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藍領學徒

    赫爾墨巫師學院不是很大，佔地也就幾千個公頃的樣子，十幾座高塔零星分佈着，中間隔着山丘，河流和森林。

    學院沒有圍牆，也沒有大門，但是從遠處看，卻有一座城市，坐落在學院中央。

    那是維羅納，一座人口過萬的城鎮。

    學院裏面出現城鎮，在這個世界並不稀奇，因爲巫師們需要各種材料，學院也需要經費維持，所以他們會聚攏人口，形成獨立的體系。

    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一個“自由地”，帝國的法令在這裏不奏效，不管你在外面是江洋大盜，還是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只要到了這裏，願意遵守赫爾墨巫師學院的規定，那麼就可以安然無恙。

    一輛馬車，緩緩來到維羅納的城門前，守衛當即走過去，要求來人表明身份。

    維斯從車廂裏露出半個身子，他不必出示任何證件，身上的黑色法袍，以及那繡着赫爾墨巫師學院標誌的紅色衣領，就是最好的身份證明。

    守衛們見到是一名中級巫師學徒，當即躬身行禮，不敢多說話，直接放行。

    這就是巫師世界的法則，實力，就是一張永不過期的通行證。

    “等一會兒你先下車，回到宿舍等消息。

    我需要把他們兩個帶到登記處，然後寫一份報告遞上去。

    上面需要審覈，如果沒什麼意外，這兩天他們就會通知你，去領取新的法袍了。”

    維斯看了一眼身旁的兩個“累贅”，有些無奈地對着夏爾說道。

    他想不明白，夏爾爲什麼要帶他們回來，這讓自己的報告不得不增加很多內容，從而把事情講得“更真實”。

    “麻煩您了，維斯學長，這一路上多謝您的照顧，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請您儘管吩咐。”

    夏爾趕忙微微躬身，表情不似作假，畢竟這一路上，他感受到來自這位學長有意的“示好”。

    只是他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但這不是什麼壞事，即便自己晉升到初級巫師學徒，如果有一位關係不錯的中級巫師學徒“罩着”，也會獲得許多好處。

    兩個人互相客套一會兒，這時候，馬車經過一個路口，夏爾趕忙表示，自己這就要下車了。

    “這幾天不要亂跑，儘量在宿舍待着，可以多溫習一下功課，要知道即便你晉升了，但基礎不牢固，依然走不遠。”

    維斯說完話，比了個手勢算是行禮，隨後拍了拍車板，車伕便揮動鞭子，馬車再度啓動。

    “願偉大的巫神之靈保佑您，維斯學長。”

    夏爾則是摘下帽子，用最正式的方式，躬身行禮，然後目送馬車遠去。

    巫師學院的學員宿舍，並不是集中的。

    因爲學員需要冥想，對環境的要求較高，所以他們的宿舍，宛如星辰一般，分佈於維羅納的各處。

    當然，不可能每個人都分到獨立的院落。

    至少小豆丁們沒這個資格。

    所以夏爾的宿舍，是與幾個學員同居在一座三層小樓裏，位置還算不錯，遠離鬧市街，倒也算得上安靜。

    “夏爾，你回來了。”

    來到宿舍門前，正好有兩名女學員走出來，見到夏爾，當即圍了過來。

    她們都是577屆的學員，算是夏爾的同窗。

    擁有金色長髮的是瑪格麗特，她是帝國一位伯爵的女兒，雖是貴族，但沒什麼架子，性格開朗，喜歡新鮮事物。

    褐色短髮的則是布蘭達，她的父親是一位騎士，她從小接受貴族教育，性格較爲靦腆。

    三個人同樣來自帝國東北部的納賽爾大區，考慮到彼此老家的距離不超過一千公裏，四捨五入一下，也算是老鄉，故而關係頗爲親切。

    “是的，剛剛回來，很抱歉，格麥爾荒原可沒什麼特產，所以沒有禮物帶給你們。”

    夏爾微微一笑，攤開雙手，擺出一個無奈的樣子。

    “沒關係的，我們不需要禮物。”

    布蘭達似乎沒聽出夏爾開玩笑的意思，趕忙解釋，反倒是瑪格麗特一把抓過夏爾的手，不斷地問東問西。

    她對格麥爾荒原很好奇，在學院裏，很多人都提到過這個地方，但她從來沒去過。

    瑪格麗特一直纏着夏爾嘰嘰喳喳，最後布蘭達以上課要遲到爲由，才把她拉走。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麼？”

