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狼養大的人

    城外西郊，一片寂寥，只有如水的夜色和酣睡的羊羣。

    葉天龍和百通明壓低身體，趴在草叢中，聚精會神地聽着周圍的聲音。

    過了許久，周圍還是一片寂靜。

    百通明只覺得自己的眼皮格外的沉重，頭也昏沉，一聲悶響，他的腦門砸落在草地，陷入了黑甜的夢境。

    葉天龍見狀，啞然失笑。

    他繼續警惕周圍的聲響。

    又過了不知多久。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葉天龍突然聽到草叢中傳來的動靜，像是什麼在接近他們，不，準確的來說，是在接近羊羣！

    來了！

    葉天龍眼前一道黑影閃過，他知道那個不明怪物來了！

    他迅速拔出木石劍劈去。

    啪！

    劍觸碰到一處柔軟，發出一聲類似拍打的肌膚的聲響。

    葉天龍微微一驚。

    那黑影旋即就被木石劍猛烈的劍風衝撞，斜斜飛了出去，倒在地上，發出一聲嗚咽：“嗷唔！”

    狼叫？難道是狼？

    葉天龍心中念頭一閃而過，又衝了上去，漸漸對準黑影，正準備一刺貫穿。

    黑影周身忽然散發了一股詭異氣息。

    彷彿千匹惡狼奔騰而來，殺意洶洶！

    是戰意！

    葉天龍吃了一驚，後退幾步。

    戰意加持之下，黑影衝了上來，速度是剛纔的兩倍之快。

    葉天龍回過神來，握着劍又衝了上去。

    長劍貫空，直刺而出。

    那黑影不躲，反而又衝了上去，兩股巨力衝撞在一起。

    轟！

    雙方各自暴退數十丈。

    葉天龍心底騰出一股熱意，他踏地而起，又猛地衝了上去，與黑影相撞。

    一次兩次，打得天色都破曉了。

    葉天龍卻越戰越猛，渾身戰意沸騰。

    黑影是他遇見的第一個純粹的戰意使用者，機不可失，學習！感悟戰意！

    葉天龍沒有用劍招，出劍收劍，純粹地靠着自己的戰意行事！

    戰意澄澈，真氣運轉！

    漸漸地，黑影的速度越來越慢，似狼的嗚咽聲竟然微微透着女子的聲線。

    葉天龍沒有多想，一劍掀翻了黑影，飛身上前，一把制服住黑影。

    距離驟近，入手一片溫潤的肌膚。

    葉天龍驚愕地看去，哪有什麼黑影，身下赫然是一個不着寸縷的女子。

    一雙眼烏黑發亮，頭髮很長粘結在一塊，渾身也都是污泥，指甲猶如狼爪般鋒利。

    來不及多想，葉天龍一把脫下身上的外衫罩在女子身上。

    他疑惑道：“你？”

    那女子卻並不講話，不像剛纔那般兇惡，喉間嗚咽着，用自己的頭蹭着葉天龍的手臂，這舉動是在示弱！

    但是在葉天龍看不見的地方，女子的眼中閃動着未泯滅的野性。

    百通明突然驚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靠近葉天龍：“大哥，抱歉，我睡着。那怪物又出現嗎？”

    葉天龍一臉爲難地看着女子，低聲應道：“它出是出來了，只是它好像並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個女子。”

    百通明聞言一臉驚愕：“啊？”

    他睡意全散，快步跑來。

    “我去，還真是一個女子！”百通明驚叫一聲。

    就在他準備湊過身來看看的一瞬間，葉天龍身下的女子動了，一臉兇相地朝着百通明呲牙，喉間還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吼。

    “嗷嗚！”

    女子野性未消，手一伸，鋒利的指甲險些劃破百通明的臉。

    百通明嚇了一跳，身體猛地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葉天龍攔着女子。

    女子便喉間嗚咽一聲，一臉委屈地看着葉天龍。

    百通明驚呆了，這個女子是個兩面派！還會在大哥面前撒嬌賣萌！我大哥豈是你裝瘋賣傻能夠欺騙的！更何況，我可是大哥的兄弟！你慘了！

    百通明一臉信誓旦旦地看着女子，嘴角勾起一個得意的笑，用口型對那女子道：“你慘了。”

