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騙人的刀，片人的刀

    叮~~

    一陣金鐵交擊之聲。

    王夢蘭眉梢喜色剛顯，忽然愣在當場。

    她的奪命一槍……被擋住了。

    王夢蘭奮力一抽，銀槍紋絲不動。一隻強健有力的手忽然出現在視野中，握住了她的槍桿。

    “你故意賣破綻給我，焉知我不是如此？”徐海鵬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似看到了將眼前的女人，一刀刀片成薄片的樣子。

    他很感謝黑街的賣魚佬，竟發明了如此有趣的手法！

    咚咚咚~~

    雷音驟然爆響，一連十六鳴。

    一隻鐵拳狂暴轟在王夢蘭胸前，竟硬生生將其轟出十米外，撞在騰空樓的石牆上。譁啦啦~~~她翻身滾落，一口口嘔血，散落的磚石砸在身上，她雙目神光已然渙散。

    徐海鵬留手了。

    但她卻知曉，迎接她的將是悽慘的下場。

    “噗~~”

    衆人的目光朝徐海鵬看去，只見他拔出銀槍，胸前血肉蠕動，傷口緊閉，只溢出少許幾滴鮮血。那一柄奪命的銀槍，是被他用堅硬的胸骨硬生生擋下的！

    “現在，你還覺得自己有必勝的把握嗎？”良平忽然又問，目光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五六成吧。”宋臨隨意笑了笑，並未注意到良平的神色。

    須知不久之前的‘鬼手刀封亭’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實力，也不過雷音十五鳴而已。

    而現在場中的徐海鵬氣勢狂暴，已是雷音十六鳴。

    甚至……還有隱藏。

    整個騰空樓陷入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徐海鵬的實力震驚。

    噠噠~~

    腳步聲靠近。

    王夢蘭低着頭，握緊僅剩的金槍，似仍未放棄。

    宋臨心下輕輕嘆息。她確實有不凡的勇氣，可惜，她卻忘了人只有活着，才有贏到最後的希望。

    他沒打算出手，但有一個人卻不想看見慘劇發生。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走到王夢蘭身前，攔下了徐海鵬。誰也沒有發現他是怎麼出現的，連宋臨都沒發現他是怎麼從身邊消失的。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無品刀客——良平。

    “良前輩？”徐海鵬聲音微沉。

    “我欠巨鯨幫一個人情。”良平沒解釋，也沒說什麼看他的面子這種話。

    一個人情。

    無品刀客良平的人情，是否值王夢蘭一條命？

    當然值！

    “哈哈哈，區區一場誤會，怎敢要前輩的人情。”徐海龍爽朗大笑，迎了上來，“前輩請入座，今夜是徐某招待不週了，望各位海涵。”

    雅座上。

    “笑面虎。”蘇彧。

    “哼。”宋臨。

    場中。

    良平點頭，拱手道：“如此，多謝徐壇主了。”

    片刻後。

    場面收拾整潔，王夢蘭被人送回了雙槍門，騰空樓內恢復熱鬧。彷佛剛纔的一場大戰、一條人命，都未曾發生過。

    一場風波竟就這麼平息了。

    而衆人談論的話題，則完全轉向了青面蛟龍——徐海鵬。

    “雷音十六鳴！他今年也才二十一歲吧？”

    “如此實力，已能與罡氣境高手比肩。便是與那妖刀宋臨相比，也相差彷彿。”

    “是被激得不想再藏了麼？”

    無數吹捧、讚揚頓時涌向那巨鯨幫的六房二公子，這一刻他彷佛才是今夜真正的主角，風光無限。連徐海龍的風頭都被他壓下去了。

    便是重新落座的良平，也不由感嘆一句：“蛟龍之相，明黃之命，果然不凡。”

    ‘不凡嗎？’

    宋臨心道。

    而後忽然發問：“師叔是什麼命格？”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便是不知，才能無畏。才能勇猛精進，探尋神府之道。”

    “那您現在距離神府境……”

    “還差一絲。”

    一絲？

    宋臨沒有再問。

    差一絲，可能真的只是一絲，但也可能是永恆的天塹。

    就像登山，前九百九十九步都是一米臺階。但最後一步臺階，卻有三米高。你若踏不過去，便永遠也不算登頂。

    但你若突然有天找到了三米長的梯子，或覺醒了能跳出三米的天賦，又或學會了輕功。這最後一步，確實就是一步。

    時間漸漸流逝。

    宴會進行到中期，徐海龍與各幫各派首腦的談判也到了緊要時刻。

    他又重新成爲宴會的中心點，集所有目光於一身。

    一旁的徐海鵬見到這一幕，似乎也有些失意。連灌幾杯酒後腳步略帶一絲虛浮起身，朝騰空樓頂走去。

    他當然不是去解手。

    而是想去樓頂看看風景，看看六百年前的岷江太守陳孤舟，是如何風光無限掌控整個岷江局勢的。

    他已如此努力。

    爲何……爲何他們的目光總是集中在大哥身上？

    徐海鵬不理解。

    也許他這輩子都無法理解了。

    一個身影悄然跟在他身後，也上了樓頂。那是一個身穿白衣，氣度冷峻，懷裏抱着一柄奇怪寶劍的劍客。從他的側臉看，似也十分英俊。

    雅座上。

    宋臨不由一愣。他似乎……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又有人要搶他人頭？

    這就是江湖的精彩嗎？今夜真是什麼古怪的事都見到了。

    “師叔，我去解個手。”宋臨匆匆往後院而去，走到騰空樓外腳步一蹬，悄然騰空而起數米，飛快跳上了三樓、四樓、五樓……

    “沒有？去哪了？”

