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以身爲種

    但古無敵不敢放鬆警惕，時刻提防着這些安靜燃燒的灰色火焰，他深知萬孽火的恐怖之處，絕不是什麼溫和的火焰。

    何謂萬孽？

    世間之“惡”千千萬，每一種“惡”皆是一層孽障，而萬孽火就是以無盡孽障爲原料燃燒起來的火焰。

    有一種說法是，世間的“惡”不消失，萬孽火就永遠存在，熊熊燃燒。

    如果這種火焰誕生出完美古火這一級別的種子，且被人融合，那麼這個融合者必將無敵一世。

    原因無他，完美古火級別的萬孽火太過逆天了，一旦掌握，必將成爲敵人的夢魘。

    只要對手心中有惡，有孽障，那麼萬孽火就能無聲無息的點燃敵手，直至將一身的惡燒盡，才會逐漸熄滅下去。

    可以說，萬孽火是諸多生靈發自內心恐懼的事物。

    十個紀元前，大名鼎鼎的萬孽王就是憑藉着一枚完美古火級別的萬孽火種，踏上了無敵之路。

    最終，他擊敗一衆競爭者，傲視羣雄，成爲了那一個紀元的佼佼者，證道仙王，高高在上。

    可是僅僅三個紀元之後，萬孽王就消失了，自此了無音信，世間再無他的消息傳出。

    此刻，古無敵身處的這片遺蹟便是萬孽王留下的道場，誰也說不清他留下此地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從先前經歷的考驗關卡來看，他很有可能是在挑選傳人，唯有符合他設下的種種條件的天驕才能繼承他的道統。

    但凡事都不是絕對的，作爲一個連道始境都不到的螻蟻，枉自去揣測一位仙王的目的，無疑是愚蠢的。

    如果是朝着不好的方面去想，去假設，他的腦海中能想到許多老怪物設下陷阱借體重生，奪舍天驕的例子。

    萬孽王有一定的可能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才建造了這片遺蹟。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已無退路，唯有向前，古無敵心中一橫，大步朝着萬孽火海深處走去。

    忽然，他察覺到了火海中的異動，轉頭凝視過去，看見了令人吃驚的一幕。

    只見火海涌動，時光碎片飛舞，交織在一起，共同演繹出昔日舊景。

    一個英武少年自大荒中走出，因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簇灰色的火焰，以此種道，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如彗星一般飛速崛起。

    草根出身的他，沒有背景，沒有人護道，需一個人面對來自外界的種種危機，每每遇見災劫，他都都能沉着冷靜，一一化解。

    他的境遇從一開始的各方排斥、打壓，到後來的頂級大勢力座上賓，他完成了華麗的逆襲。

    最終，在一千二百歲時，他成功合道，成爲了一位至尊。

    一萬一千年歲時，跨過天塹，登臨仙道領域，化作一尊真仙。

    隨後，紀元過半，這個生靈接連突破，來到了準仙王之境。

    當這一紀元快要結束之時，他做出了驚天壯舉，引動仙王劫，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無數劫罰蜂擁而至，對他進行拷問……

    在損失了大半條性命之後，僥倖通關，成功化作一尊蓋世仙王。

    隨後，這個生靈在自己的成王大典上登上了人生之中的最高峯，也可稱之爲高光時刻。

    原始古界的巨頭、仙王們一一到場，慶賀古界再添一位仙王戰力，仙域的仙王也來了數人，還有不少使者到場，向他表達善意，試圖將這位新晉仙王拉到自己的陣營當中。

    諸王齊至，只爲慶賀他的成王壯舉，浩大的慶典，讓這位新晉仙王的名號響徹三十三天，即使在那遼闊無疆的仙域，也浩蕩不休。

    當繁華落幕，秋風蕭瑟時，他已然嚐盡世間絢爛。

    接下來的歲月裏，這個生靈試圖再進一步，將仙王的道行推向絕頂。

    可是，萬般法門皆試過了，道行提升的速度依舊緩慢，甚至可以說是原地踏步。

    在仙王這個領域，什麼無上天賦，什麼無上血脈之力，什麼完美古種，完全沒用了，幾乎就是靠着時間去磨，一個又一個紀元，還不一定奏效。

    修道無果，他開始轉變思路，試圖開闢出一條新的道路，建立一個新的修道體系。

    處在仙王境界的生靈，誰都知道開闢新體系的好處，可是，縱觀歷史長河，成功的又有幾人？大多都死在了恐怖劫罰中，倒在了半路上。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邁入到了創法的行列當中。