    雖然女子不知道百通明在說些什麼，但是她能感覺到百通明身上那股欠欠的氣息，她呲牙威脅，喉間又是一聲低吼：“嗷嗚！”

    百通明剛開口：“大哥……”

    他就看見葉天龍一臉若有所思地盯着女子。

    葉天龍開口道：“通明，你看，這女子好像是一個狼女。”

    百通明吃了一驚：“狼女！大哥，你認真的嗎？狼女可是只有話本才有的故事！這……這不太可能吧！”

    葉天龍冷靜道：“你仔細看看她。”

    百通明依言照做，剛纔一晃眼只大致知道是個女的，現在一看，這女子尖牙尖爪，行爲確實是像野狼一樣，還習慣“嗷嗚”叫。

    還真是狼女！

    百通明聲音頓了頓：“那，那我們怎麼辦？我們的任務目標恐怕就是她了，要把她交出去嗎？”

    葉天龍看着女子，那一雙烏黑的眼眸就像妹妹的雙眼一樣，澄澈得彷彿只有他的身影。

    他不忍道：“我不忍心。把她交出，恐怕是把她推入火坑裏，一個稀有的狼女，想也知道她會經歷什麼。她那雙眼就像小清的眼，那麼澄澈……我……”

    百通明知道大哥是想到他妹妹葉清了，相依爲命的兄妹分離這麼久，大哥心底一定很苦！

    他心疼大哥的遭遇，打斷道：“大哥，你別說了，我懂！我們救她！就是我們該怎麼向巴郎老爺交差呢？”

    葉天龍沉吟。

    片刻後，他開口道：“我們犯了一個錯，她雖然出現在了這裏，但是那麼多羊恐怕不會是她一個人殺死的，應該是她領頭，身後還跟着一些尾巴。”

    音落。

    草叢裏窸窸窣窣鑽出來一羣紅豺狗，一窩蜂地衝向了羊羣，準備大快朵頤。

    百通明一臉欽佩，當初跪下認哥果然是他做下的最明智的決定。

    葉天龍微微一笑：“它們就是我們要交差的東西了。”

    就在兩人談話間，葉天龍身下的狼女忽然移動猛地一動，幾個閃身，身影就消失在了草叢中。

    百通明大叫道：“大哥，她跑了！”

    葉天龍冷靜道：“不急，我們先解決這羣紅豺狗。”

    音落，葉天龍就衝了上去，劍招綿延，一劍一隻紅豺狗。

    狗頭沖天而起，鮮血飈濺！

    百通明緊隨其後，長鞭亂舞。

    十息之內，地上橫七豎八全是紅豺狗的屍體。

    葉天龍沉着道：“你在這裏守着以防還有剩下的紅豺狗，我去找那個狼女！”

    百通明點頭：“嗯！大哥，千萬小心！”

    狼女四肢行進，右側草叢間有痕跡，葉天龍順着右側的痕跡一路找尋，來到了一處山洞間。

    山洞有些隱蔽，門口草叢茂密遮蓋洞口。

    葉天龍貓着腰走進去，一片昏暗中，綠色的宛如鬼火幽靈一般的眼睛突然出現，嗜血的視線一直注視着葉天龍。

    緊接着一聲兇惡狼嚎：“嗷嗚！”

    聲音中的威脅意味很明顯，但是葉天龍絲毫不懼。

    他知道這只狼應該是狼羣遺留下來的病狼或是老狼，它沒有力氣襲擊入侵自己巢穴的人，只能寄希望於狼嚎的威脅。

    葉天龍的雙眼漸漸適應了昏暗的洞穴，他看向那雙幽深的狼眼。

    那是一匹病弱的母狼，灰色的鬃毛乾枯無光，身子瘦骨嶙峋，肚子癟得幾乎只隔一層皮，身上的肋骨歷歷可數。

    葉天龍剛準備靠近母狼。

    突然，他的背後一道勁風襲來，尖銳的爪子幾乎貼着他的背脊劃過。

    緊接着，葉天龍的眼前一道黑影晃過，果然是那個狼女。

    狼女擋在母狼面前，脊背拱起，呲牙望着葉天龍。

    葉天龍用柔和的語調道：“我沒有惡意，你別害怕。”

