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西蕾雅

    赫爾墨巫師學院的屍體存放處，就在一位導師的高塔下方，距離維羅納城十幾裏，算是最近的巫師塔了。

    然而其他巫師的高塔，都是高高的，尖尖的。

    但看面前這座，矮矮的，平平的，只有不到十米高，而且全部由石頭胡亂堆砌，和違章建築差不多。

    也不怕哪天刮大風，直接塌了，把裏面的人壓死。

    深吸一口氣，夏爾邁步上前，輕輕敲了敲門，不多時，一個穿着麻衣，臉色蒼白的老僕，打開一道縫，探出頭來。

    好奇地盯着夏爾。

    夏爾：……

    對面只是看着自己，卻不說話，這讓夏爾感到一絲侷促，沉默一會兒，才開口道：

    “您好，我是謝爾塔.夏爾.尼拉賽赫，接了學院的任務，請問西蕾雅導師在麼。”

    看對方的穿戴，就知道是學院買來的奴僕，他們幾乎沒有地位可言，甚至不如那些逃到維羅納的流浪漢。

    但夏爾還是表現得很恭敬，給予對方尊重。

    看了看夏爾領口的顏色，對方沒說話，而是打開門，讓開一條路，示意可以進來。

    “謝謝。”

    夏爾微微躬身，隨後邁步而入，結果剛一進門，就感覺氣溫下降了十幾度。

    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夏爾並非沒有進入過巫師的高塔，但老實說，這座塔，實在有些“特別”。

    空間很大，但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到處都是雜物，而且充斥着防腐劑的味道。

    巫師大多都不太在意環境是否簡陋，但弄得和毛坯房似的，也不多見。

    老僕在前面走着，穿過一條不長的走廊，便示意夏爾進入一間屋子等待。

    夏爾沒有多說話，只是微微點頭，便進到裏面，老僕隨即走開，應該是去請示了。

    沒有等待太久，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夏爾擡起頭，只見一位戴着面具的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看上去年紀不大，淡金色的長髮披在肩頭，身材普通，穿戴普通，瞧着平平無奇，就和維羅納大街上，與你擦肩而過的婦人沒什麼兩樣。

    除了那張蒼白的面具。

    “您好，西蕾雅導師，我是謝爾塔.夏爾.尼拉賽赫。

    這次是接瞭解刨屍體的任務，才冒昧來訪，這是維亞利學長的推薦信，還望您能多多指導。”

    雖然夏爾沒見過西蕾雅導師，但是從對方散發出的魔力能夠感覺到，這個女人絕對是一位正式巫師無疑。

    而在巫師界，一名正式巫師，甚少會出現在另一位正式巫師的高塔內，因爲誰都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在自己的老窩裏，留下什麼東西。

    這很危險，漸漸成了一種禁忌。

    “我聽說過你，海妖夏爾，佐拉導師的弟子。

    不過你沒有任何實績，那些屍體都是學院好不容易弄來的，不可能隨便交給你處理。

    我需要先看看你的能力。”

    西蕾雅拆開信封，簡單掃了兩眼，便示意夏爾，跟着她走。

    這是要考覈了，畢竟作爲一名正式巫師，她需要先看看夏爾的“手藝”，才能決定是否把這項工作交給他。

    穿越走廊，西蕾雅繼續往前走，竟然直接到達了高塔的後門。

    還是那位老僕，他見兩人走來，便將門打開，只見這裏赫然有一個通道。

    此時夏爾才注意到，這座高塔的後門，竟然連接着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

    因爲走了沒多久，他們就進入一個三岔路口，一羣鎧甲守衛立在四周，沒有任何反應，但威懾力十足。

    “這裏是學院的屍體儲藏庫，不是我個人的。

    如果你的能力通過了我的認可，那麼下一次，你可以從另一邊進來，不用走我的高塔。

    另外這些守衛，是特製的傀儡，它們對能量很敏感，所以不要以爲沒人看見，你就能隨便帶點兒東西出去。

    如果被殺了，那麼即便是佐拉導師來了，也說不出什麼。”

    來到三岔路中央，西蕾雅給夏爾介紹着，她只是負責管理屍體庫，高塔是她個人的，之所以修個後門，僅僅是圖方便罷了，不能當做公共通道。

    而通過西蕾雅的介紹，夏爾也注意到另一邊，那也是一個通道，不過比西蕾雅這邊，要寬闊不少。

    很明顯，那邊才是“正門”。

    又簡單說了點兒禁忌，西蕾雅帶着夏爾向屍體庫走去，越往裏面走，溫度越低，到了一座鐵門前，夏爾甚至能看到上面的寒霜。

    “打開吧。”

