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克諾爾墓園

    天，下起濛濛細雨，夏爾打着傘，拎着行李箱，走在空曠的街道上。

    老實說，夏爾不喜歡這樣的天氣，因爲水元素會顯得很活躍，這讓他感覺手腳都是溼漉漉的。

    今天是出發的日子，不過卡琳娜學姐把一堆事情交給他後，便不知道去了哪裏，所以他只得獨自趕往集合地。

    “喲，夏爾，這裏這裏。”

    來到約定好的地方，只見一輛大篷車停在路邊，海蒂學姐掀開簾布，正對着他揮手，顯得極爲熱情。

    夏爾笑笑，微微點頭示意，快步走了過去。

    “卡琳娜沒有和你一起來麼？”

    上了車，海蒂一邊幫夏爾拿行李，一邊開口問着，似乎很是關切。

    “她很早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兒，但應該不會太晚過來。”

    夏爾也不清楚卡琳娜的行蹤，只得略顯敷衍地答道。

    “希望她能準時吧，克諾爾墓園可不近。”

    維斯從懷裏拿出懷錶，秒針在嘀嗒走着，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還有不到十分鐘。

    微微皺起眉，露出不滿的神色。

    “如果她沒按規定時間到達，你準備怎麼做。”

    海蒂瞥了一眼維斯，拱火般地說道。

    “當然是……等。”

    好吧，事關卡琳娜學姐，維斯的高冷人設，持續不到一分鐘，就宣告破碎。

    “我想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了，她已經到了。”

    就在海蒂準備繼續逗維斯玩的時候，夏爾出聲了，兩人順着視線望過去，只見街道遠處，正有一輛馬車向着他們而來，坐在車伕邊上的，正是身穿雨披的卡琳娜。

    “應該沒有遲到……

    何況我想，就算遲到，你們也不敢自己走。”

    馬車緩緩停下，卡琳娜向着三人望了一眼，語氣帶着不容置疑。

    確實，除了這位大姐頭，剩下三個都是渣渣。

    維斯重傷，海蒂不善戰鬥，夏爾和普通人差不多。

    遇上幾個稍微強點兒的死靈，這個組合極有可能全軍覆沒。

    一時間，三人都是尷尬的笑笑，連硬氣一點兒的話都不敢說。

    “菲達克斯，出來打個招呼吧。

    海蒂和維斯你都見過，那個藍色衣領的，是佐拉導師的弟子，你可以叫他夏爾。”

    卡琳娜對着後面揮揮手，當即一個中年小鬍子，就探出頭來。

    微微點頭示意。

    “這是菲達克斯，以前是光明神殿的聖騎士，這次僅憑我們可能有些吃力，所以我找了他和他的部下來幫忙。”

    卡琳娜淡淡說着，並沒有太多介紹，但夏爾卻是心中一驚。

    光明教會是這片大陸上的“國教”，他們擁有一套不同於巫師的獨特體系——神職人員可以通過祈禱，召喚神蹟降臨。

    治癒疾病，消除瘟疫，據說主教級別的祈禱，甚至可以改變氣候。

    降下甘霖，驅逐寒霜。

    相對的，聖騎士就是光明教會的武力成員，他們獲得過“祝福”，對付不死者，擁有極強的戰鬥力。

    不過聽卡琳娜的介紹，這個菲達克斯是“前任聖騎士”，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不屬於教會了。

    這裏面肯定有故事，但夏爾並沒有打算去刺探，畢竟事不關己，知道多了，絕非好事。

    既然人已經齊了，也沒有閒聊的打算，於是卡琳娜下了車，與夏爾等人會合，之後示意車伕，可以出發了。

    克諾爾墓園處於一片山地中，距離維羅納倒是不算遠，他們日夜兼程，除了必要的休息時間外，一直在趕路，於是三天後，便來到那片山地的外圍，也就是赫爾墨巫師學院在這裏的據點——綠堡。

    這是一座建立在小山頂端的城堡，面積不大，略顯殘破。

    在維斯看來，與其說這是城堡，不如說是烽火臺更合適一些。

    “嗨，你們終於來了，知道我這段時間有多麼擔心麼，那些死氣越來越濃郁，不死者的行動範圍一直在擴大，我真害怕他們跑出來，到時候想要處理就難了。”

