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攤子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孤獨麥客字數:3502更新時間:24/06/28 10:48:38
    司馬毗跟着司馬確回許昌了。

    他主要是想玩。

    司馬確則是回去召集兵馬。

    春耕已畢,許昌世兵們可以從田間地頭召集起來了。

    賬面上有兩萬,實際上也能召集起一萬六七千。至於爲何變少,主要是人不愛當世兵,逃亡了。

    第一批世兵早就被八王之亂禍禍乾淨了,第二批也差不多完蛋了,現在是第三批。

    說實話,若不是看在許昌都督能時不時賞點糧帛,又連年災害的份上,誰愛當世兵誰當去,反正我是不願意當。

    司馬確回去後,第一時間召集了屯於城下的世兵七千,然後派人開往陳留匯合。

    與此同時,他想方設法召集工匠,開始打製箭矢、戰車,以備不時之需。

    拖油瓶暫時離開了,邵勳心中大喜。

    但裴妃一路上都很安靜,都在閉目養神,停下來休息之時,也在看書寫信,着實沒給他機會。

    臨近浚儀之時,邵勳收到消息,揚州都督周馥連連上疏,復請遷都壽春,天子下詔撫慰,不許。

    另,兗州刺史李述在京中連連飲宴,與親朋好友辭別,準備上路。

    最後,還有一個好消息:北宮純率五千涼州兵抵達潼關。

    這是去年洛陽被圍前,天子緊急搖來的人。人家確實忠心,河西的冬天嚴酷無比,且草料奇缺,不宜出動大股騎兵,但依然擠出了一支步騎混合的部隊東行,經過數月時間,將要抵達洛陽。

    吳前也跟着回來了。

    一去經年,募來了兩千士兵,購得馬千匹。爲防意外,張軌令其與北宮純一起上路,故此時亦至潼關。

    邵勳看到這個消息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早煩透了廣成澤那些沒有生育能力的閹馬。這些年大力蒐羅母馬,給沒去勢的鮮卑公馬配種,至今才發展到千餘匹。

    這次一下子得馬千匹,聽聞還有張軌作爲回禮贈送的百匹馬,他的馬羣又壯大了。

    但這並不足以自傲。

    馬是一種消耗品,上了戰場消耗更大。

    急行軍會消耗,衝殺會消耗,追敵也會消耗。

    只要騎上了馬背,就會有損耗。

    一場大規模的騎兵會戰,死傷個幾千匹馬很正常——傷,大多數情況下意味着死。

    兩千餘匹馬,真不夠消耗幾回的。

    收到這些消息後,邵勳覺得有必要向裴妃彙報一下,於是他喊來了唐劍:“去駕車,我有機密要事稟報王妃。”

    “諾。”唐劍立刻下馬,將馭手趕走,自己親自駕車。

    親兵們聽到有機密,立刻四散開來,不讓任何人靠近。

    邵勳來到車旁,道:“王妃,僕有要事稟報。”

    裴妃掀開車簾,看着邵勳,微微頷首。

    邵勳立刻上了馬車。

    “何事?”裴妃用平靜的聲音問道。

    邵勳湊到她耳朵邊,輕聲說道:“匈奴已經在往河東輸送糧草軍資了。”

    “放心,劉妃還在棠梨院,我不回去,她不會走的。”裴妃穩了穩心神,說道。

    “哦……”邵勳感覺自己沒話說了。

    在裴妃的目光注視下,怎麼那麼放不開呢?撩騷技能都消失了嗎?

    兩人沉默片刻。

    馬車有些搖晃,晃着晃着,裴妃便依偎在了他懷裏。

    邵勳大喜,花奴這是要給我一點甜頭嗎?

    “你還有哪些女人?”裴妃突然問道。

    “家中……”

    “你家中那兩個我都知道。”裴妃說道:“還有呢?”

    “劉……”

    裴妃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她你也敢覬覦?”

    邵勳訕訕一笑。

    “還有呢?”

    邵勳微微有些遲疑。

    裴妃換了個姿勢,臉貼在他胸口,低聲道:“現在說,我便不生氣。”

    眼神很認真,很真摯。

    邵勳盤算着要不多說點?把得手的、沒得手的都說出來?

    “惠皇後羊氏。”邵勳說了第一個名字。

    裴妃的眼神之中露出些驚訝。

    她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可知淫辱天家眷屬是何罪名?”

    “做都做了。”邵勳回想起抱着羊皇后過夜時的場景,暗道再給我一次機會,還是要把羊羊給辦了。

    “我是真沒想過你還有這份豪膽、這份本事。”裴妃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羊獻容貴爲皇后,又是先帝遺孀,就這麼耐不住寂寞嗎?

    而且,這個女人給她的感覺很不好。

    她看不透,覺得她很危險。

    這狗東西連惠皇後都敢招惹,還得手了,裴妃不知該哭還是笑。

    她努力控制着情緒,問道:“還有誰?”

