給事中馮時,去查了光祿寺。

    九月有了結果,上奏說,光祿寺歷年收支相抵,從無結餘。

    這就罷了,自隆慶改元至五年,通計各省,拖欠共一十九萬五千二百有奇。

    換句話說,寅支卯糧,一分不剩,各省的賬,也開始慢慢收不上來了。

    而後則是戶部太倉庫,也就是國庫。

    張守直致仕後,王國光上任戶部尚書,立馬徹查太倉庫。

    上月便有了結果。

    太倉銀庫,止於六月底。

    實在各項銀,共二百五十二萬五千六百一十六兩,金四百六十五兩,銅錢一千六百一十九萬九千四百八文。

    全部折算成白銀,哪怕按多的折算來估計,也就五百萬兩白銀!

    這可是國庫!天朝上邦,國庫才五百萬兩庫存!

    遠的說隆慶二年,歲支有四百四十萬兩,近的說去年,也支出了三百二十餘萬。

    換句話說,國庫只有一年餘的存銀,難怪高拱說不能輕啓戰端,這點錢,但凡打一場,國庫就要被掏空。

    其餘大大小小,如兵部的太僕寺庫等,幾乎也都處於這種寅支卯糧,入不敷出的狀態。

    內帑,更是不例外,否則先帝也不會跑去問戶部要錢了。

    尤其是八月支出了一百萬之後,便只剩二百三十萬兩了。

    這些情況,朱翊鈞早就心裏大致有數。

    所以早早做好了開源的打算。

    要開財源,怎麼開?

    無論是稅法,還是度田,開海,這些真正開源的事,又都需要銀錢打底,以及長時間的前期準備。

    所以,第一筆啓動資金,朱翊鈞便盯上了鹽政!

    都轉運鹽使司有六,曰兩淮,曰兩浙,曰長蘆,曰山東,曰福建,曰河東。

    無論從哪口井開出來,都是這六司進行收繳、漕運。

    而天下鹽政,大半都要落到兩淮上來。

    所謂,長蘆山東、價廉課充,惟淮鹽居天下之半。

    但鹽政來錢快,卻並不意味着稅收多。

    洪武年間,兩淮鹽場三十處,每歲有三十五萬引,換算下來就是一億四千斤。

    結果到了如今,只換了度量單位,從一引四百斤,改成了一引二百斤。

    聽起來有了七十萬引,實際上還是一億四千斤。

    非常地穩定。

    當然,與之對應的,就是不知來歷的私鹽與日俱增,似乎真是倭寇晾曬的海鹽一般。

    其實這也就罷了,足額交稅,朱翊鈞還能忍讓一時。

    但是按照如今的鹽綱制,一引收銀六錢四釐,其外還另稅三銀,公使三銀。

    合計一引收六銀六錢四釐的稅。

    那麼兩淮至少該繳稅四百六十萬兩。

    可實際呢?

    去歲,分運戶部、太常寺等各庫,加起來才一百一十萬兩!

    明面上的兩成!還不算私下賣出去的!

    簡直是欺天了!

    從鹽商,鹽場、地方官府,到轉運司、漕運衙門、中樞蛀蟲,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不知道收了多少!

    這就是他叫回海瑞的緣故。

    這種規模的貪腐,張居正都不一定會支持此事。

    只要有私情,終究要講個“大局爲重”。

    尤其是大明朝私人請託,可以說蔚然成風。

    張居正背靠楚黨,一票門生故吏,盤根錯節,更是會被衆人拽着走。

    更別說還有什麼浙黨、晉黨瘋狂扯後腿。

    可以說,兩淮的鹽政,除了海瑞,沒人能辦。

    這裏面的彎繞,凡是拉個有官身的,都多少明白一二。

    海瑞自然更是不例外。

    他瞬間就反應過來,失聲反問道:“中樞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兩淮鹽政,可比剝削百姓要難多了。

    如今竟然要動兩淮鹽政,那必然是中樞局勢已經刻不容緩了。

    朱翊鈞暗贊一聲。

    這就是他欣賞海瑞的緣故。

    有堅持,卻有着不凡的政治智慧。

    清官,又是能吏。

    但凡能駕馭住,哪個上位者不疼惜?

