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南街屠夫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歷史系之狼字數:3062更新時間:24/07/05 09:29:19
    一個臉幾乎被鬍鬚所蓋住的壯漢闖進了學室裏。

    路去病一愣。

    他認識這個人,這是縣中的賊捕掾,是個契胡,叫乞樓難或。

    他身邊還跟着些散吏和卒,皆持刃。

    乞樓難或那捲曲的鬍鬚實在太有辨識度,不少學子竟都認識他。

    剛剛走出屋門的寇流,此刻更是被嚇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乞樓難或的眼神在他們之中搜尋着,淺綠色的眼眸恍若惡狼,令人膽寒。

    在諸多學子之中,他鎖定了自己的目標。

    他的個頭並不高,可相當的強壯,他也不在乎地面的泥濘,幾步就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他笑了起來。

    “路君,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啊??”

    學子們之中迅速產生了騷動,衆人竊竊私語,桃子耷拉着腦袋,雙目緊閉。

    乞樓難或再次說道:“是這樣的,夜裏抓了個賊人,說是偷過您的東西,請您幫我們去辨認。”

    路去病的臉色難看,卻還是點點頭。

    “好。”

    他看了一眼桃子,又看向了其餘學子,“我去去就回。”

    乞樓難或帶着路去病踩着泥濘離開了此處,送飯的老吏頗爲驚詫,卻沒敢多說什麼。

    律學室內靜悄悄的,學子們一言不發。

    氣氛變得有些奇怪,越是不說話,這裏便越是壓抑,彷彿有什麼壓的他們喘不上氣來。

    劉桃子還是往常模樣,大口吃着飯,喝着湯。

    寇流不知什麼時候就蹲在了他的身邊。

    他壓低了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昨晚如何了?”

    桃子一愣,“昨晚怎麼了?”

    寇流抿了抿嘴,卻又不敢發作,只好低着頭繼續吃飯。

    “讓路喋喋替罪倒也不是壞事,反正這些狗日的也沒一個好人.....”

    桃子眯起雙眼,依舊不理會他。

    而在此刻,路去病已經坐在了車內,只是輛尋常的馬車,乞樓難或就坐在他的對面,一旁還坐着個散吏。

    路去病這才問道:“抓我是爲了何事,不妨直說。”

    “哈哈哈,就知道瞞不住您。”

    “倒也不是抓路君,就是有件事想要問問。”

    乞樓難或說着,從車窗看向了外頭。

    路去病注意到有士卒從道路上飛奔而過,整條街道上空無一人。

    “路君與縣學的肥博士不和?”

    “確實不和。”

    “那昨晚路君在何處呢?”

    “在縣學裏睡覺。”

    “可有人能作證?”

    “律學室學子劉桃子便可作證。”

    乞樓難或輕輕點着頭,“那很好,很好。”

    兩人再無言語,馬車一路來到了縣衙外,乞樓難或帶着路去病下了車,此處格外的喧囂。

    縣衙各個大門打開,人來人往。

    有人嚎啕大哭,被卒押着送進縣衙內,有人則是被擡了出來,外頭也聚集了不少人。

    路去病幾乎沒見過縣衙如此熱鬧的模樣。

    乞樓難或領着路去病走了進去,裏頭則更加熱鬧。

    有幾個人滿臉的驚恐,正在一遍遍的講述着情況。

    “應當是有五個人!不!至少六個人!”

    “皆使快刀!”

    “那時我正在熟睡,聽到驚呼聲便衝了出來....”

    路去病還不曾聽完他的話,就被乞樓難或帶着朝着更深處去了。

    乞樓難一路將路去病帶到了一處偏僻的屋前,拉着他的手,像是招待朋友那般將他帶了進來。

    此屋沒有窗戶,門也是格外的沉重,裏頭一片漆黑,陰冷潮溼,散發出陣陣血腥臭味,什麼傢俱都沒有,牆壁上掛着各類的鐵鏈。

    乞樓難讓衆人等在門外,又關上了門。

    此刻,乞樓難鬆了一口氣。

    “路君,你勿要怪罪,我也是奉令而爲。”

    “縣裏出了大事,任何跟肥宗憲有關的人都得請過來談話,這是必要的差事....我知道您不是賊寇,還請你勿要怪罪。”

    “賊寇?”

    路去病更加困惑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乞樓難點了燭,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席子,邀請路去病坐下。

    他扯了扯自己的頭髮,疲憊的說道:

    “凌晨時分,有賊寇襲擊了肥宗憲的府邸。”

    “我是最先過去的。”

    “嘖,那場面當是忍不忍睹啊,也不知肥宗憲是招惹了什麼人.....”