    看着兩個女生遠去，夏爾淡淡地說了一句。

    相比起伯爵，騎士要窮得多，雖有冊封，但不算貴族，沒有封地。

    運氣好的，能在城鎮混個治安官。

    運氣不好的，只能依附某個小貴族，拿着微薄的薪水過活。

    所以布蘭達，明顯要比瑪格麗特成熟許多，知道審時度勢。

    不再去想那兩個小丫頭，夏爾進入宿舍，只見這是一棟堅固的三層建築，一條走廊將整棟樓分成兩部分，一面對着街道，一面對着後院。

    相比而言，對着後院的一側更好，不僅向陽，而且更爲僻靜。

    可惜夏爾的房間是對着街道的，還是一樓，極爲嘈雜。

    “是因爲當初沒有賄賂管理員麼？”

    輕嘆一聲，夏爾無奈地拿出鑰匙打開門，緩步走進了房內。

    他的房間不大，但設施很齊全，書桌，衣櫃，牀，沒了。

    好歹他也是個帝國男爵之子，雖然是次子，沒有繼承權，但是這個簡陋的環境，還是多少有點兒過分。

    但能怎麼樣呢？

    他沒有錢，兜裏甚至比布蘭達這個騎士的女兒還窮，因爲領地很偏遠，當初來的時候，堂堂男爵，竟然只給了兒子一枚金幣作爲生活費。

    一枚帝國金幣，看起來不算一個小數目，要知道一個農民，恐怕十年都未必能夠賺到。

    但這點兒錢，要支撐他在赫爾墨巫師學院五年的生活，這就顯然不夠用了。

    所以夏爾猜測，原主之所以要接受巫體改造，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快要吃不上飯了。

    小心地將長矛和盾牌放好，夏爾微微嘆息。

    這兩樣東西都是他租來的，如果弄壞了，以他現在的經濟狀況，根本賠不起。

    好在看樣子，並沒有什麼損傷，明天還給公會，估計不會被刁難。

    躺回自己的牀，夏爾緩了一會兒，隨後他睜開眼，起身來到書桌，隨手拿了一本《巫術基礎概述》，便讀了起來。

    就像維斯學長說的，他雖然達到了藍領學徒的條件，但基礎不牢固，就很難再提升。

    他必須提高自己的價值，只有這樣，佐拉導師才有可能出手，解決自己身體裏的麻煩。

    所以他必須多學習，何況因爲巫體改造，他已經很久沒有去上課了，進度甚至落下同期學員不少。

    “雖然沒有直說，但似乎維斯學長，在暗示我不應該繼續做水元素的冥想。”

    看到書裏關於元素特性的文章，夏爾突然皺起眉頭。

    他每天想要舒服地入睡，就必須做一番冥想，而且是貼合水元素的。

    他明白這是因爲他擁有海妖的器官，這種冥想可以安撫它們。

    不過在字裏行間，他也發現了問題，冥想某個元素類圖鑑，會增加該元素的親和度，而他本身親和的元素，不是水元素，而是光元素。

    要不要換一個圖鑑呢？

    夏爾陷入沉思，畢竟他曾經嘗試過，冥想非水元素的圖鑑，那些器官，就顯得極爲暴躁，好似在反抗。

    “算了，還是等結果出來再說吧。”

    回想起那種五臟六腑都在“暴動”的滋味，夏爾不免心有餘悸。

    雖然維斯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是夏爾還是覺得，這件事最好還是徵求一下佐拉導師的意見，才能做決定。

    所以，他需要晉升，畢竟一位紅袍巫師，可不是他想見就能見到的，只有成爲佐拉導師的弟子，他才有提出問題的資格

    等待是一種煎熬，好在夏爾並沒有等太久，就在他回到宿舍的第三天，一隻貓頭鷹，突然飛到了他的窗口。

    咚咚咚……

    貓頭鷹啄着窗玻璃，夏爾趕忙將窗戶打開，只見貓頭鷹看了看他，隨後竟然口吐人言。

    “謝爾塔.夏爾.尼拉賽赫，我是加託.埃爾鬆導師。

    恭喜你，通過了初級巫師學徒考覈，請你明天上午，前往我的辦公室，領取新的長袍。”

    貓頭鷹簡短的說着，隨後也不等答話，扇扇翅膀，自顧自飛走了。

    夏爾站在原地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興奮的高舉雙臂。

    他通過了，一切塵埃落定，“作弊”並沒有被發現，畢竟埃爾鬆導師，可不會和自己這個“小豆丁”開玩笑。

    畢竟那是一位正式巫師，而且掌管維羅納的日常事務。

    對於自己這樣的見習學徒而言，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但是秉承“謹慎”的原則，夏爾並沒有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哪怕是瑪格麗特和布蘭達，他也是守口如瓶。

