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未聞花名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煮熟了的螃蟹字數:4443更新時間:24/06/28 10:55:50
風,吹過髮梢,夏爾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眼。
坐起身,環顧四周,他不禁愕然,簡陋的房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山谷。
天空中的繁星閃爍,映襯着遍地鮮紅的花朵。
夏爾不知道這些花的名字,只知道好美,宛如幽蘭般的細長花瓣,淡黃色的纖細花蕊。
隨着風,輕輕搖曳,散發清香。
站起身,他發現空曠的山谷,有一棵孤獨的老樹,樹枝輕輕擺動,每逢微風拂過,便會傳來沙沙聲。
緩步走到樹下,夏爾擡起頭,只見樹冠遮天,卻不顯得陰暗。
啪!
他輕輕打了一下臉頰,感覺有明顯的觸感,這不似做夢,但是……
就在夏爾疑惑的時候,突然聽到悠揚的笛聲,轉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花叢裏,竟然站着一個人。
金黃色的長髮披在身後,粉色的長裙隨風輕擺,這是一位少女,恬靜而美好。
“你好……”
這個少女看着很詭異,但夏爾還是強裝鎮定,舉起手,想要打招呼。
但是話沒說完,那少女便睜開眼,夏爾後面的話,竟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少女沒有眼睛,深深凹陷的眼窩裏,只有一片混沌。
“你好,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
少女對着夏爾笑了,隨後緩步走來,只見腳下的花草,自動給她讓開路,彷彿在迎接它們的王。
“你……”
夏爾心中開始忐忑,對方那句話,明顯意有所指。
他的靈魂,的確不是這個世界的,這是他的祕密,而對方似乎已經察覺。
“不要那麼戒備,我找你來,是有件事拜託你。”
少女輕輕一躍,便坐到了樹梢,這個時候夏爾才發現,對方的身形,似乎有些虛幻。
這讓夏爾更緊張了,他感覺自己手心已經開始冒汗,畢竟他聽說過這種事。
人死後,靈魂會和肉體分離,或消散,或通往未知的世界。
而如果還能夠出現在活人面前不肯離去,那大概率,就是所謂的惡靈。
惡靈天然對活人抱有敵意,它們非常危險,夏爾沒有對付惡靈的經驗,如果對方要對自己不利,恐怕結局會很糟。
“我們來自同一個世界,所以我才會在你接近克諾爾的時候感應到。
不過老實說,你不該來這裏的,這裏已經是亡靈的國度,你若踏入,幾乎十死無生。
但既然你來了,我覺得,你或許可以嘗試一下,去讓他獲得解脫,不再糾纏於過去。”
少女說完話,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拍了一下手,接着道:
“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普利艾爾.溫妮.克諾爾。
也就是克諾爾伯爵的女兒,或者說,領主大人的長女。”
聽似淡淡的話,卻讓夏爾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他在晚飯時,問過一些克諾爾墓園的事情,知道這座城鎮,曾歸一名伯爵統治。
而那名伯爵的姓氏,就是克諾爾,準確的說,這座城鎮,就是以這位伯爵的姓氏命名的。
所以面前的少女,就是那位伯爵的女兒,也就是說,三百年前,她經歷過克諾爾城消失事件。
“三百年的惡靈,我,能打過麼……”
夏爾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對方來頭不小,自己現在孤立無援,如果真動手,恐怕沒有好果子吃啊。
“你可以叫我溫妮,朋友都這麼稱呼我。
現在輪到你了,叫什麼名字,藍頭髮的異界男孩。”
溫妮帶着一股戲謔的笑容說着,如果她還有眼睛,這個笑容一定很漂亮,可惜,那雙滿是混沌的眼窩,讓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恐怖。
“夏爾,謝爾塔.夏爾.尼拉賽赫。”
九十度鞠躬,夏爾將手放在肩頭,行了一個標準的貴族禮。
“也是貴族?”
