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三月三，水神祭

    “成功了！”

    看着灰溜溜遠去的大雁，宋臨心中雀躍。

    蹉跎鴨子半生壽命，終於悟出鴨殺一刀。雖不是愚夫的無名刀法，卻更加適合自己。

    這是一式與命格天生契合，屬於他自己的刀法。

    隨後的日子。

    宋臨繼續跟着漁夫孫二修行，生活雖單調卻也充實。

    兜兜轉轉又過了三個月。

    岷江兩岸忽然熱鬧了起來。

    三月三，三水節。

    清河、黑水、岷江三江之地漁民們最重要的節日之一。

    在這一天，勤勞的百姓們會祭祀先祖，向傳說中掌管江河的三水娘娘祈福子孫安康，魚獲豐收……樸質的願景，一如漁民們樸實的心靈。

    天色剛亮。

    宋臨跟着漁夫孫二的腳步，朝着一處陌生的地方行去。

    不久後。

    一片巨大的陰影遙遙映入眼簾。

    無數青石壘砌的石壁，彷如一座從天而降的高崖截斷了半條岷江。這竟是一座高達二三百米，綿延數裏長的堤壩！

    在這個器具貧乏的年代，建造這樣一座堤壩，真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待宋臨跟隨孫二走近。

    他發現堤壩建造的時間似乎不長，一塊塊青石上雕鑿的痕跡清晰。

    “奇怪。”

    宋臨卻想着：“漁夫提着黃紙香燭，不去墓地祭奠親人，來一座堤壩下作甚？”

    沉默的漁夫尋了一塊乾燥的沙地，點燃香燭、紙錢。

    一縷縷青煙飄入天空。

    他對着空無一物的沙地，雙膝跪地，背影隱隱透出幾分壓抑。

    嗚~~嗚~~

    江風淒厲，彷佛訴說着一段往日的哀怨。

    一縷縷陽光撥開雲霧，照在數百米高的堤壩上。籠罩在堤壩陰影下的沙洲，卻好似一座幽暗的天淵。

    遠處行來一個又一個身影，手中提着香燭、紙錢。

    三月三，三水節。

    他們也是來祭奠親人的……

    忽然。

    跪在沙地中的孫二起身，擡頭仰望比山還高的堤壩頂部。

    手心之中，不知何時握住了一柄寒光閃閃的解魚刀。

    與此同時。

    巍峨高聳的堤壩上多了一個人影。

    那身影身穿華貴紫袍，負手而立。如一隻傲羽長空的孤雁，漠然俯視人間。

    【三月三，水神祭。】

    【愚夫十年如一日，苦練刀法。終於在綠柳堤上，等到了一直等待的人。】

    【愚夫第一劫——殺身】

    時間突然定格。

    巨大的堤壩，陰影中的沙洲，奔騰的岷江水……彷佛化作一幅巨大的畫卷。

    隨着視野無限拉昇。

    宋臨看到了堤壩上傲然而立的紫袍中年人。

    也看到了孤零零站在沙洲裏，漁夫孫二螻蟻般渺小的身影。

    還看到了無盡黃沙中，一截截裸露在外的枯骨。

    那沙洲好似埋藏了無數枯骨的墳冢，將長達數裏的堤壩圍繞其中。

    “咯咯咯~~~”

    一聲嘹亮的雞鳴，喚回了宋臨的意識。

    “我怎麼回來了？”他恍然回身，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河邊小屋。

    三年多的記憶點點滴滴開始在腦海中閃回，與漁夫孫二的相處，修至極境的浪裹功，修行饕食百氣圖的過程，領悟鴨殺一刀時玄妙的意境……

    這一次，竟都十分清晰。

    【你逆亂陰陽，顛倒乾坤。以水鴨之身相伴愚夫左右，隨他踏上了一條艱辛的復仇之路。評價：半生觀鳥，小有所成。】

    【你已渡過當前‘劫章’，進度留存。】

    【獲得命格奇緣——齒鱅魚巢（熾白）】

    一道道信息融入腦海。

    宋臨頓時面露恍然之色。

    “原來，只要在三月三這天陪愚夫到綠柳堤祭拜親人，便算是過了這一‘關’。”

    “而接下來，他將會遇到命中註定的仇敵，經歷殺身之劫。”

    根據輪迴命盤傳來的信息，下一次進入愚夫前世，故事會從綠柳堤這個‘場景’開始。

    正因如此，之前的經歷盡數成了既定的事實，化作真實的記憶出現在腦海裏。

    接下來。

    愚夫若是復仇失敗，這一世自然徹底結束。

    若是成功，則五個命格合而爲一，融入宋臨的命格，從此逆天改命。

    “綠柳堤上那個身影，就是愚夫一生的目標與遺憾嗎？”