    “可別壞了我的好事……”

    宋臨找了一圈，竟沒發現那劍客的存在，不由有些奇怪。

    那個人真的很奇怪。

    給他的感覺不僅沒有任何威脅，反而有幾分親切。同時也感覺不出對方的實力如何，似比那罡氣境頂尖的良平還要深不可測。

    “呱……”天空一隻野鳥飛過。

    宋臨已登上騰空樓頂，看到了一個靜靜憑欄而立的身影。

    “封兄？”

    徐海鵬倏然轉頭，有些意外的機敏。

    他驚訝地看着一步步走來的宋臨。

    “徐二爺好雅興，夜半憑欄，對月望舟，可是有心事？”宋臨緩步上前，將自身的殺意盡數收斂在胸口內。

    這個法子他很熟悉。

    當年刺殺陳孤舟時，他與漁夫孫二就在江邊演練過無數次。

    “哪有什麼心事，只是人多有些煩。”

    徐海鵬呵呵一笑，轉而道：“不知封兄上這樓臺來，可是也厭煩了下面的應酬？”

    “不是，我是來給你送件東西的。”

    宋臨望着廣闊的清源湖，淡淡道。

    “送什麼東西？”徐海鵬目光一閃。

    “徐兄幫我拿一下刀。”宋臨握着黑刀三更的刀身，將刀柄遞向徐海鵬，一手伸入懷裏。那徐家六房的二公子見狀並未懷疑，伸手接過黑刀。

    刀柄入手，他就更不可能懷疑了。

    別人的刀都在自己手裏了，怎麼可能會有危險？除非他還有第二柄……

    唰——

    “送終！”一點寒芒驟然而至。

    咚~一聲雷音剛要響起，忽如被一盆冷水澆滅的火苗。解魚刀穿透虛空，以詭異莫測的速度在徐海鵬胸前、喉頭、四肢連點十六下。

    “呃……”徐海鵬瞪大雙眼，整個人似被定在原地。

    而後。

    他身上驟然爆開十六個血洞，渾身力道如閘水般泄了出去。其中一刀將他的喉結聲帶也刺破了，連呼救的能力都沒有。

    這是什麼刀法。

    那奇詭難測的軌跡，雷霆般的速度，竟比剛纔遇到的金銀雙槍還快？

    不！

    簡直快了十倍！

    愚刀第四式——點睛。

    愚刀七式中最爲奇詭、狠絕的必殺一刀，刺殺之刀。其招式變換莫測，以短擊長，以點破面，專攻雙目。

    但這一次。

    宋臨沒有攻擊徐海鵬的雙目。

    觀鳥命格，亦可觀人。他這點睛之刀，豈非也能點人身各處要害？

    他今天一定要讓徐海鵬親眼看着，自己是怎麼將他施加在別人身上的痛苦，一點一滴還在他身上的。

    “呃……”徐海鵬努力蠕動喉嚨，似想問爲什麼。

    宋臨卻已奪過他手中一對蛟龍彎刀，沒有任何廢話。

    噗~~刀光劃過。

    空氣中飄起一片晶薄的肉片。

    它隨風而動，似比羽毛還要輕盈。

    噗~噗~噗~~

    片片雪花飄落。

    很快，騰空樓的樓頂，化作了一片雪與血的世界。

    “呃……呃……”徐海鵬憤怒地想要發出聲音，整個身軀在無盡的痛苦中顫抖，或許……還伴隨着無盡的恐懼吧。

    畢竟任誰看到自己的血肉一片片分離，飛到空中，相信他都不很難有其他情緒。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誰？”宋臨忽然笑了笑，手指搭在面具下沿，緩緩摘下鬼面。

    “……”

    徐海鵬瞬間瞪大了雙眼，似看到了比鬼還可怕的事物。

    “爲什麼不說話？伱不是每一次看到我，都要罵我的嗎？我記得你每次總喜歡罵我雜種，罵我廢物，罵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是浪費糧食……”

    “我還記得你很喜歡踩着我的臉，幫裏的老人看不下去時，你又說這不過是小輩間的打鬧……”

    宋臨一邊說着，一邊一刀刀片着肉。

    不得不說，徐海鵬的彎刀真的很適合片肉。他明明已經削了數百刀，那雄壯的身軀卻仍未倒下，甚至連雙臂都沒見到骨頭。

    “你說你，和我打打鬧鬧就罷了。爲什麼餘老大那麼一個豪爽大方的人，你也忍心害他呢？你爲什麼生來就這麼殘忍……你對他妻子這麼做的時候，可曾有想過今日？”他每說一個字便是一刀，便片下一塊肉。

    他每說一句話，嘴角的笑容便愈是濃郁。

    他好開心。

    他好快樂。

    但此時此刻，他的腦中卻不由浮現餘雄的面孔，浮現出幾個月前那個小院中的場景。

    ‘餘老大，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

    ‘賭五年、十年後，阿水若能成就一番出乎你餘老大意料的本事，你便請我喝一碗酒。如何？’

    ‘好！就賭一碗酒……五年、十年後，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請你這一碗酒！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猶在耳邊迴盪。

    十年約定未至，藍三水也未有所成就。

    可他這輩子……卻似再也沒有機會請宋臨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