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光明背後的齷齪

    繁星初上，夏爾望着窗外，終於可以不再露宿野外，但他卻無心睡眠。

    菲達克斯的出現，讓他隱隱感到有種不安。

    對於這個人的過往，夏爾知道的不多，畢竟菲達克斯雖然算不上沉默寡言，但平時話也不多。

    除了卡琳娜介紹過一些外，對於往事，他本人幾乎隻字不提。

    但是對於光明神殿，這位前聖騎士，是抱有極大敵意，甚至是憎恨的。

    這一點，夏爾非常確定。

    “他去了南邊。”

    夏爾喃喃自語着，車伕說光明神殿的教會，就在城南，剛好，菲達克斯離去的方向，也是那裏。

    本來這不關夏爾的事情，菲達克斯是一把火燒了那裏也好，還是去找熟人單挑也罷，都與自己無關。

    但是夏爾希望能從光明神殿拿到聖氣的使用方式，這個對自己很重要，畢竟魔力無法施展，所以想要擁有保命的能力，使用聖氣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藉着月光，夏爾看向自己的雙手，只見兩隻手正在散發淡淡的光芒。

    那是一種獨特的光，既聖潔，又純淨。

    這是聖氣的光芒，夏爾每天都在用魔力溫養聖氣，以至於現在他的體內，積存了大量這種東西。

    但他不會應用，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座寶庫就在面前，自己卻無法進入。

    很憋屈，很難受。

    哎……

    夏爾長嘆一聲，他本打算，今天去光明神殿碰碰運氣，至少多瞭解一些關於聖氣的信息。

    不過既然菲達克斯出現了，自己就只能放棄。

    畢竟那個傢伙現在，恐怕就在光明神殿的教堂裏，今天晚上的波卡里，註定不會平靜。

    自己還是離麻煩遠一點的好。

    同一時刻，城南，光明神殿的教堂。

    菲爾丁主教，正在率領波卡里教會的神職人員，進行禱告。

    作爲光明神殿的區域主教，菲爾丁的神情非常肅穆，他虔誠地跪倒在地，雙手合十，頂住前額，嘴裏默默唸叨着禱告詞。

    隨着禱告逐漸深入，他的身體開始慢慢綻放出光芒，如果夏爾在這裏，一定會感到驚奇，因爲這種光芒他很熟悉。

    那是聖氣的光芒。

    所有的神職人員，甚至包括波卡里的牧師，此刻都是露出激動的崇拜之色。

    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光明神賦予的神蹟，他們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獲得這樣的殊榮，獲得神明的垂憐。

    “感謝您，偉大的光明神，是您驅散了黑暗，將溫暖灑下世間。

    對於您的慈悲和憐愛，我們永遠心懷感激。

    所以，請允許我讚美您，並獻上最由衷的祝福。”

    菲爾丁說完話，當即高舉雙手，只見一團聖氣在掌心中凝聚，然後慢慢匯聚，緩緩上升。

    宛如一顆小太陽，將整座教堂照亮。

    “請允許我讚美您，並獻上最由衷的祝福。”

    有些神職人員，此時已經渾身發抖，他們跪在地上，不斷重複地說着，臉上甚至流露出一種病態的狂熱。

    這就是宗教的力量，信仰讓他們失去了辨識能力。

    聖氣的確很稀有，但還不至於讓人如此敬畏。

    如果是一名巫師，匯聚光元素，放出類似的巫術，這些人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反應。