    種道、生根、道始……合道……

    道種法的精髓便是融合一顆近道之種，與之共生，藉助種子的力量明悟天地大道，並且，注重大道本身。

    修行此種體系的生靈，若是在原始古界中催動大道進行攻伐，威能會大的驚人。

    可一旦離開原始古界，修行道種法的生靈就會受到巨大影響，戰力斷崖式下滑，除非是在同源的仙域內才不會萎靡。

    這個問題，修道種法的強者們其實早就找到了解決方法，可是，這種方法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損失掉一部分戰力，雖然比原先的斷崖式下滑好的多，但是，平白無故下，誰願意退後一步呢？

    況且，原始古界強大無比，怎麼可能說滅就滅。

    欲圖創法的仙王深思熟慮，決心開創一門以身爲種的無上大法，擺脫對古界依賴的同時，還能不損失自身戰力。

    看到這裏的古無敵不禁大吃一驚，以身爲種，這不是後世孟天正和石昊所走的道路嗎？

    在仙古紀元末期也有一大批人走這條路，可惜，結果很慘烈，不是廢了就是死了。

    沒想到，在比仙古紀元還要古老的歲月中，已經有生靈提出了這個概念，並準備付諸於行，這個生靈還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仙王。

    實在是不可思議。

    他接着望去。

    昔日舊景依然在流轉，向古無敵講述了那個古老時代，一位仙王試圖開創無上體系的種種經歷。

    他的“以身爲種”和孟天正、石昊的以身爲種有着些許的不同，後者是以自身爲種子，祭煉真我，開啓身體中一道又一道“門”，釋放潛能，修內道，不求大乾坤，最終，比肩大宇宙，完全仰仗自身。

    而這位仙王的“以身爲種”，則是以自己身軀爲古種，在每一顆血肉微粒中開天闢地，成就無盡大乾坤，藉此超脫在上，自在無極。

    想要做到這一切，首先要打破常規，改變自己和古種之間的關係和地位。

    原先的道種法中，修士與古種相融後，一同成長，一同登臨巔峯，是共生的關係，彼此成爲對方生命的一部分，是相互平等，互惠互利的。

    故此，一個修士一生只能融合一枚古種，超過這個數量就會引發反噬，爆體而亡。

    現在，要走以身爲種的道路，必須摒棄原來的古種，以自己的身軀爲主，以外界的古種爲輔，也就是說，原先的共生關係將變成主與僕的關係。

    一旦打破這種常規，那麼修士融合多枚古種就有成爲現實的可能。

    完美古種是外界大乾坤對道的精準闡述，可以作爲參考與對照，幫助修士開闢內乾坤，所以，融合的完美古種越多，以身爲種的成功機率就越大。

    隨後，這位仙王開始將理論付諸於現實。

    他冒着身死道消的風險，與體內那簇萬孽火種爆發激烈爭鋒，要壓制火種，打破原來的平等，將其掌控在自己手中。

    此刻的萬孽火是恐怖的，從最開始的一簇原始火種，跟隨宿主從弱小到強大，再到無上的仙王領域，可以說，火焰的威能，早已成爲宿主的一大殺手鐗。

    與萬孽火爭鋒，相當於和自己的殺手鐗動手，危險程度可見一斑。

    但是，爲了設想中的無上之路——以身爲種，他毅然決然的出手了。

    初時，萬孽火沒有反擊，一直在躲閃，向仙王散發朦朧的意識，表達出兩者共生的關係，漫長的歲月過去，他們之間早就成爲了一體，不分彼此，可是現在，宿主卻要打破這種平衡，強行掌控火種命運。