“是的,我是尼拉賽赫男爵的次子。”
“尼拉賽赫男爵?沒聽過耶。”
“只是一個邊境的小貴族罷了。”
“哦,原來是這樣。”
溫妮點點頭,隨後蕩起雙腳,悠然地坐在樹上,似乎在想着什麼。
“您剛纔,似乎有事情需要我做。”
沉默持續了一小會兒,夏爾不禁試探性地問道。
“是啊,本來我是想拜託你的,不過現在有些不確定,畢竟你太弱了,恐怕很難辦到。”
“我的確很弱,不如這樣,你可以把事情告訴我,然後我去找些幫手。
畢竟我的學長學姐們還是很厲害的,他們都是赫爾墨巫師學院的紅領學徒,實力強勁。”
夏爾準備先穩住對方,然後脫離險境,與卡琳娜等人會合後,再商量對策。
“紅領學徒?
如果只是這個水平的話,恐怕也很難辦到吧。
畢竟他現在已經不一樣了,變得很強大,但也在力量中迷失,想不起自己是誰了。”
溫妮搖搖頭,覺得紅領學徒的實力,依然不夠看。
“那我去找我的導師,不瞞你說,我的導師是佐拉大人,她是赫爾墨巫師學院唯四的紅袍巫師。”
夏爾實在沒轍了,只能搬出自己導師的名頭救命。
“佐拉?
她已經是紅袍巫師了麼,看來時間真的過了好久啊,連她都已經穿上紅袍了。”
溫妮笑了,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望着天空,微微一笑。
“您,認識我的導師?”
見溫妮的樣子,夏爾不免升起一股希望,畢竟如果是導師的熟人,那這一關,有可能憑藉這層關係度過。
“見過一次,那個小姑娘很靦腆,我想想——記得那時候,她還是藍領學徒吧。”
夏爾不禁呆住了,想不到攀關係,攀到這麼遠,竟然攀到自己導師還是藍領學徒的年代。
巫師的壽命,是會比普通人長的,但只有正式巫師才會活很久,因爲他們的魔力,已經讓他們的身體發生改變,不管是否接受巫體改造,在那樣強大的魔力滋潤下,說是人類,已經有點兒不合適了。
至於佐拉導師今年貴庚,夏爾是不清楚的,畢竟正式巫師都對自己的年齡諱莫如深,何況還是一位女性。
不過看樣子,至少超過三百歲了,畢竟眼前這位三百年前的“古人”,和她是見過的。
“算了,你姑且試一試吧,如果你辦不到,等事情鬧大,自然會有人處理。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成功,畢竟他是我的愛人,送走他的,應該是我指定的人才對。”
溫妮說完話,露出惆悵的表情,過了一小會兒,才搖搖頭,身形一晃,便從樹上消失。
站在了夏爾身前。
“給你講個故事吧,如果你覺得可以試一試,那麼就去做。
如果覺得做不到,也可以拒絕。”
溫妮轉過身,背對着夏爾,邁着小步,向外走了走,然後在一朵花前駐足,蹲下身,輕輕撫摸。
“我來到這個世界時,也是一片懵懂。
這裏和我原來的世界相差太大了,帝國,巫術,教廷……
老實說,我感到很不適應,因爲我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兇險,宛如一座煉獄。
好在,我是伯爵的長女,天然的身份優勢,讓我不必面對許多困擾。
知道那句話麼——當你足夠強大時,再冰冷的世界,都會對你露出微笑。
畢竟高貴的身份,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就好像當一位富豪做慈善時,所有人都會誇讚他樂善好施,是個大大的好人。
沒人會去追究,這些錢是怎麼來的。”
站起身,溫妮轉了過來,她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但以這張漂亮的少女臉,講出這麼具有哲理的話,還是讓人覺得,有些違和。
“不過貴族也有貴族的麻煩。
複雜的人際關係,讓我感覺疲憊,而這個時候,格威爾出現了。
他是管家的兒子,是個次子,性格憨憨的,總是把事情搞砸。
但是他很單純,就像一隻小奶狗,忠誠,善良,樸實,而且努力。
我們年齡相仿,總是在一起玩,他曾發誓,長大後會成爲一名騎士,終身守護在我的身邊。
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每一天,我都會看着他練劍,從日升到日落,永遠看不夠。
就好像,他會陪着我過家家一樣,讓他扮演父親,他總是會臉紅,那個表情,我也永遠看不夠。
於是我們成了彼此童年最美好的記憶。
之後,我們長大了,自然而然地,情愫暗生。
身份的懸殊,漸漸讓他意識到,想要在一起,並不容易。
