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看我的！

    “砰”的一聲巨響。阿卡阿卡手中的木盾被砸得粉碎，但他也藉助鐵槌的餘勢，高高地躍起，僥倖沒有命喪當場。但也僅此而已。

    狼族勇士欣喜若狂。阿卡阿卡還未落地，它幾步就追上去，口中喝喝狂叫。它扔掉手中的盾牌，雙手持槌，使出最大的力氣，斜刺裏向上衝着阿卡阿卡狠命砸去。黑暗谷底驚呼聲響成了一片。

    形勢急轉直下。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人們都驚呆了。狼族大軍山呼陣陣，歡呼人類勇士的自取滅亡。

    阿卡阿卡瘦小的身軀像是在飄，但他決然無法躲開砸向他的鐵槌。狼族勇士將用敵人破碎的屍體和鮮血，塗寫黎明前第一道殘忍的血色。但是，它好像聽到了一聲輕輕地笑聲。它愣了一下。沒錯！

    笑聲的確是還沒落地的這個矮小的敵人發出的！難道他不應該是哭泣哀嚎嗎？他難道不是死到臨頭卻再也沒有機會後悔而發出可憐的求饒的聲音嗎？

    一切都來不及想。阿卡阿卡手中的短劍又一次觸碰到槌頭。但他沒有被彈飛，短劍還在他的手中。他也沒有被砸得骨斷筋折，當場斃命。

    兩個陣營的圍觀注目下，除了大個子巨人，痛下殺手的狼族戰士也看得清清楚楚。對手的短劍只是劍尖和槌頭輕觸，在空中輕飄飄地又一次藉助狼族勇士的神力，以一個最瀟灑如神的姿態，向敵人身後飛去。當狼族戰士兇狠的雙眼看到阿卡阿卡的臉時，他甚至不忘又做了一個難以描述的鬼臉兒。

    狼族赫赫有名的勇士呆住了。它看不懂敵人臉上爲什麼還會帶着笑容，它猛地扭過頭去，想再一次看看那神祕的微笑。但是這一次，狼族戰士引以爲傲的戰鬥技巧，卻讓它再也沒有機會後悔了。

    它扭頭的動作過快，身子卻慢了一慢。手上用盡平生氣力鐵槌突然掄空，牽着槌頭的鐵鏈也舒展到了盡頭，猛地變轉方向，向回砸去。它眼角的餘光剛剛看到敵人叉手而立，然後，“砰”地一聲巨響，巨大的長滿尖刺的鐵槌帶着風聲，已經將它戴着鐵盔的頭顱砸得稀碎，死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場懸殊的生死大戰就這樣結束了。詭異，突然。沒有歡呼，沒有咒罵。所有目睹這一切的敵對雙方，霎那間都陷入了不可思議地沉默，就像這場爭鬥從來就沒有開始過。空曠的山谷平地，除了幾聲馬嘶，只有阿卡阿卡暢快得意的笑聲。

    特林維爾的心情也是如洶涌的海浪，一波未平，狂濤又起。阿卡阿卡被槌震飛空時，他大驚失色，卻來不及救援。本以爲會眼睜睜看着最珍重的朋友就要在自己的眼前悲慘地死去，他恨不得以身相替。就在他心痛欲死，雙眼發黑時，橫屍倒地的卻是那個看似咄咄逼人的狼族戰士。絕望的呼叫還沒有出口，已變成了大喜過望的讚美。

    “唉呀。啊……好……好啊！”他不禁舉起雙臂，仰天大笑。

    腳步聲響起，雙方都同時驚醒。狼族陣中飛奔出兩個同樣身高體大的戰士來到同類的屍體旁，它們撿起鐵槌盾牌，拉扯着亡命者的雙腿，頭也不回就奔跑回營地，留下長長的血跡。這時，狼族憤怒的吼叫也達到了頂點。

    這本該是一場公平的角鬥。但是，挑戰者勝之不武。英勇地狼族武士被自己的鐵槌打碎了頭顱，死的不甘和屈辱。它們誓要將復仇的怒火，全都噴發到兩個挑戰者的身上。但勝利者一方也耀武揚威，齊聲喝彩。格雷恩等人雖然看不太清楚，可是阿卡阿卡臨危不懼，扭轉生死的精彩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喜莫名。大軍山呼勝利，震動山谷。

    特林維爾回頭觀望。討伐大軍的隊列整齊，刀劍耀眼，人歡馬嘶，凱歌齊唱。雖然還有大隊的士兵在官長的指揮下，緊張地排列隊形，佔據進攻防守的有利地形，雖然還有些凌亂，但敵人想趁機發動襲擊已不可能。野蠻人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還差一小會兒。”他想。