    馬車來到城堡外，只見大門推開一道縫隙，穿着粗麻布襯衫的矮胖小子從裏面走出來，滿臉笑容，張開雙臂，一邊走，一邊碎碎唸叨着。

    “圖拉姆，如果我是你，一定先搞清楚情況，再去向導師求助。

    另外，你最好離我遠點兒，身上那股臭味兒，隔着老遠我就聞到了。”

    卡琳娜見到這人，當即捏着鼻子，用厭惡的語氣說着。

    “卡琳娜學姐，知道我有多……好吧，你們一定很累了，還是先進來，一邊吃東西，一邊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圖拉姆原本還想和師姐弟們敘一下同窗情誼，結果看到卡琳娜指尖亮出的光芒，當即停下腳步，讓後面的人把門再推開一點兒。

    作爲學弟，圖拉姆深知這位學姐的可怕，一言不合就出手，而且毫不留情。

    最關鍵的，自己是真打不過啊。

    卡琳娜不是薩瓦爾導師最強的弟子，但絕對是最瘋狂的一個，暴脾氣點火就着，幾乎所有學弟，都捱過揍，不躺個十天半月，根本下不來牀。

    隨着大門被徹底推開，兩輛馬車緩緩駛入，城堡裏的僱從們開始忙碌，有牽馬的，有卸貨的，儘可能顯得勤快些。

    畢竟這些都是巫師老爺，怠慢不得。

    “這麼多人伺候着，怎麼樣，拿着學院的錢，在這裏當大爺，感覺不錯吧。”

    海蒂倒是很熱情，她跳下車，拍了拍圖拉姆的肩膀，打趣着說道。

    “算了吧，如果有得選，我還是希望待在學院。

    但誰讓我抓鬮輸了呢，只能被發配到這裏，和坐牢差不多。”

    圖拉姆則是苦笑着搖頭，他的這番話，倒是出自真心。

    沒人願意接這樣一個活兒，哪怕每年有二十個學分入賬，還有一筆不菲的，可以自由支配的經費。

    畢竟接下這個任務，就相當於當個守墓人，每天都要在墓地裏轉悠，雖然不辛苦，但隨時面臨危險。

    何況那些僱從，都是貧苦的農奴，多少還帶點兒毛病或殘疾。

    畢竟這鬼地方，但凡有個其他活路，也不可能來。

    學院不允許僱傭異性，所以天天對着一羣顫顫巍巍，說話都不利索的大老粗，有多難受，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見了師兄弟，圖拉姆才會這麼絮叨，這麼熱情，畢竟這種環境，他沒發瘋，都算意志力堅強了。

    “到底怎麼回事，導師只是讓我們過來幫忙，但沒說具體要幹嘛。”

    維斯則是更關心任務，他不是第一次來，能夠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死亡氣息，正在城堡內彌散。

    綠堡建在克諾爾墓園外圍，理論上，不應該有這種死氣才對。

    “說來話長，飯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邊吃邊聊。”

    聽到維斯的話，圖拉姆的臉色也嚴肅起來，他示意讓人去準備餐點，自己則是拉着衆人，來到城堡內，一間不大的會議室裏。

    “我也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墓園的死氣幾乎一夜之間暴漲，不死族也開始變得活躍。

    好消息是，它們目前還在墓園裏，沒有向外擴展的跡象。

    壞消息是，死氣正在變得越發濃郁，並不斷擴散，如果置之不理，恐怕會有大麻煩。”

    圖拉姆非常認真地說着，隨手拿出一張羊皮地圖，在桌子上鋪開，然後在上面用石灰筆，畫了一個圈。

    那是死氣籠罩的區域，已經蔓延至山地的邊緣，距離最近的村莊，不到二十裏。

    “克諾爾墓園不會無緣無故變成這樣，我們需要深入，找到原因。”

    卡琳娜也嚴肅起來了，她雖然暴力了一點兒，但並不傻，知道這種事情如果處理不好，會造成多大的災難。

    最關鍵的，會對赫爾墨巫師學院的聲譽，造成很惡劣的影響，畢竟大陸上的巫師學院很多，大家都想看對方笑話。

    如果讓學院丟了臉，那麼他們接下來的校園生活，絕對不會很美好。

    “現在深入，恐怕並不容易，死氣太濃郁了，不死族大量出現，就連我，也只敢在邊緣活動。”

    “那是因爲你太弱，也太慫了。”