    畢竟他的領口還是黑色的，在更換顏色以前，什麼都可能發生。

    第二天的太陽剛升起來，夏爾便早早出門了。

    巫師大多喜歡清淨，所以才會住進高高的尖塔，但是埃爾鬆導師不一樣，他需要管理這座城鎮的大事小情，所以常年待在城鎮中央的一棟小樓裏。

    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當這位藍袍巫師選擇了世俗的權利，就說明他已經放棄在巫師這條路上，繼續往前走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悲哀。

    小樓旁，是充當教學樓的幾棟大建築，往日裏學員都會來這裏上課，但是因爲夏爾來得早，所以還沒什麼人。

    不過守衛並沒有因爲還是早飯時間，就玩忽職守，他們攔住夏爾，在得知是受到埃爾鬆導師召見後，就讓他在這裏稍等，自己需要先去稟報。

    大概過了一刻鍾，守衛回來了，他們請夏爾進去，並貼心地告知，埃爾鬆導師的辦公室，就在二樓最裏面的房間。

    夏爾表達了感謝，他緩步走入，發現這裏幾乎沒有其他人，顯得格外安靜。

    一樓很空曠，只有幾張裝飾畫，而到了二樓，夏爾驚訝的發現，這裏連裝飾畫都沒有。

    要知道赫爾墨巫師學院並不窮，維羅納的經濟狀況也好於帝國大部分同等規模城鎮。

    但作爲“鎮長”的辦公地，如此“寒酸”，實在出乎意料。

    或許是表示“清廉”，也或許是作爲一名正式巫師，覺得裝飾品這類“俗物”很低級，反正看着四周空空如也，夏爾不由得開始緊張。

    深吸一口氣，快步穿過長廊，他來到一棟寬闊的大門前停下。

    他敲了敲，在得到允許後，推門而入。

    “你來了。”

    一位老者坐在辦公桌前，似乎在批閱什麼，他微微擡頭，用深沉的目光看向夏爾。

    “您好，尊敬的埃爾鬆導師。”

    夏爾趕忙行禮，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導師，但是如此近距離，還是頭一遭。

    導師不是學員們隨便就能見到的，要知道巫師是個特別悶的職業，他們不是在做實驗，就是在做實驗的路上。

    根本沒工夫搭理這些小豆丁。

    哪怕是埃爾鬆這種不準備繼續往前走的巫師，也是一樣。

    所以夏爾入學以後，在課堂上見到的，基本都是一些學長，以藍領學徒居多，偶爾會出現幾名紅領的中級學徒。

    那已經是他“社交圈”的天花板了。

    所以能夠見到埃爾鬆，這位藍袍巫師，對夏爾來說，也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感覺有些拘束，夏爾低下頭，不敢直視對方，這讓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我還有事情要處理，所以時間不多。

    東西都在那邊的櫃子上，你自己取就行。

    另外佐拉導師託我給你帶句話，說是當你通過考核後，就先自己找點兒事情做，她要出一趟遠門，至少需要半年才能回來。”

    埃爾鬆說完話，便擺了擺手，示意夏爾自便，隨後便移開視線，繼續沉浸在手裏的文件中。

    夏爾心中一驚，他迫切需要佐拉導師幫自己解決巫體改造遺留的問題，結果她卻走了，那自己這段時間拼死拼活還有什麼意義。

    至少半年才能回來，自己還有那個時間麼？

    夏爾感覺自己的內臟，最近越來越不安分，身體的其他器官，也開始被同化，比如昨天晚飯時，瑪格麗特甚至詢問他晚上唱的什麼歌，感覺很好聽。

    夏爾敢肯定，他沒有唱歌的習慣，特別是在深更半夜。

    但是在夢裏，他卻經常坐在礁石上對着月亮唱。

    由此可見，侵蝕越來越嚴重了，估計等半年以後，佐拉導師歸來，會驚喜地發現，自己的徒弟，已經成了一頭真正的海妖。

    正好可以進行新的巫體改造試驗。

    套上新的長袍，撫摸藍色的領口，夏爾站在小樓前，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

    一直以來的打算落了空，雖然成功晉級，但麻煩依然沒有解決。

    而且沒有一絲方向……甚至建議。

    “哎，還是去請教學長吧。”

    現在無法求助導師，夏爾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諮詢一位相熟的紅領學徒。

    如果有選擇，他真的不想去找那個人，但是現在能夠幫到自己的……

    轉頭看向一條深邃的小路，夏爾微微嘆息，計劃沒有變化快，這或許，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