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冷漠

    四顆血淋淋的人頭，被掛在綠堡的大門上，僕從們瑟瑟發抖，因爲這四個人，幾個鐘頭前，還和他們一起吃飯，一起幹活。

    巫師大人發怒了，直接將這四個人殺掉，沒有給出任何理由，或許僅僅是嫌棄他們手腳慢了吧，總之，他們就這樣死了。

    這件事聽起來很荒唐，四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掉了，竟然連個理由都沒有。

    但他們又能怎麼樣呢？

    那是巫師大人，他們想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

    夏爾透過窗口，注視着下面擡走的四具無頭屍體，他並不感覺恐懼，畢竟屍體這種東西，他早就見慣了。

    恍惚間，他想起曾經看過的紀錄片，在一些戰亂之地，沒有法律和道德的約束，人的生命，是可以被隨意剝奪的。

    而這個世界，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似乎，有點兒天真了。”

    一起經歷生死，更是共同完成了一場拯救同伴生命的手術，夏爾覺得，巫師們並非沒有感情，他們也懂得“友誼”和“憐憫”。

    看看身邊這幾位，不就非常爲彼此着想麼。

    但是一轉眼，卡琳娜就殺了四個人，沒有給出理由，甚至沒有說話，直接走過去，用巫術讓他們麻痹，然後割掉了他們的腦袋。

    僅僅因爲，這四個人進入了手術室，擡走了維斯，也就有嫌疑，聽到自己掌握聖氣的事情。

    是的，僅僅是懷疑而已，他們就失去了生命。

    巫師依然是一羣感情淡漠的人，“夥伴”只是夏爾的錯覺，或許他們的確會爲一些事情犧牲，但是有更多理由，隨隨便便，就去殺掉一個人。

    所以夏爾決定，將這一點牢牢記在心裏，否則有一天，他的下場，絕對不會比那四個僕從更好。

    “來吧，我們開個小會。”

    剛剛洗掉手上血跡的卡琳娜，招呼夏爾過去，她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很顯然，殺個人而已，她根本沒當一回事兒。

    跟在後面，夏爾看着卡琳娜的背影，彷彿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她的個子中等，身材一般，長相還算可以，戴着眼鏡，顯得極爲知性。

    看上去，就像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大學生。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貌似人畜無害的女人，隨隨便便，就收走了四條人命。

    而且就像喝水一樣簡單和自然。

    恐怕正常的女人，殺只雞，都會驚叫連連，搞得雞毛亂飛吧。

    而這個女人，殺了四個人，卻是如此的平靜和坦然。

    除了“冷漠”，他想不到另一個形容詞。

    來到他們最初待過的“會議室”，夏爾坐好，他看向桌子對面，只見圖拉姆和海蒂，正在笑着談論什麼。

    卡琳娜殺人時，這兩個人也在場，他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連驚訝都沒有，彷彿殺掉幾個僕從，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不僅是他們，就連菲達克斯，都沒任何反應。

    這說明，他早就見識過了。

    “人命，或許在這個世界，真的形同草芥吧。”

    夏爾不由得在心裏感慨，發現冷漠的並非只有卡琳娜，甚至不僅僅是巫師這個羣體。

    或許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冷漠的。

    “怎麼，覺得那四個人不該死？”

    看着夏爾有些微微出神，卡琳娜推了推眼鏡，不鹹不淡的說道。

    “不，我反而覺得，或許死亡，對他們而言，是種解脫。”

    夏爾趕忙搖頭，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和卡琳娜唱反調，她的方式或許有些激進，但畢竟，也是爲了自己着想。

    “不過是幾個僕從罷了，圖拉姆，缺少的人手儘快補上，綠堡的運轉不能出問題。

    這不僅是爲了你，更是爲了學院。”

    卡琳娜沒有再理會夏爾，而是轉過頭，對着圖拉姆說道。

    “好的，過幾天我就再去買幾個僕從。”

    圖拉姆點點頭，隨後就繼續和海蒂聊起來，他們似乎正好聊到有趣的部分，話癆少年可捨不得放棄這個能夠暢所欲言的機會。

    很明顯，他對那幾個人的死掉，壓根就不在意，僕從在他眼裏，或許和家畜沒什麼區別。

    “好了，你們都停下，我有事情要和你們說。”