    圖拉姆剛表示目前狀況的困難，結果就被卡琳娜一句話懟了回來。

    他怒不可遏地看向卡琳娜，但是視線剛有觸碰，便舔舔嘴脣，又把腦袋低了下去。

    這個學姐真的惹不起啊。

    算了，忍着吧。

    “我覺得圖拉姆學弟說得沒錯，現在的情況的確很難深入。

    克諾爾墓園內部環境複雜，而且死氣變得濃郁以後，會發生很多改變，包括地質上的改變。

    何況，我們都知道那裏埋葬着什麼。”

    維斯開口了，在幫圖拉姆挽回一些顏面的同時，也點出了那裏的兇險。

    衆人：……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唯有夏爾，露出滿是疑惑的神情。

    “克諾爾墓園下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麼？”

    他是真的不知道，於是只得小聲問起身旁的海蒂。

    “你不知道？”

    聽到夏爾的詢問，海蒂發出驚呼，這時候屋子裏的人都看過來，包括菲達克斯都投來一副瞧傻子的視線。

    “三百年前的克諾爾，人口超過十萬，是極爲繁榮的城鎮。

    但是某個夜晚，死亡之門突然降臨，城市消失了，變成了起伏的山脈，死亡的氣息終年縈繞，不死族時隱時現，所以便被冠以‘墓園’之稱。

    有傳言說，城市並沒有消失，而是被壓在山脈之下，十萬冤魂依然住在那裏，等待有朝一日，重現人間。

    與此同時，也將死亡灑滿大地。”

    海蒂給夏爾講着，那是一段被塵封的歷史，充滿了絕望，被帝國高層列爲禁忌，普通人根本無從得知。

    只有巫師們——才不管那些官老爺的禁令。

    “就因爲這樣，學院才搭建了這座城堡，派學員常駐這裏，觀察克諾爾墓園的情況。”

    卡琳娜補充着說道，對於這段過往，紅領學徒大多都清楚，也只有夏爾這個小白，才不知道。

    但也不怪他，畢竟他進入學院學習，才一年多的時間，不清楚很多隱祕和傳說，才是正常的。

    “所以，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圖拉姆其實是最着急的，其他人是過來幫忙的，實在不行，可以躲，可以拖，但是他不行。

    即便無法解決，起碼也得把死氣暴增的原因找出來，否則根本沒法和學院交代。

    “我們必須進去，死氣暴增一定是中心區出了問題，大概率，是在這兒。”

    卡琳娜曾經進入過墓園，知道一些特殊的地方，比如她現在指着的山脈中心處。

    那裏是一處谷地，一直是死氣最濃郁的地方，傳聞裏面有一扇門，可以直達地下，前往已經消失的克諾爾城。

    “喂，那個地方，活人根本進不去好吧。”

    維斯舔舔嘴脣，感覺一陣喉嚨發乾，那個地方連導師都沒進去過，更別提他們這些學徒了。

    “誰說進去了，我們只需要在外面查看情況，通過死氣的濃郁度和不死族的活動，記錄數據，然後做出推斷。

    至於後面該採取什麼行動，那就是學院的事情了，我們只是學徒，如果不死族出現一支大軍，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事情進行上報。

    最多幫忙轉移周圍城鎮的民衆。”

    卡琳娜聳了聳肩膀，顯然她並沒有逞強的打算。

    “我看行，如果只是觀察的話，以我們現有的實力，倒是可以辦到。”

    圖拉姆點點頭，他贊成卡琳娜的提議，畢竟他們只是學徒，對付三兩只不死族還好，但如果數量太多，或者等級太高，那他們也是無能爲力的。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定下了，今天我們好好休息，明天就出發，儘量在事態更加嚴重前，找到起因。”

    卡琳娜說完話，用視線環顧四周，見沒人反對，便拍拍手，表示先吃飯，然後讓圖拉姆安排房間，今天好好休息。

    綠堡地方不大，但客房還是有幾間的，夏爾被分到單獨的一間房，只有不足十平米，陳設也極爲破舊和簡陋。

    但他依然滿意，畢竟比風餐露宿強多了。

    “還是小瞧了巫師世界的詭祕啊。”

    望着窗外剛剛升起的月亮，夏爾躺在牀上，自言自語着。

    他沒有想到，克諾爾竟然是這樣一個地方，原本還以爲，只是一個大型的亂葬崗呢。

    如果事先多些瞭解，他是絕對不會來的，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不來都來了。

    感嘆幾句，倦意便襲了上來，一路上的舟車勞頓，讓他太過疲憊，於是歪着頭，就這樣睡了過去。

    他沒有發現，就在月光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在他的窗口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