    還有?沒有了。

    邵勳看着裴妃的眼睛,心中默默盤算。

    以前司馬越沒死,裴妃可能也沒徹底下定決心,故對他多有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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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阿越死了,裴妃的想法或許有所改變。

    她也是女人,即便再大氣端莊,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邵勳胡天胡地。

    誠然,你可以學王敦,娶了公主後,還在家裏置辦數十姬妾,裴妃嚴格來說管不了伱。

    不過,天下事說到底不過取捨二字。邵勳想了想,還是裴妃對他的吸引力大,大多了。

    但性格裏衝動的一面讓他想賭一把,一次性銷賬,省得以後再惹出麻煩。

    “還有王景風、王惠風姐妹。”他說道。

    裴妃這次受到的衝擊沒之前那麼大,但依然很驚訝。

    她想起了京中的傳聞,頓時嘆了口氣,道:“王夷甫是那麼好相與的?他多麼高傲的一個人,卻在你面前卑躬屈膝,必有所求。”

    “花奴說得對。”邵勳將她抱緊了,厚着臉皮說道。

    裴妃也不掙扎,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還有誰?”

    “沒了。”

    “襄城公主呢?”

    “我和她沒——呃,算是吧。”邵勳遲疑地點了點頭。

    “你先下去吧,我還得想想。”裴妃說道:“你招惹的這些女人,就沒簡單的。她們現在依賴你,順服你,若將來安穩下來,天知道會多出什麼事。”

    邵勳點了點頭,知道時機不對,便下了車。

    裴妃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沉思許久,開始給徐州刺史裴盾寫信。

    ******

    唐劍看到邵勳出來,微微有些驚訝。但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換了一人駕車後,默默跟了過來。

    邵勳則來到路邊,讓親兵搬來案几,盤腿而坐。

    春日暖意融融,路邊野花燦爛。

    坐在充滿泥土芬芳的草地上,他開始寫寫畫畫。

    冀州、幷州一帶,應該也完成春播了吧?

    種下一年的希望之後,接下來有些人就要忍不住了。

    他在紙上粗略地畫了條黃河,然後寫上了幾個渡口。

    現在敵人只會派出小股騎兵南下,起的是騷擾作用。而且也不敢太過深入,因爲沒有足夠的糧食。

    古來軍爭,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後勤不足,執行什麼戰術動作都是扯淡,這一條直到21世紀都沒改變過。

    邵勳又在各個據點之間寫上里程數,默默計算着步兵、騎兵的消耗。

    這也是爲將者必須學會的技能,通過驛道里程可以推算出敵軍最遠能運動到哪裏。

    另外,行軍之時,小規模便罷了,大部隊離不開水源,很多時候都沿着河流進軍,通過這條可以猜測敵軍的前進路線。

    有的道路年久失修,且不甚寬闊,這也極大限制了敵軍主力的通行能力,迫使他們不得不分兵——誰都知道齊頭並進是最好的,但分兵有時候是不得已而爲之。

    如此一來,邵勳在紙上標出了好幾條可能的進軍路線。

    可能性最大的,則描粗了一些。

    他又默默盤算了下手頭能調用的兵力。

    屯田軍能調動萬人左右。

    許昌有兵一兩萬人。

    府兵及部曲可徵發四千人上下。

    義從軍千餘。

    牙門軍四千出頭。

    銀槍軍六千。

    這就四萬大軍了,基本夠用。如果實在緊急,還可以大肆徵發堡戶、屯丁、世家部曲莊客,湊個幾萬人不在話下。

    當然,這裏面八成以上都是農兵,平時不需要你養,但戰鬥力別指望有多強。

    好在敵人也是一般貨色,大哥莫笑二哥,湊合着用用算了。

    打的時間長了,即便是農兵也會進步。

    邵勳敢肯定,永嘉五年(311)的農兵戰鬥力,一定比他剛來洛陽那年強。

    有的農兵部隊,上陣次數多了,甚至已經可以熟練地列陣廝殺。

    “給裴純傳令,調集郡兵至虎牢關,嚴格盤查來往行人。”

    “請新蔡王擇良將兩員,各率兵三千至管城、新鄭駐防。滎陽裴府君另徵發部分丁壯助守二城。”

    “給許昌陳匡傳令,着其徵發各家部曲莊客三千人,北上長社駐防。”

    “告訴新蔡王,許昌重鎮,有數千敢戰之士即可令敵知難而退,萬勿輕棄。”

    文吏寫完後,又複述一遍,沒有問題後,邵勳用印,交給唐劍。

    信使很快奔馬而去。

    文吏繼續等着。

    寫多了這些命令,他似乎也有那麼點懂了,這才一路佈置呢?其他路呢?

    唐劍則有些吃驚。

    只不過滎陽一個郡罷了,就佔掉了這麼多兵力,層層設防,層層阻截,可謂觸目驚心。

    關鍵是,敵人還不一定來,他們可以走別的路線。

    “先發出去吧。”邵勳擺了擺手,說道:“陳留、濮陽這邊,我再看一看。”

    這是一次接收司馬越遺產之旅,同時也是參謀旅行。

    洛陽的吸引力逐漸降低,這對邵勳而言不是什麼好事,因爲這意味着敵軍的用兵方向更多了,不會再侷促在洛陽盆地之內。

    同時也意味着,他的攤子是鋪得越來越大了,西至弘農,東至東平,在千餘里的戰線上與敵對峙。

    這需要海量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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