    揮了揮手，只見門旁戴着頭套的壯漢，便轉過身，將鐵門拉開，似是許久不曾動過，鐵門發出沉悶的“吱嘎”聲。

    打破了四周的寂靜。

    搖曳的火光，將兩人拉出一道長長的身影，夏爾不禁捂住口鼻，因爲這裏的味道，實在有些難聞。

    消毒水，福爾馬林，屍臭，血腥味……

    總之，空氣裏充斥着各種難聞味道，別說普通人，就連夏爾這個見慣了屍體的外科大夫，都感覺有些受不了。

    不過看西蕾雅淡然的模樣，夏爾微微皺眉，他開始懷疑，這個巫師是不是已經沒了嗅覺。

    這個屍體庫非常巨大，他們沿着一條走廊向前，兩側皆是各種石室，架子上全是屍體，夏爾粗略計算，每一間裏面，至少有上百具。

    足足走了十幾分鍾，也沒有走到盡頭，夏爾開始不淡定了，他們起碼路過了兩百多個石室，屍體有多少？

    起碼兩三千了吧。

    作爲對比，他想起維羅納的人口，好像整座城，常住人口也不超過兩萬。

    看了眼幽深的走廊，夏爾粗略估計，這裏的屍體，最少也得有五千具以上。

    相當於維羅納人口的四分之一。

    這個比例，讓人覺得一陣後背發涼。

    好在深處，並非只有人類的屍體，有些石室裏存放的，是各種魔物，甚至一些體型很大的魔物屍體。

    一具就佔了一整座石室。

    夏爾見識太少，他只能認出極少數來，不過僅是如此，也足夠心中震撼了。

    畢竟其中一些可是中級魔物，堪比紫領學徒的存在。

    走廊的盡頭，是幾個類似解剖室的地方，有幾名僕從呆在這裏，見兩人走來，當即雙膝跪地，擺出臣服狀。

    “去七十一號庫，搬一具屍體來。”

    西蕾雅淡淡說着，隨後便帶着夏爾，看似隨意地走入其中一間。

    “屍體庫快滿了，而且有些屍體時間太長，必須要處理。

    具體點，就是七十一號，七十二號和七十三號，這三個庫裏的屍體，便是發出的任務。

    具體怎麼做，等屍體送來，我再給你講解。”

    西蕾雅說完話，便打開一旁的櫃子，從裏面取出皮衣和皮手套戴上。

    沒有戴口罩。

    “面具自帶過濾效果麼？”

    夏爾開始對西蕾雅的面具好奇了，雖然那東西看上去沒什麼特別，但是巫師的東西，本來就沒有“尋常”一說。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探究的時候，夏爾從另一個櫃子裏取出皮衣和皮手套，以及帽子和口罩戴上。

    或許是許久不用，這些東西散發一股怪味兒，夏爾覺得，如果長期接這個任務，那麼一定要弄一套獨有裝備。

    這種公共物件，實在不太衛生。

    就在夏爾感慨味道不好聞的時候，幾個奴僕，已經把屍體送來了。

    然而和一般的屍體解刨不一樣，這些奴僕把屍體送上手術檯後，並沒有離開，而是用鐵鏈，將屍體的手腳全部綁住。

    夏爾眉頭一跳，那些屍體早就僵了，這幾個奴僕看上去並不強壯，而且面無血色，竟然能掰得動僵硬的四肢……

    這個力量，起碼能夠手撕一個成年人了吧。

    就在夏爾觀察那些奴僕時，西蕾雅卻已經走近了屍體，她上下打量了片刻，滿意地點點頭。

    “這些屍體，都是學院從各地收集來的，自然不是普通的屍體，事實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變異特徵。

    而這些特徵很好辨認，你可以感應到魔力。

    現在給我指一指，這具屍體，都有哪些不同吧。”

    西蕾雅的話音落下，夏爾當即收回注意力，他看向屍體，微微皺起眉頭。

    屍體是個男性，赤身裸體，胸口有一道貫穿傷，看位置，應該因此斃命。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屍體應該已經存放了很久，即便是低溫保存，但全身上下依然遍佈屍斑，甚至整個身體，都呈現一種青紫色。

    “魔力麼？”

    觀察外表，似乎看不出什麼，但是透過魔力的感知，夏爾卻發現一些不同。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

    夏爾一連指出三個地方，分別在胸腔，腹腔和右大腿。

    “還算不錯，但是有些遺漏，這邊，也有異常。”