    目光投向戰場，阿卡阿卡神氣活現地剛好走到他的身邊。特林維爾激動不已，正要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想出幾句最美好動聽的話，狠狠地誇獎誇獎他的小夥計。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臉憋的通紅，只是瞪大了眼睛，氣哼哼地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所有人都在爲阿卡阿卡的命運擔心時，連他的主人都被騙了。可是最後時刻他卻乾淨漂亮地將狼族戰士玩弄於鼓掌，這可騙不了獵人那雙敏銳的雙眼。

    阿卡阿卡這個傢伙真是壞極了，白白讓他的主人爲他擔憂。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阿卡阿卡幹得實在太漂亮了！而且，騙過了他的對手和幾乎所有的人。

    生死繫於一線的危急從來就沒有過，那只是他裝出來麻痹敵人的。連讓他驚呼出聲的踉蹌，也不過是他戲弄敵人的一個小把戲，結果連他的主人都上了當。當然，他被無敵力量的鐵槌震飛也是有預謀的。但阿卡阿卡懸於半空，無遮無擋，命懸一線也真的。但這個傢伙就在這麼大膽，生死相搏不容任何閃失，他竟然能設計出如此危險又完美的機會，時機恰到好處，野蠻人的靈活和蠢笨，都被他洞悉分明，才會出現狼族勇士用自己手中的鐵槌，打碎自己腦袋的這般駭異又可笑的結果啊。

    特林維爾自信，硬碰硬的角鬥，阿卡阿卡至少不會輸給狼族的大力士。除了自己，能輕鬆打敗狼族勇士的還有賽爾和圖爾賴等好漢。可是誰能想到呢，阿卡阿卡取勝的方式如此賞心悅目，又驚險萬分，那也是他這個做主人的最喜歡的啊。所以，他對阿卡阿卡的敬佩簡直像是對天神一般，可是又羞於承認。他本來很多時候就不是忠心的阿卡阿卡的對手，此時，如果再表現出傾慕敬佩的樣子來，只怕日後更有吃不完的苦頭了。

    他正胡思亂想，阿卡阿卡卻笑道：“主人啊，我原來以爲這些傢伙的腦袋也不值幾個賞金，即使打碎了你也不會太在意呢。”

    他乾咳了幾聲，看着小夥子的笑臉，惡狠狠地回答道：“不，我很在意，爲什麼不在意？一個銀幣也夠我在藍莓酒館喝個夠了。”阿卡阿卡哈哈大笑。

    耳邊傳來沉重急促地腳步聲。戰鬥還沒有結束，他們還處於危險之中。現在還不是大意的時候。狼族又派出了堪稱敵手的猛士，身材更加高大強壯，手持一柄長長的彎刀，正狂呼亂叫，向主僕二人挑釁。

    阿卡阿卡扭頭笑道：“那就讓我去割下他的腦袋，爲主人的杯中獻上最醇的美酒，也算彌補我的過失吧。”

    特林維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好了，好了。這個過失還是讓我親自來彌補吧。”

    面對任何敵人，大個子維卡都有信心去戰勝。他樂觀的精神藐視一切對手，寬厚魁梧的身材蘊含着無窮的力量。他自付可以很快戰勝那個看起來處於癲狂的狼族戰士，但是否能像阿卡阿卡那樣，贏得乾淨漂亮，又出乎意料，那就要多費思量了。

    他走了幾步，回頭笑道：“阿卡，你看好了—看看一個鐵匠，一個獵人，是怎麼樣打敗一個不可一世的野蠻人的勇士的吧！”

    他單手提着長矛，飛奔向他的對手。那個野蠻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長刀拖在地上跑來跑去，在佈滿礫石的堅硬地面上留下道道劃痕，濺起點點星火。看到對面飛奔而來的敵人，狼族勇士把長刀揮舞地像個風車，嘴裏大喊大叫，醜陋的黑臉上滿是興奮。

    雖然人類從來不被狼族視爲平等地對手，即使眼前剛剛還發生過同類被痛打宰割的情景，但它們依舊愚蠢地堅持，人類的體魄無法對抗狼族的力量。而它眼前站立着的敵人，雖然還是比自己矮了很多，卻腰背堅實，手臂有力，目光堅定。是個好對手！

    它把手中的長刀亂舞，發出陣陣怪叫，口中的涎水四濺，惹得大個子維卡心頭怒火熊熊，卻神色平常。

    “反正我說什麼話你也聽不懂，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來吧！”

    說完，他一抖手中的長矛，像一條閃着烏光的黑色長蛇，猛地向野蠻人衝刺而去。狼族戰士身經百戰，卻沒想到對面的這個胖壯的大漢行動如此迅猛，他來不及閃躲，急忙用長刀招架，想把對手的長矛磕飛。

    “叮噹”一聲，狼族勇士被震得雙臂酸脹，不由大吃一驚。與此同時，特林維爾的心中也是暗自納罕，不由冷笑起來。

    面前的狼族勇士的力氣，遠遠比不上他曾經較量過的小力將軍。他深信甚至可以用更短的時間，以更快的速度來結果對手的性命。他卻不知道，並不是對手的孱弱，而是大個子維卡一直都在成長。