    卡琳娜卻是皺起了眉頭，她要宣佈事情，而那兩個人自顧自的聊天，這讓她覺得自己“學姐”的威嚴，受到了挑戰。

    於是拍了拍桌子，目光中帶着一絲溫怒。

    聽到卡琳娜的語氣不善，倆人當即停止了聊天，再看到她的眼神後，倆人又趕忙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畢竟這個女人，他們惹不起。

    “人都齊了，那麼我就把接下來的事情做個說明。

    時間有限，我們長話短說。”

    卡琳娜起了個頭，隨後咳嗽兩聲，她不善於長篇大論，事實上，講話都不是她擅長的。

    “克諾爾墓園的問題，大體上解決了。

    所以圖拉姆，你需要寫一份完整的報告，將所有細節向學院和薩瓦爾導師彙報。

    但是，這個報告僅到我們離開克諾爾墓園爲止，不包括維斯的巫體改造手術，更不能透露夏爾掌握聖氣這件事。”

    卡琳娜的語氣很嚴肅，圖拉姆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維斯的手術他們沒有向學院申請，甚至沒向導師報備，所以出了問題，他們必須自己擔責。

    而卡琳娜，不想承擔這個責任，所以需要隱瞞。

    至少隱瞞一段時間。

    另外夏爾掌握聖氣的事情，這個同樣不宜外傳。

    畢竟聖氣是很稀有的，特別是在巫體改造中，在一些特定條件下，甚至能夠決定最終的成敗。

    所以這個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指不定被哪位導師盯上，直接把夏爾擄了去。

    倒不是擔心夏爾的安危，僅僅是因爲他們自己也需要聖氣，這或許會爲以後的他們，帶來巨大便利。

    甚至會成爲他們的一把殺手鐗。

    所以絕對不能讓給他人。

    故而幫夏爾隱瞞，其實就是幫他們自己，只爲將來，更好的利用。

    見圖拉姆和海蒂，都露出一副“我懂得”的神情，卡琳娜便點點頭，繼續說起來。

    “接下來，就是維斯的問題。

    他雖然還在昏迷，但情況已經穩定，不出意外，大概兩三天內就會醒。

    所以這段時間，我們需要留在他身邊，輪流值守，以便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

    另外夏爾，你需要每天給他輸入聖氣，以消耗和壓制死巫骨內殘存的死氣，有問題麼？”

    卡琳娜看向夏爾，她不知道這個佐拉導師的奇葩弟子，有沒有足夠的聖氣，來完成這項工作。

    “我儘量，畢竟聖氣，我也不多，能堅持多久不好說。”

    維斯體內的死氣有多少，或者說達到一個什麼樣的量，才能讓他脫離魔化危險，夏爾並不清楚。

    他只能含糊的表示，自己盡力而爲。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畢竟這件事，你也能拿到好處。”

    卡琳娜話外有話，但夏爾卻是一陣錯愕，他不知道，自己上哪裏去找好處。

    “我們需要在綠堡再逗留幾天，具體什麼時間回維羅納，還要看維斯的恢復情況。

    不過我們自己也要小心，大家都有傷在身，無法使用強力的巫術，這段時間抓緊時間恢復，圖拉姆，如果你這裏還有什麼好東西，不妨都拿出來，可以折算成學分，我們付給你。”