    朱翊鈞點了點頭,直言不諱:“海卿或許不知道,如今中樞財用大虧到了什麼地步。”

    “若是不趁着如今還有些力氣,想辦法把稅收上來,恐怕……”

    朱翊鈞點到爲止。

    轉而詳細說了一番各司庫的存銀。

    海瑞面色凝重,只覺得其中情況,觸目驚心。

    朱翊鈞見海瑞認真聽着。

    接着道:“這就罷了,各地收上來的稅銀,累年漸少,甚至還有拖欠。”

    “不少省的布政司使換了人,就不認前人的賬。”

    “而前人調動了,也說不知情。”

    “以至於今年夏稅只收了八成。”

    “還有軍餉之事也險些鬧出亂子。”

    “七月時,內外官兵得知先帝駕崩,便一同鼓譟起來,問各地督撫催討欠餉,一副要兵變的架勢。”

    “最後朕與內閣實在沒辦法,只能各處湊。”

    “八月廷議,戶部太倉庫出了三十萬兩,兵部將太僕寺庫馬價銀抽了三十萬兩,工部奏請陵寢降低規制,從節慎庫省出了銀子二十萬兩。”

    說到這裏,朱翊鈞豎起一根指頭,語氣複雜:“朕的內帑,拿了一百萬兩出來。”

    “共一百八十萬兩,內外官兵凡六十六萬四千三百一十九人,銀各二兩。”

    “好歹壓了下去。”

    他看向海瑞:“海卿,朕當真不想大明朝,交代在朕手中。”

    海瑞看着眼前的少帝憂國憂民,一時怔了神。

    他此次復起,離鄉時,不少人都說他快花甲之年,如何還能承擔重任,勸他不如在家好生修養,侍奉老母。

    可如今看到這位少帝,幼弱的軀殼,肩挑天下,不比他海瑞更辛苦?

    朱翊鈞說完苦難,闡述完必要性,這才切入正題:“所以,朕想讓卿從兩淮鹽政開始,清釐稅政。”

    這事,可以說難到了極點。

    不殺個人頭滾滾,別想做成。

    而其中的危險性,更是不言而喻。

    海瑞終於回過神來,卻沒有輕飄飄地滿口答應。

    反而正襟危坐,謹慎問道:“陛下想讓臣做到什麼地步?”

    答應此事的同時,也是提醒。

    他今日是第一次拜見新帝。

    雖說皇帝對他禮遇有加,情真意摯,但他終究還是不瞭解皇帝。

    海瑞生怕皇帝年幼,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當初只是對付徐階一人,就不慎激起“民變”。

    那只是區區三十萬畝良田,如今皇帝要動的,可是百萬漕工衣食所繫!

    海瑞不怕此事干係重大,只怕把這事辦砸了,既壞了大局,也辜負了皇帝信任。

    朱翊鈞沒有直接回答。

    見菜餚上齊了,他便止住了話頭。

    轉而開口道:“海卿舟車勞頓,必然飢腸轆轆,咱們吃完再說。”

    海瑞還要再說,朱翊鈞忙按住了他:“用完午膳換個地方說,朕帶你見幾個人。”

    前者當即不再言語,行了一禮,有些拘謹地吃起了午膳。

    期間,海瑞一再打量着皇帝。

    海瑞並不是什麼呆笨的直人。

    相反,海瑞是一名偏執的聰明人。

    當初做縣令的時候,遇到收受賄賂,卻得罪不起的巡撫之子,便會假稱其人是冒充,綁了給巡撫送去。

    而後勸諫世宗,也知道好話說盡,定下本性是好的,後面懈怠了這種基調。

    往後在南直隸對付徐階,雖然惜敗,卻也顯出了靈活手段。

    海瑞自然明白面前的這位少帝,之前的種種表現,多少有收買人心的成分在裏面。

    但,他還是準備毫無保留地接下這檔子差事。

    自然不是他喜歡納頭便拜,而是,海瑞有海瑞的行事準則——海瑞,只觀其行。

    無論嘴上說得多麼天花亂墜。

    若是要他海瑞粉飾太平,或者回來做個幫腔唱戲的,他轉身就會離開,絕無商量的餘地。

    反之,若是交給他海瑞的差事,真的利國利民,他哪怕粉身碎骨,也必然在所不惜!

    是故,當他聽到要清理兩淮的蛀蟲時,他心中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就認同了此事!

    海瑞,從來都只做自認爲對的事。

    他,只會爲了公理道義而活!