    狼女沒有放鬆警惕：“嗷嗚！”

    她又飛撲了上來，雙手鋒利的指甲猛地抓了上來。

    葉天龍側身躲過。

    但那狼女渾身戰意沖天，又斜撲了上來，嘴巴大張，準備撕咬葉天龍手臂。

    無奈之下，葉天龍動手了。

    他一把摟住狼女的腰肢，將她放倒在地上，手刃高高舉起，準備劈向狼女的脖頸。

    老母狼動了。

    它猛地躍至狼女的身前，身體橫斜，顫抖着擋住葉天龍，喉間嗚咽，像是在求饒。

    葉天龍放下了手，老母狼便立刻坐在地上，顫抖喘氣，狼女一臉憂切，來回在母狼身邊移動。

    老母狼久久不見好。

    狼女雙目盈淚，哀求似的看向葉天龍，在地上翻滾，向葉天龍露出她最脆弱的脖頸和腹部。

    “唔，嗷嗚。”狼女嗚咽，她在向葉天龍求饒。

    葉天龍看着老母狼，如此營養不良的母狼他也是第一次見，是因爲哺育了狼女嗎？他不知道。

    葉天龍把帶來的一塊乾肉扔了過去。

    老母狼低頭嗅了嗅，舌頭一卷，吃了進去。

    吃完，老母狼的力氣恢復了些，不再喘氣，但依舊虛弱。

    它看了看葉天龍，又看了看狼女，突然向狼女嗚咽道：“嗷嗚，嗷嗚。”

    音落，還用鼻尖仰向葉天龍。

    狼女也看向葉天龍後，嗚咽回道：“嗷嗚，嗷嗚。”

    葉天龍看出來了，一人一狼在交談。

    老母狼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喉嚨間的嗚咽也更加大聲和急促：“嗷嗚，嗷嗚！”

    狼女的聲音弱了下來，她哀切地嗚咽一聲：“嗷嗚。”

    狼女嗚咽着往葉天龍身邊靠，她的眼底充盈着淚水，一步三回頭，每次回頭都看向老母狼。

    而狼女每次回頭後，老母狼喉嚨間的嗚咽聲就會更急促。

    終於，狼女到了葉天龍的身邊，她低着頭，用頭蹭了蹭葉天龍的腿，她在臣服！她在認葉天龍爲狼王！

    葉天龍看着老母狼，它是真的把狼女當做自己的孩子哺育，用跨越種族的母愛照顧着狼女，而自己對於母親的印象卻只有一片空白，只有妹妹和自己相依爲命！

    老母狼見到狼女的動作以後，它又顫抖着身體靠近，蹭了蹭狼女，突然一聲淒厲至極的嚎叫：“嗷嗚！”

    緊接着它使出全身力氣，毫不猶豫地一頭撞向了洞口那突兀的石尖上，腦漿和着鮮血染紅了岩石和一大片地面。

    它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狼女一聲悲號，衝上前去，不停地用頭拱老母狼的身體，哀嚎聲不絕於耳。

    葉天龍知道，這是老母狼最後的愛，它不想拖累狼女。

    多麼深沉的母愛。

    葉天龍震驚了。

    狼女慟哭，滿臉血跡，昏死了過去。

    葉天龍輕嘆了一口氣，安葬完老母狼，葉天龍給狼女穿上衣服，就帶着狼女離開了洞穴。

    牧場。

    百通明迎了上來。

    咚咚咚。

    葉天龍覺得心臟在劇烈地跳動，體內的血液奔騰不已。

    不行，情況不對，得讓百通明和狼女先離開。

    葉天龍聲音有些急促：“通明，趁現在天還早，你帶着這個狼女先離開，我去交差。”

    “好，大哥！”百通明沒有猶豫，當即揹着狼女離開。

    葉天龍目送百通明揹着狼女走遠，他的心臟突然又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