    話音落下，卡琳娜就看向圖拉姆，只見這個胖胖的小子，無奈搖搖頭。

    他手裏並沒有合適的藥水，能夠解決眼前衆人的問題。

    事實上他們的情況，已經不是普通的治療藥劑，能夠解決的。

    卡琳娜因爲使用禁術而遭到反噬，這種情況只能靠“養”，估計沒有一年半載，她根本無法恢復到正常的狀態。

    自己和海蒂則是魔力消耗過大，而且因爲戰鬥，內臟受了傷，預計恢復期在兩三個月。

    昏迷中的維斯，他的情況很複雜，傷勢肯定還有，但因爲巫體改造，具體的恢復時間，那就沒準了。

    至於夏爾，這小子看上去倒是沒有大礙，不過經歷那樣一場惡戰，估計也會留下一些傷病。

    不過考慮到他掌握了聖氣，這種堪稱“萬能藥”的神蹟，他的情況，估計是幾人中，最樂觀的。

    但是他沒有戰鬥力啊，如果遭遇敵襲，別說幫助其他幾人，他能自保，就算燒高香了。

    一時間，會議室裏的氣氛變得凝重，他們並非沒有敵人，不提那些克諾爾墓園裏的不死族，就是一些死對頭，誰還沒有三兩個。

    巫師是一個講究競爭的羣體，資源有限，分的人多了，自然落到自己手裏的，就少了。

    赫爾墨巫師學院禁止學員間自相殘殺，一旦發現，勢必嚴懲。

    但那僅限於巫師學院內部，如果是在學院外動手，大部分時候，學院都不會花費精力去探究真相。

    所以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因爲對資源的爭奪，難免惹下幾個仇家，如果身處學院內還好，對方不敢亂來，但在綠堡這種地方，就不一樣了。

    “希望沒人發現我們的狀態吧。”

    海蒂雙手合十，做了一個祈禱的姿勢。

    “總之，這段時間，我們儘量不要外出，不要泄露自身喪失戰鬥力的消息。”

    卡琳娜也是深吸一口氣，表情凝重。

    她的狀況幾乎是最糟糕的，而仇家，好像也是最多的。

    把事情說完，衆人又研究了些細枝末節的事情，比如圖拉姆的報告書裏，是否要提及他們受傷的事情，以及如果出現狀況，他們該採取何種方式，全身而退。

    至少，保住性命。

    總之，衆人聊了好一會兒，才各自散去，夏爾累壞了，他回到房間後，直接躺在牀上，倒頭便睡。

    其他人的情況，也都差不多。

    之後的日子，相對平靜，夏爾每天會給維斯輸入聖氣，以壓制死巫骨內蟄伏的死氣。

    說起來，那些死氣也頗爲“智能”，夏爾每次輸入聖氣，它們就會隱藏得更深一些，起初還能冒起一些淨化後的煙霧，但是兩天後，就很難見到一絲了。

    對此夏爾很好奇，他甚至想要把維斯的傷口拆開，好好檢查一遍，看看那個死巫骨的狀態。

    但是很遺憾，還沒等他實施，維斯就醒了。

    這是一件好事，畢竟當他清醒以後，就不需要每天大家換着班去看護，如果有狀況，他自己就會求救。

    但是對維斯而言，卻是未必，當他聽到在自己昏迷時，衆人給他做了一場巫體改造後，他的神情是懵的。

    “現在我們來算算賬吧。”

    維斯的旁邊，衆人圍在一起，卡琳娜推了推眼鏡，然後拿起筆和本子，一邊說，一邊記錄。

    “這場巫體改造手術，在場所有人都有份，按照出力不同，你需要支付的學分也不同。

    圖拉姆做得最少，所以你只需要支付20個學分。

    海蒂使用治癒系巫術一直維持手術狀態，所以你需要支付50個學分。

    我一直在旁邊支援，所以需要的學分多一些，要60個。

    夏爾則是主刀，可以說這場手術他的功勞佔了大半，即便打個折，也要100學分。

    移植的死巫骨是圖拉姆提供的，摺合市價，你需要再額外支付他50個學分。

    所以總共算下來，你需要支付280個學分。”

    卡琳娜算好了，還拿給維斯看，結果這個傢伙，竟然半天沒有反應。

    “不，又不是我要你們幫我做手術的，這個手術費用，我不能承認。”

    維斯大呼起來，280個學分，這和賣身契有什麼區別。

    “如果不進行手術，你的命就沒了。

    何況也算因禍得福，死巫骨可是很難遇到的材料，這一次，你的魔力必然暴增。”

    卡琳娜笑了，維斯則沉默了，他也是懂得的，死巫骨堪稱可遇不可求的移植材料，何況還是一根蘊含火元素的變異死巫骨。

    50個學分，值，簡直太值了，但這個手術費……

    多少有點兒黑。

    然而胳膊擰不過大腿，維斯雖然很不想認賬，但也不得不寫下欠條。

    畢竟他的學分根本不夠，無法支付這麼巨大的一筆開銷。

    “很好，夏爾那份，不用寫他的名字，改成我的吧。

    畢竟他還欠我很多學分，債務需要分擔一下。”

    就在維斯拿起筆，嘴裏不乾不淨地準備寫欠條時，卡琳娜突然開口。

    這讓夏爾和維斯都是一愣，不過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這個死三八，敢情一切都算計好了。

    原本只有夏爾一個長工，結果現在，又加上了一個維斯。

    真.算計到骨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