    ……

    二人忙着談正事,用食極快,簡單扒拉一陣,便結束了用膳。

    朱翊鈞便領着海瑞,出了文華殿。

    讓侍從跟遠一些,他才回頭接上方纔的話題。

    二人走在寬闊的御道上,周圍沒有一人。

    朱翊鈞歉聲道:“所謂君不密則失臣,文華殿畢竟人多眼雜,不如這樣空曠之地談事情方便。”

    這是在解釋方纔關鍵地方打斷海瑞,閉口不談的原因。

    海瑞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皇帝。

    很難想象這是一名少帝能有的城府,竟然在文華殿這種地方也保持着戒心。

    他莫名又增添了幾分信心。

    朱翊鈞擺了擺手:“方纔說到哪裏了?”

    海瑞小心道:“說到,陛下要臣做到什麼地步?”

    是要點到爲止?

    還是要攪翻兩淮?

    或者徹查到底,捅破九重天?

    若是皇帝有不同的目標,他此次赴任,自然也要有不同的應對和手段。

    朱翊鈞走在前方,伸手示意海瑞走近些。

    而後才側過頭,看着海瑞認真道:“海卿,朕不是要將你當用完即棄的刀來使。”

    這話肺腑之言,情真意切。

    海瑞自然感受到了,卻不敢接這話,畢竟有隱射先帝的嫌疑在裏面。

    連忙就要請罪。

    朱翊鈞扶住了他,忙勸道:“卿仔細聽朕說。”

    三綱五常入腦,好指揮歸好指揮,但相處起來,確實有些不太適應。

    他好歹是勸住了海瑞。

    才繼續說道:“兩淮的事,朕給你劃一條線。”

    海瑞不解,疑惑道:“請陛下明示。”

    朱翊鈞點點頭,娓娓道來:“其一,此事不必竟全功,有個四五成成效便足了,卿自己把握。”

    “其二,萬曆元年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如今距離萬曆元年還有兩個月,足夠海瑞趕到兩淮。

    新不查舊,以及留有餘地,都是必要的妥協。

    若是非要查個底朝天,那火,必然要燒遍半邊天。

    說不得還要被引火燒身,扛着海瑞反皇帝。

    誰敢打包票說他仰仗的張居正、呂調陽等人,都冰清玉潔?

    乃至他的國丈,他的母后,他的三公,他的內廷,他的錦衣衛,能不能有一個是乾淨的?

    掀起無差別的反貪大獄,不啻於一場黑暗動亂。

    反而會讓真正要做的事,被擴大化,失去章法,而後草草收場。

    不過道理是這個道理,他還是有些怕海瑞固執不願同意。

    畢竟歷史形象與真人,未必一般無二。

    說完這句,就忍不住擡頭瞥過海瑞,想看看這位海青天的反應。

    若是真的眼裏揉不得沙子,他便要使出別的方案了。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海瑞不僅沒有嚷嚷着貪官都得殺,絕不姑息之類的話語。

    反而是投來驚歎讚許的目光。

    直到皇帝疑惑看了他一眼,他才無奈解釋道:“陛下莫不是以爲我是什麼死腦筋?”

    好歹也是從縣令做起,一路到中樞的人物。

    也不知道世人給他傳成什麼樣了。

    連這位少帝也害怕他是這種老頑固。

    朱翊鈞輕咳一下,掩飾尷尬:“那倒不是,只是怕貪官污吏行事太過,惹得卿意氣激盪。”

    他左右看了看,繼續說道:“考成法所到之處,朕會配發績效。”

    “此前俸祿不足,讓百官失了約束,也是朕德行有虧。”

    “但,若是考成法到後,發足績效,還不知收斂,海卿,就不必顧忌了。”

    兩淮南直隸也在這次考成法的範疇裏。

    工資不夠,你伸手就算了,否則總能怪到朱家人頭上。

    但往後配發績效,還不知死活,那就別怪皇帝下死手了。

    高薪未必養廉,還得配合雷霆手段。

    身旁的海瑞,不知是想起了窘迫貧困的官場生涯,還是眼底浮現起了因貧而貪的同僚。

    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拱手彎腰,行了一個謝恩禮:“陛下仁德,微臣代百官拜謝。”

    海瑞難道不缺錢嗎?難道沒有讓妻兒老母過得好些的心嗎?