    “渡過劫章，進度留存，還算合理。接下來的殺身劫，我就算失敗也保留了一部分記憶，饕食錄，鴨殺一刀，都是極爲珍貴的記憶。”宋臨心想。

    那麼。

    所謂的命格奇緣，又是什麼呢？

    念動間，愚夫命格上一縷白光化作輕煙，拂過贅婿命格。

    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浮上心頭。

    宋臨頓生明悟。

    他只需靜待幾日，那齒鱅魚巢的奇緣自會上門。

    叩叩叩~~

    門外嘹亮的雞鳴響起，伴隨着一陣敲門聲。

    “誰？”

    宋臨驀然轉頭。

    叩叩叩~~

    敲門聲不緊不慢，卻沒有傳來迴應。

    “嘎吱~~”

    宋臨打開房門，看到一名身穿華服的公子哥，身姿筆挺站在門前。

    “徐海龍。”

    宋臨眉頭一皺，神情陰鬱了下來。

    “臨弟，好久不見。”

    華服公子卻笑容燦爛，一臉熱切。

    “你來做什麼？”

    宋臨堵在門口，一點也沒有請人進門的意思。

    “昨夜行船剛回，還未及歸家便聽聞臨弟被趕出家門。爲兄特意先過來看看，你這幾日過的如何？”

    徐海龍關心地說着，探頭在屋內看了一圈。

    嘴角微不可察一勾。

    “看來，你過得並不好啊！”

    宋臨沒有吭聲。

    一身的粗衣與滿身富貴的徐海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海龍是徐家六房的長子，自小天資聰穎，十五歲便開始跟隨父親徐雲峯打理幫中事物，如今在巨鯨幫中已是一罈之主。

    相比他那個蠻橫無理的弟弟，此人喜歡在宋臨面前上演兄友弟恭的戲碼。

    兩兄弟號稱六房雙雄，一個武力驚人，一個狡詐陰狠。

    至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宋臨心裏很清楚。

    “唉，你這性子還是這般……又臭又硬。”徐海龍搖頭嘆息，苦口婆心勸道：“臨弟，不如聽爲兄一句勸，早些向家裏服軟……拿出你母親留下的東西。”

    “爲兄也是爲了你好。”

    “這樣我才好幫你勸勸大伯，接你回去享受富貴。”

    他說的真摯，展現出一個兄長關心愛護弟弟的完美形象。

    宋臨看着這張臉，卻只感覺噁心。

    “是麼？”

    他面色不變淡淡地道：“多謝徐壇主好意，我在這裏，現在過的很好。”

    “嗯？”

    徐海龍臉色微微一變。

    看着宋臨的眼睛，語重心長道：“臨弟，你的脾氣真該改改了。我知道你和你父親一樣不喜歡修煉，喜歡舞文弄墨，還講什麼文人風骨。”

    “可這樣的苦日子，你真能受得了嗎？”

    “最後說一遍，我母親，從沒有給我留下任何東西。”宋臨目光越過徐海龍，看也不看他，“至於能不能受得了，與徐壇主無關。”

    “我宋臨，已不是徐家的人。”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徐海龍搖頭嘆息，眼中已有一絲不耐。

    “一個月。”

    他豎起一根手指，鄭重道：“我要去一趟滄州，一個月後會回來接管黃蘆岸。我希望到時候……你能明白，徐家對你的好。”

    說罷。

    他轉身離開。

    呼呼呼——

    一個個身影忽然從四面八方躍出，緊隨徐海龍身後。一股股強大的氣息化作無形的壓力，罩在宋臨身上。

    宋臨後退三步，站在門後的陰影中。

    看着那些遠去的身影，默默握緊了腰間解魚刀。

    徐家的某些人一直對他虎視眈眈，認爲曾經飛速崛起縱橫三江的徐盛蘭，肯定給他留下了某些珍貴的東西。

    哪怕宋臨已經放棄所有離開巨鯨幫，也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當初他們逼了宋乘風一年，直到他死在病榻。

    現在，輪到宋臨了。

    逐出家門，一個月期限，不過是逼他妥協的手段。

    沉默許久。

    宋臨從牀頭的櫃子取出一個畫卷。

    徐徐展開，一幅‘俠女蒼龍圖’出現在眼前。

    畫面整體呈暗色調，背景有藍天、破碎的宮殿、三條交匯的河流……天空中，一條蒼龍俯衝而下，堤壩上的女子按着腰間的兵器，一手抵住那山嶽般的龍首。

    似只手擒龍，又似輕輕撫慰。

    這幅畫是宋乘風臨終前留給宋臨的。

    徐盛蘭確實沒有留給他什麼東西，但宋乘風有。

    所以他也不算說謊。

    那些人也不會想到，宋臨竟把他們處心積慮想得到的東西，明晃晃放在了明面上。

    因爲這確實是一副普通的畫。

    宋臨至今不知道這畫中藏着什麼祕密。

    宋乘風走的很蹊蹺，死前已經癱瘓一年無法說話。

    他推測畫中的女子，或許就是自己的母親——徐盛蘭。

    那個在別人口中性情乖張，武力強橫，如一朵盛開在三江之上的蘭花，橫壓了一個時代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