    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爲他們信奉光明神，將這一切歸之爲神蹟。

    在他們看來，這不是人類擁有的東西，而是神，借部分人之手，在向他們展示。

    所以菲爾丁此刻不是人類，而是神使。

    他在執行神的意志。

    好吧，這些人已經沒救了，腦子已經完全被洗白，根本不懂得去分辨和懷疑。

    聽着身後此起彼伏的聲音，菲爾丁的嘴角微微翹起，畢竟作爲區域主教，他要的，就是這樣一批死忠。

    因爲只有這樣的人，才會言聽計從，心甘情願地給自己當狗，永不會背叛。

    按照光明神殿的教義，虔誠的信徒，每天要進行兩場禱告。

    分別在早上和夜間。

    相比之下，早上的禱告要更正式一些，晚上相對簡短。

    但是今天不一樣，爲了展示“神蹟”，菲爾丁特意將晚上禱告的時間延長，畢竟釋放聖氣，白天的效果，遠不如晚上這樣明顯和震撼。

    這也算是主教們的慣例了，畢竟“養狗”這種事，大部分主教都會去做。

    並且樂此不疲。

    作爲區域主教，菲爾丁掌管着一個規模不小的教區，包含了八座城鎮和數十個村莊。

    這是他第一次來波卡里，所以在禱告結束後，他並沒有離去，而是和這些神職人員，聊了好一會兒話。

    他很健談，懂得如何去把握人心，張口閉口，都把“光明神”掛在嘴邊，潛移默化地，樹立自己的權威，佔據制高點。

    這是一種馭人之術，菲爾丁已經將這個教會牢牢控制在手裏，牧師和其他神職人員都已經被他洗腦。

    彼此不是上下級的關係。

    而是奴隸主和奴隸。

    這些人已經完全被菲爾丁控制，他們認定這位新的區域主教，就是光明神派來拯救世間的，於是紛紛表明忠心，唯這位主教大人馬首是瞻。

    對於這個效果，菲爾丁是滿意的，他上任不到半年，下面的教會，大部分已經完全落入掌控。

    剩下的，就是在這些被自己洗腦的神職人員中，培養出幾個心腹，到時候整個教區，就完全成了自己的後花園。

    財富，名譽，女人。

    他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國王，在自己的王國裏，可以爲所欲爲。

    “你不該來這裏的，菲爾丁。

    因爲你來了，我就會忍不住想要殺了你。”

    等所有人離開，菲爾丁獨自留了下來，這時候，從光明神的神像後面，走出一個人，用冰冷的聲音，對着他說道。

    “我知道你會來，菲達克斯，而且你也清楚，我並不怕你。

    如果我連一個躲在維羅納，靠着巫師庇護的喪家犬都害怕，我也當不了一個主教。”

    菲爾丁看向來人，微微眯起眼睛，顯得很是從容。

    沒有表露出絲毫意外之色。

    “既然這樣，你就死吧，我在妮娜的墓前發過誓，一定要讓你們這些光明神殿的蛀蟲，付出生命的代價。”

    抽出腰間的長劍，菲達克斯眼中佈滿寒霜，他要報仇，而面前的主教，正是仇人之一。

    “蛀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光明神殿本就是靠金錢堆砌起來的，我們拿一點，有什麼不可。

    而且你以爲只有我們拿了麼？

    不，其實人人都有份，包括妮娜的家族，誰的手都不乾淨。

    她能夠錦衣玉食，能夠快快樂樂，都是建立在這些所謂“骯髒”的基礎上。

    結果她什麼都不懂，甚至還嚷嚷着要去揭發，呵呵，幸虧她死了，否則這個狀，就算告到大主教那裏，又能如何。

    難道大主教不知道？

    難道大主教的手，就是乾淨的？”

    面對長劍的威脅，菲爾丁毫無懼色，他面向菲達克斯，張開雙臂，彷彿在等待，等待這個前聖騎士，將劍插入自己的胸口。

    “是你們害死了她。”

    “不，害死她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的支持，她根本不會有勇氣去揭發，也不會死。”

    “你的詭辯救不了你。”

    “有本事就來殺我好了。”

    “那你就去死吧。”

    話音落下，菲達克斯一個箭步衝了過來，長劍散發着寒芒，直奔菲爾丁的胸口。

    然而就在他距離菲爾丁只有兩步的距離時，一道突兀的破空聲，傳了過來。

    菲達克斯不得不急忙後撤，只見數道人影，突然出現在菲爾丁身旁。

    那是一羣全身裹在黑色布袍中的人，他們手裏武器各異，有刀，有劍，甚至有斧頭和短矛。

    擡起頭，菲達克斯注意到，他其實已經被包圍了，不僅身後有人，就連教堂四周的天花板上，都佈置了人手。

    “這是你提前準備好的？”

    菲達克斯微微皺眉，他和菲爾丁不是第一次打交道，知道這是一個心機很深的人，出行到陌生之地，不可能不帶護衛。

    但是他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而且早就佈置好，等着自己闖進來。

    所謂的“自投羅網”，也不過如此。

    “菲達克斯，你背叛了光明神殿，背叛了你的信仰，辜負了光明衆神的信賴。

    放下武器吧，沒有必要再掙扎，我不會殺你，而會把你送回聖城，由教廷，來宣判你的罪過。”