於是他決定建功立業,隻身前往帝都,希望在有所作爲後,能夠風風光光的回來。”
說到這裏,溫妮的表情突然變得哀傷起來,她擡起頭,望向星空,思緒漸漸飄遠。
“然而不等他回來,克諾爾城就被黑暗吞噬。
死亡成了最後的歸宿,而克諾爾家族,也永遠隨着這座城市沉淪。
自然,也包括我。
然而不久前,我突然醒來,驚訝地發現,格威爾竟然回來了。
那是他,但又不是他,氣息強大得可怕,彷彿他自己,就是死亡本身。
我無法靠近,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會回到這裏,但我知道,這不是好事情,因爲他的存在,死亡開始蔓延,不死者開始變得躁動。
這個世界很冰冷,我自從到來,除了他之外,就沒有感受過溫暖,哪怕是父母,也只是把名譽,地位放在首位,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我這個女兒。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希望這個世界被死亡籠罩,何況我知道,這絕非他的本意,因爲格威爾是個善良的孩子,他只是被力量矇蔽了。
他的內心依然是純粹的,我相信只要喚醒他,那麼悲劇就不會再發生。
所以我來到這裏尋求幫助,非常湊巧,發現了你這個同類。
答應我,去幫他解脫吧,即是讓他不再煎熬,也是讓我,能夠真正獲得長眠。
因爲無論是我,還是他,都不應該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溫妮說完話,忽然蹲下身,隨手摘下一朵花,緩緩走向夏爾,將花放在他的手心。
一股溫暖的光芒,在花朵中浮現,隨後慢慢地,這股溫暖穿過雙手,滲入夏爾的身體。
花朵漸漸枯萎,隨風消散,但是那股溫暖,卻在四肢百骸流淌,讓夏爾感覺好不舒服。
“你的巫體改造有問題,海妖的魔力是你駕馭不了的。
我可以幫你解決一些,就算是預付的酬勞。”
溫妮說完話,便伸出手,在夏爾的右手掌心輕輕一點,當即一股魔力涌入,夏爾驚訝地發現,一道聖潔的光芒,竟然在掌心浮現。
“這是聖氣,不同於魔力,很溫和,具有治癒的功效。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也夠用了,它就像一顆種子,在身體裏生根發芽,以後你只要用魔力不斷滋養它,它就會慢慢變得強大。
聖氣的用處很多,最善於此道的,是光明神殿,畢竟通過祈禱,可以獲得包括聖氣在內的許多神蹟。
可惜他們已經腐朽了,真正能夠掌握聖氣的人,越來越少。
之所以現在給你,是因爲聖氣具有驅散死氣,抑制不死族的特性,具體如何操作,你可以自己慢慢摸索,畢竟這東西是伴隨我出生而存在的,我死得早了點兒,並沒有把這個東西研究透徹。”
溫妮似乎在說其他人的事情,對於自己的死亡,顯得很是平靜。
但是夏爾卻不淡定了,他感受着掌心的光芒,身體微微顫抖。
他是知道聖氣的,畢竟這東西名聲太大,是光明神殿壓箱底的寶貝。
就像溫妮說的,聖氣的確是神蹟之一,傳聞只有主教以上,才有可能獲得。
結果現在,這東西竟然落在自己手裏,夏爾第一次希望,這千萬不要是場夢。
“好了,事情我都說完了,甚至報酬都給了,但是還不知道,你的答案。”
溫妮笑了,語氣似是打趣。
“我會全力以赴,絕不辜負您的囑託。”
夏爾再度行禮,這一次,他行的是屈膝禮,畢竟報酬都收了,怎麼可能不答應。
所以用帝國貴族,最高的禮節,進行迴應。
“很好,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溫妮同樣屈膝,並沒有因爲自己更強大,而失去禮數。
在這個世界,禮節幾乎是深入貴族骨髓的。
站起身,溫妮望向遠處,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鮮紅的花海。
美麗,神祕,悲嗆。
“這些花叫什麼?”
夏爾也看向那片花海,看似隨意地開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因爲只在夢中見過這個景象。
知道麼,我和格威爾曾經做過一個相同的夢,而那裏的景象,就是這樣。
我們約定,待到夢中回到此地,便今生不渝。”
溫妮惆悵着說道,而夏爾沉默許久後,淡淡地說了句
——原來是“未聞花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