    可朝廷俸祿就這麼一點,他也無可奈何。

    他明白只靠俸祿的處境,自然也明白常人要堅持像他這樣有多難。

    才讓多少同僚走上了邪路。

    如今聖上感念清流不易,有了績效這德政,他當真是替後人,替同僚謝恩。

    朱翊鈞沒做理會,虛虛將他扶起。

    接着道:“至於怎麼處置,朕也再給你劃幾條線。”

    海瑞躬身靜聽。

    朱翊鈞雙手負背,侃侃而談:“其一,家族之內沒有官身的豪強小吏、士紳鹽商,卿從重處置,能殺多少是多少。”

    沒有官身始終能量有限,掀不起太大風浪。

    正好藉機清理一批蛀蟲,抄家滅門,也好填補國庫。

    “其二,涉及到七品以下的,卿依律處置,不必顧忌風議。”

    這批人必須要處置。

    風氣已然壞了,正要將這些小官清除掉,騰出關鍵位置來,留給考成法合格的官吏們。

    “其三,四品以下的,卿務必要明正典刑,會同王宗沐、刑部,辦成鐵案,若是需要獨斷,下手之前說與朕一聲,才能行事。”

    七品以上,可以說是一地高官了。

    即便是給海瑞欽差巡撫的名頭,也不能獨斷專行。

    辦成鐵案,自然爲了減少海瑞的政治風險。

    若是要爭奪時機,權宜變通,那就彙報給他,手續他自然會事後幫忙補上,有人追責,他也自會頂上。

    至於明正典刑,也是有所考量。

    這個級別高官,是地區政治氛圍的風向標。

    非得好好殺一批,才能起到震懾作用。

    “其四,四品及以上的,卿不要擅動,你這四品身板扛不住,直接知會朕知曉,朕親自爲伱做主。”

    海瑞這個僉都御史,本身就只四品,而南直隸一大堆三品的侍郎、二品的尚書。

    更別提還有某些老而不死的超品們。

    這些人若是真的涉案,海瑞就頂不住了。

    再讓人家頂,就有過剛易折的風險了。

    朱翊鈞還沒有薄涼到這個地步。

    自然是需他親自接下。

    海瑞靜靜聽着皇帝誠心相交,爲他劃線。

    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凜然有殺氣四溢,海瑞不知爲何,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越笑越是燦爛。

    這等行事章法,天資儼然更勝世宗一籌。

    他何嘗聽不出來其中用意。

    以海瑞多年做事的資歷,一聽便明白這是有的放矢。

    這位陛下宛如行軍佈陣一般,知己知彼,分而劃之,各個擊破。

    除了這份天縱英姿,其中的信任與呵護,更讓海瑞心中觸動。

    七品以下隨便處置。

    四品以下走流程。

    這是何等的託付信任?

    別的欽差,哪怕領了王命旗牌,也不可能對文臣動輒喊打喊打。

    聖上這是徹底放權給他啊。

    更難得的,反而是四品及以上就不讓殺了。

    若是沒這句,皇帝便還是將他當做一把用完就扔的刀。

    可一旦加上最後這句……海瑞在心底嘆了口氣,當真是無以爲報。

    但,感動之餘,他也不忘查漏補缺。

    海瑞恭謹問道:“陛下,勳貴皇親呢?”

    兩淮的鹽政,別以爲只是地方貪腐而已。

    兩京之地,這些身居高位的,多半牽連其中,勳貴皇親,必然也有人身在局中。

    朱翊鈞早就想到此關節。

    語氣莫名道:“讓他們來找朕,就說,朕這裏有樁大生意,莫要糾結蠅頭小利,否則休怪朕翻臉不認人。”

    給面子,那就利益置換,若是不給面子,只能自己把這些勳貴的臉皮扒下來了。

    這話有些賣關子。

    但皇帝不說,海瑞也不會細問。

    只是行了一禮,表示遵旨。

    末了,又提醒一句:“陛下,刑部尚書王之誥,聽聞此前在南直隸頗得官場人望。”

    讓殺歸讓殺。

    但僉都御史,至多也就辦案,哪裏能說殺就殺。

    要明正典刑,這事還得落到刑部頭上。

    但如今的刑部尚書王之誥,在南直隸人緣未免有些太好了。

    朱翊鈞自然聽出言外之意。

    他微微搖頭,肅然道:“不走刑部的流程。”

    “南直隸的刑部尚書已經致仕了,朕暫時不會補缺,屆時,南直隸刑部左侍郎王錫爵,會配合你。”

    “還有新任大理寺少卿陳棟,跟隨你去兩淮。”

    海瑞歎服。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這是給他海瑞量身定做了一個三法司啊。

    當真是算無遺策。

    沒想到他海瑞也有辦事不用愁權限的一天。

    他再度行禮,語氣堅定,立下軍令狀:“聖上如此信任,臣必定不辱使命!”

    朱翊鈞卻突然咧嘴一笑:“海卿莫急,還不止這些。”

    “走,朕帶你去校場,再給你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