    菲爾丁用嚴肅的口吻說着，而菲達克斯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我背叛了光明神殿？背叛了光明神？

    不，背叛的是你們，你們盤剝教民，中飽私囊，玷污了光明神殿的聖潔，也背棄了信仰。

    爲了隱瞞你們那些齷齪的事情，你們還殺死了妮娜，你們才是叛徒，你們才是應該被唾棄的對象。”

    菲達克斯舉起劍，指着菲爾丁，發出憤怒的咆哮。

    他知道，自己中計了。

    前幾天突然出現在老巴爾店裏的冒險者，是菲爾丁故意派來給自己送消息的。

    說起來，這個傢伙也夠狠的，竟然以身爲餌，設局誘殺自己。

    “我是光明神殿的主教，而你是被除名的聖騎士。

    到底誰才是叛徒？

    你問問那些教徒，他們是相信我這個主教，還是相信你這個被除名的聖騎士。

    所以，不要天真了，放棄那些幻想，你的堅持，沒有任何意義。”

    菲爾丁笑了，這是他設下的局，當初的疏忽，讓菲達克斯從聖城逃脫，這造成了一個隱患，所以今天，他要斬草除根，彌補當年的錯誤。

    “巧舌如簧，你只會欺騙那些無知的教徒罷了，對我沒用的。

    或許沒人會理解我，但這沒關係，今天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掉你，其他的，並不重要。”

    菲達克斯是聖騎士，論口才，肯定和菲爾丁這種專門忽悠人的主教根本比不了。

    但他有他的優勢。

    那就戰鬥。

    “殺掉我，那就要問問，我這些忠誠的部下了。

    他們都是百裏挑一的勇士，我不覺得，你一個人，能夠打贏他們全部。

    而無法打敗他們，你就殺不了我，所以，盡情掙扎吧。”

    菲爾丁是主教，不是戰鬥人員，他本身的戰鬥力非常有限，所以才花重金，打造了這樣一支私人武裝。

    充當自己的護衛。

    說起來，這些人的來頭，其實也不小。

    單論個體戰鬥力，他們肯定不是菲達克斯的對手，畢竟那是聖騎士，即便被除了名，被剝奪了所有榮譽，但實力尚在。

    要知道光明神殿的聖騎士，可都是百戰精銳，不僅武藝高強，而且戰鬥經驗豐富。

    不過相比之下，這些人差的其實也不多，他們或是帝國軍隊中的好手，或是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刺客。

    甚至，還有出身綠林，揹負官方通緝的亡命徒。

    總之，爲了收攏這些人，菲爾丁費了不少力氣，花了大價錢。

    而這筆錢花得值不值，今天就能見分曉。

    “那就來吧，看看你的這些走狗，能否保住你的性命。”

    菲達克斯冷笑着，他非常清楚，今天想要全身而退，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還不如拿下菲爾丁的人頭。

    一換一，也算值了。

    “把他殺了。”

    見菲達克斯氣場全開，菲爾丁的表情也變得凝重，畢竟對於聖騎士的實力，他是非常清楚的。

    於是他後退兩步，腳後跟站得穩了，才擺擺手，下達了指令。

    砰！砰！砰！

    收到信號，埋伏在房樑上的弓弩手，立刻放出箭矢。

    與此同時，前後兩方的夾擊，也隨之而來。

    菲達克斯見狀，臉上毫無懼色，他不管身後的人，帶着決然之色，徑直衝向菲爾丁。

    對於這個世界，他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愛人早已死在聖城。

    幾個兄弟，不久前也喪命在克諾爾墓園。

    如今見了仇人，即便知道中計，即便深陷重圍，他也抱着捨身成仁的想法，要與對方同歸於盡。

    他是聖騎士，即便被除名，他也依然要履行當年的諾言。

    作爲一名被光明神殿撫養長大的孤兒，他對神殿永遠是忠誠的。

    但是現在的神殿，已經變得骯髒，蛀蟲們不僅藉着光明神的名義大肆斂財，生活上更是驕奢淫逸，靈魂早已腐朽不堪。

    他失望了，但並沒有絕望，就好像今天，他即便是死，也要殺掉一隻害蟲。

    就在這座光明神殿的教堂裏，就在光明神的面前。

    所以，即便孤身一人，即便血灑當場。

    他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只爲對光明神殿的忠誠。

    只爲在愛人墓碑前，留下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