    只要被他得手，那麼，往後的歲月中，宿主可以隨意的融合更多的古種進來，再無“一身融一種”的規則束縛。

    與其他古種共宿一軀，這是萬孽火不可能忍受的事，關乎着某種禁忌。

    故此，它開始了反擊。

    一場關乎仙王性命的內戰爆發了，無論勝敗如何，對兩者而言，都是巨大的損失，因爲他們是一體的，生命氣息早已融合在了一起，二者之爭，相當於是一個生靈強行分裂成兩半，然後相互征伐。

    這場曠日持久的內戰一直持續了數年之久。

    結局是慘烈的，一尊高高在上的巔峯仙王，因爲這場內戰，跌落神壇，墜入谷底，輝煌不再。

    最令人惋惜的是，一人一種兩敗俱傷，各自步入毀滅的境地。

    只見一片焦黑的廢墟中，一個軀體似焦炭的老者倒在那裏，生命之火黯淡無光，搖曳不定，即將熄滅，距離他不遠處，一團灰色的火焰也病懨懨的，焰體不斷潰散，彷彿是在解體一般。

    老者眸光灰暗，望着右手手心處懸浮的一團聖潔妖豔的白色古火，喃喃自語道：“爲了開闢新路，我毀掉了自己，仙王道行，一朝作古。

    難道以身爲種，開闢體內乾坤世界，比肩外界大乾坤的道路真的行不通嗎？爲什麼我覺得這條路才是道種法的真諦？

    待到以身爲種成功，再以此爲起始點，踏出一條新體系，如此，大事可成。”

    他這般開口道，灰暗的眸子中迸發出璀璨的光彩，無比的懾人，可是轉眼間，又變得黯然無光，他忍不住仰天長嘆。

    “可惜，我沒有這個機會了，只能希翼有後來者繼承我的宏圖大志，將這條道路走通。”

    說着，老者的軀體開始解體，一點點消逝，一步步走向灰飛煙滅。

    最後的時刻，他用盡所有氣力，伸手一點，設下重重考驗，而後封閉道場，隱匿天機，徹底沉寂了下去。

    “從此世間再無萬孽王！”

    一聲嘆息，一位驚才豔豔的仙王隕落了，倒在了開闢新路的道路上。

    至此，昔日舊景的演繹來到了盡頭。

    古無敵觀盡了這位仙王的一生，他立在原地，久久無言，內心之中感慨萬千。

    這可是一位處在黃金歲月的仙王啊，就因爲試圖打破“一人融一種”的鐵律，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實在是難以想象。

    或許，他去尋一些志同道合的道友，也就是一羣仙王共同鑽研新路，結局就不會這樣慘烈了，就像開闢仙域體系粗胚的那羣老王一樣。

    可是，這個世間沒有什麼“或許”，一切都已發生，成爲了既定的事實，無法更改。

    現在，難倒仙王，並讓其付出生命代價的難題擺在了古無敵的面前。

    是頂着隕落的風險，繼承這位萬孽王前輩的遺志，將這條以身爲種的道路走通，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循規循距，老老實實的走道種法，按部就班的修行？

    前者，連仙王都死掉了，不滅的本源燃燒殆盡，就此灰飛煙滅。

    誰敢說自己能闖過仙王都不曾闖過去的難關？

    古無敵陷入了沉思，他摒棄一切雜念，詢問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自己，到底做何選擇。

    最終，他選擇了前者。

    “當諸天萬界都破碎，一切都毀滅，連大道都不復存在，那個時候，能依靠的只有自身。”他斬釘截鐵的自語，堅信以身爲種，不依賴外界大乾坤才是最強路。

    “朝聞道，夕可死，即使是飛蛾撲火，那又如何？至少有過一瞬間的輝煌與燦爛。”

    當他這樣去想時，前方漫長的古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老的祭壇，上面銘刻着古老的祭祀文，神祕莫測。

    古無敵當即就明白了，這是萬孽王留給後來者的突破之地，上面有各種佈置，對想要走以身爲種道路的修士大有好處。

    他沒有猶豫，大步邁出，走向祭壇。

    此時此刻，古無敵要做的事情和當年的萬孽王一樣，取消平等地位，讓天穹種成爲掌中之物，只有這樣做，才能打破“一身融一種”的規則與限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