    西蕾雅點點頭，隨後指了指屍體的左肩胛骨，這時候，夏爾才注意到，那裏也有微弱的魔力流動。

    “現在進行摘除吧，胸腔是最複雜的，我先做一個示例。”

    話音落下，西蕾雅便舉起手術刀，沿着肋骨，切了進去。

    “這東西，好像微微動了一下。”

    就在西蕾雅切開對方胸腔時，夏爾提醒了一句，畢竟他看見，屍體的嘴，原來是閉合的，現在張開了。

    “變異的屍體，很大概率會成爲不死族，這也是爲什麼要鎖住它們的原因。

    不過沒關係，即便坐起來了，也沒什麼力量，它們大多數，並不具備攻擊性。”

    西蕾雅似乎見怪不怪，她的技術很嫺熟，在夏爾看來，已經具備外科專業水準了。

    隨着胸腔全部打開，他們很快就找到了變異的部位。

    那是一片肺葉，已經呈現一種玉質特徵，散發微弱的魔力，不強烈，很溫和。

    “把變異的器官收集起來，放在這個箱子裏，然後登記。

    儘量不要破壞其他組織，要知道雖然變異器官被摘除了，但也可能存在變數。

    好了，現在讓我看看，你的技術怎麼樣。”

    西蕾雅說完話，便把摘除的變異器官放在一旁的綠色盒子裏，然後將手術刀，交給了夏爾。

    夏爾沒有扭捏，接過來以後，便對屍體的腹部切了下去，手法非常熟練，並不比西蕾雅來得差。

    “很不錯，你具有這方面的天賦，不過很可惜，佐拉導師並不以這方面見長。

    怎麼樣，要不要轉到我門下。”

    見到夏爾的手法，西蕾雅明顯被驚到了，隨即提出一個非常冒犯人的想法，那就是讓夏爾更換導師。

    更換導師，在巫師學院是大忌，要知道巫師們大多淡泊名利，可不表示對打臉無動於衷。

    而在打臉行爲中，門下弟子投靠別的導師，無疑可以排在前三。

    如果夏爾真的更換了導師，佐拉這個紅袍巫師，恐怕會把西蕾雅的“違章建築”拆了。

    “非常感謝您的賞識，不過我無意更換導師。”

    夏爾禮貌的拒絕，他實在搞不懂西蕾雅是怎麼想的，佐拉可是紅袍巫師，她不過是個藍袍吧。

    作死也不帶這麼作的。

    “那真遺憾。”

    西蕾雅倒是沒有繼續說什麼，因爲夏爾已經找到了變異部位，一小節盲腸。

    屍體腐爛，消化系統是最先開始的，然而和其他部位不同，這一小節盲腸，竟然依然保持“新鮮”。

    夏爾將其切除，這時候，屍體開始劇烈反應起來，雖然很緩慢，但四肢明顯在掙扎。

    “不用慌，正常現象，不會維持很久，繼續吧。”

    見夏爾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西蕾雅淡淡說道，由此可見，的確是見怪不怪了。

    夏爾點點頭，於是繼續手術，取出了右側大腿骨。

    “變異只是一部分，沒必要全部保留。

    那邊有工具，把變異的那部分骨頭切下來就好。”

    看着夏爾拿着大腿骨就準備往盒子裏面裝，西蕾雅立刻提醒道。

    夏爾趕忙比量了一下，這個綠色的盒子不大，裝這麼一大根骨頭，還真的很困難。

    來到一旁的工作臺，只見這裏工具齊全，夏爾沒客氣，拿起鋸子，就開始切骨頭。

    最後將一小截玉質的骨頭切下來，隨後就把剩餘的腿骨，扔進了垃圾桶。

    等到切肩胛骨的時候，屍體的反應就顯得越來越激烈了，於是西蕾雅建議，讓夏爾等待片刻。

    果不其然，屍體過了一會兒，就不怎麼掙扎了，這時候再動手，明顯阻力小了許多。

    “很好，你已經證明可以勝任這份工作，一會兒做好登記，把盒子封裝，就算完成了一具屍體的處理。

    老實說，你很有天賦，跟着佐拉，有些可惜了。”

    西蕾雅嘆了一口氣，便離開了石室，似乎對沒有成功招攬夏爾，感到惋惜。

    “非常感謝您的器重，西蕾雅導師。”

    夏爾沒有膨脹，立刻深深施禮，作爲一名藍領學徒，能被一位正式巫師賞識，可是一件榮耀的事情。

    即便這個正式巫師，看上去不太靠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