    “那些賊寇真真是兇殘惡毒,令人髮指!”

    “他們從南院翻牆而入,一路砍殺,沿路所遇到的大狗,護衛,家奴皆被殘害,賊寇一路殺進了肥宗憲的寢內.....好在肥宗憲不是獨自一人入睡,還有三個護衛。”

    “有巡邏的騎士闖進來,方纔嚇退了賊寇們。”

    “屋內的三個護衛爲了救肥宗憲而被砍殺了.......肥宗憲挨了三刀,好在肉厚,沒有當場喪命,趕忙送醫。”

    “人雖醒來,可他似乎被嚇瘋了,什麼都問不出來,屎尿盡出....嘴裏只唸叨着‘人頭’。”

    路去病瞪圓了雙眼,連嘴巴都是張開着的。

    “這....怎麼會....”

    乞樓難苦笑着說道:“我倒是能理解他,您沒去,是不知道那場面有多血腥,這些賊寇簡直是喪盡天良!!!”

    “那些被砍死的護衛隨從,身上幾乎都被砍爛了,他那不是殺人,簡直就是在剁肉!”

    “擋着賊寇道路的人,那都被剁成肉泥了....”

    乞樓難從地上抓了一把泥,在路去病面前捏了捏。

    “就是這樣,那不像是賊寇,像是剁肉的屠夫!”

    路去病面無人色,嘴脣青白,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這些時日裏的怪事當真是越來越多了,先是說城外有夥賊寇吃人,又說城內丟失了不少女子,又說有人私通官吏的婢,謀殺官吏,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情.....”

    “府內共有三十八人,死了十九個,傷了一個,側院那些人也就是運氣好,不曾遇到賊寇,不然得死絕了....”

    “我這算是做到頭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又看向了路去病。

    “昨晚下了大雨,那些賊人又是忽然襲擊,倖存的護衛不曾見過賊寇,騎士們也說不上賊人到底有多少,能殺這麼多,最少也得是五個吧?

    “我們也沒找到什麼證據線索....縣衙裏可是雞飛狗跳!”

    “這不,一大早就讓我去抓人,所有跟肥宗憲有過節的可疑者都要抓來。”

    “他家下人說路君與他有些過節,按理來說,應當押解過來審問,這裏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乞樓難看了看周圍。

    “只是,我是知道路君爲人的,當初縣令不分青紅皁白,非要將你趕出縣衙的時候,我就很是憤恨!”

    路去病此刻還陷入恍惚的情緒裏,只是茫然的點着頭。

    “故而我特意前往,就是簡單的詢問幾句,也好讓你不受羞辱。”

    “我最是敬佩路君這般的君子,倘若這次我丟了性命,還望路君能幫着照看我家人.....”

    路去病此刻的腦子真的是很亂。

    這位年輕人這一生都不曾經歷過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在城內見過最黑暗的事情,也不過是縣令暗示他們找人頂罪,在被自己質問後又將自己排擠出去的事情。

    像這樣半夜闖進別人府宅,血洗宅院,將人剁成肉泥的事情,他還真是聞所未聞。

    兩人正在攀談,外頭卻傳出了熟悉的聲音。

    “他在何處?怎敢上我縣學來抓人?!”

    聽到這聲音,乞樓難眉頭一皺,嘴裏嘀咕了一聲,趕忙拉着路去病,走出了屋。

    站在外頭的正是崔謀。

    幾個官吏低着頭站在他面前,任由他訓斥。

    這位平日裏總是沉着冷靜,平易近人的名士,此刻卻無比的暴躁,看到路去病被帶出來,他趕忙上前。

    “榮祖?他們不曾爲難你吧?”

    路去病一愣,搖了搖頭。

    崔謀看向了乞樓難,乞樓難滿臉堆笑,絲毫不敢怠慢。

    “怎麼敢爲難崔公麾下的人呢?只是照例問話而已....”

    “呵,你若是再敢踏進縣學,哪條腿先進去的,我就砍了哪條腿!”

    崔謀拉着路去病,迅速離開。

    乞樓難依舊是笑着,不敢反駁。

    等到兩人離開,方纔有散吏上前,“乞樓難公...他路喋喋有祭酒保着,咱又不是沒人,何必放人呢?”

    乞樓難勃然大怒,“混賬東西?你怎麼敢羞辱路君?!”

    散吏低着頭,心裏很是委屈。

    這外號不是您最先說的嗎?

    平日裏您對他可是一臉不屑,怎麼忽然就變了呢?

    乞樓難卻看着他們遠去的方向,沉默不語。

    三天前,他奉命去迎接新縣令。

    新縣令見到他,問的第一句話是:縣裏有個幹吏喚作路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