    朋友們幾年來目睹了他的成熟，只是他因豁達和謙遜而不自知。他不只是變得更聰明謹慎，更多開動腦筋深思熟慮，他一直把格雷恩視爲榜樣，一言一行，行軍打仗，都是他的老師。戰場上，他已經是格雷恩合格的助手，可以帶領士兵們衝鋒陷陣。還有像賽爾那樣的蓋世英雄在鞭策着他，激勵着他，讓他勤修武藝，強健體魄，不知不覺，他已是強而更強。

    他數不清和各種敵人打過多少仗，混戰中個人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有時卻也是決定性地。但他卻只有在羅阿洛德王城保衛戰的冰天雪地中，和狼族的小力王有過直接短暫的交手。雖然很快敵人就被精靈王子的神箭消滅，可是他也對狼族的力量有了更好的瞭解。那時的他就不懼怕狼族的小力王，覺得“不過如此”！

    今天他單獨一人面對狼族挑選出來的勇士，卻輕鬆地讓他有些吃驚。他還不知道在他身上，都發生了哪些神奇的變化。他變得比以前更加強壯，卻抱怨野蠻人隨隨便便就扔出了一個草包來和他對壘。

    於是，這場角鬥剛一開始，就遇到了兩難的局面—野蠻人遇上了勁敵卻後退無路，更加奮力向前。特林維爾沉着應戰，卻一時拿不定主意。

    勝利來得太快太容易，大個子維卡肯定會覺得毫無趣味。他要在敵人森嚴的陣營前，在那些口吐惡聲，張牙舞爪的野蠻人面前，慢慢戲弄對手，銷磨敵人的勇氣和膽量，讓所有的野蠻人都看到，它們面對人類的勇士，即使想取得一場最微不足道的勝利，也是癡心妄想。

    這樣想着，手中的長矛不再犀利，腳步沉穩卻能躲開敵人長刀的攻擊。而且面帶譏諷的冷笑，全然不顧對手感受到蔑視而激發的狂暴。

    野蠻人的攻擊依然兇猛無比，遠處觀戰的格雷恩和賽爾等人卻早早判定了特林維爾的勝利。與此同時，狼族把特林維爾專注地防守當做了怯戰，偶爾刺出的軟綿綿的長矛對勇士毫無威脅。狼族鼓舞向前的戰鼓聲聲，醜態百出地舞蹈着只等敵人的人頭落地。

    狼族戰士雙手揮舞長刀怒吼連連，不給特林維爾一絲喘息的機會，瘋狂地左劈右砍，長刀上下翻飛，刀快力大，恨不得刀刀命中，敵人就將死無完屍。特林維爾不急不慌，長刀落下，他微微側身就躲開了狼族誓所必中的一刀。刀鋒雪亮，劃過特林維爾的眼前，他甚至能清楚地數清自己的睫毛。觀戰助威的阿卡阿卡穩穩地站立不動，東征大軍都屏住呼吸，繼而發出陣陣驚歎。

    在狼族眼中，特林維爾已是毫無還手的能力，也許下一刻他就會轉身逃走，徒留可恥的背影卻也難逃一死。將長刀揮舞地“呼呼”山響，殺氣騰騰的狼族勇士卻越來越心驚，冷汗浸透鐵甲。但它無法停止下來，緊貼敵人衣角的每一刀都給它帶來真實的幻想，只差一點點，它就可以把敵人砍翻在地，結束這漫長而又絕望的戰鬥。每一刀，每一聲吶喊，它都拼盡了全力。可是敵人卻總在刻不容緩之間，就能躲閃到它觸手可及，卻又永遠無能爲力的地方。敵人的嘴角還帶着冷笑，像是在譏笑，又像是在鼓勵。但它漸漸氣喘吁吁，手腳痠麻，只是憑着對失敗所帶來的無法承受的後果的畏懼，讓狼族戰士還在堅持。

    特林維爾感覺到敵人已經力竭氣短，無力再戰。觀戰者眼中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此時已經不再是幻想着一刀將對手砍成兩段，單單變成了爲自己壯膽的可笑獨舞。大個子維卡早已手操勝券，卻冷靜無比。

    好了！差不多是時候了！他冷笑了一聲。他在野蠻人的巢穴之地，在黑暗城堡的大門前，那裏排列着野蠻人所能上陣的八萬大軍。可是人類中出類拔萃的勇士展示了他既有敢於挑戰的勇氣，同時也遊刃有餘地戲耍了他面對的高大對手。

    野蠻人的隊列裏，從戰鬥還沒開始時的謾罵威脅和嘲笑鄙夷的笑聲一直都沒有停歇，它們的勇士依舊狂呼吶喊，奮力和敵人戰鬥，似乎每一次揮舞起長刀，都能將對手碎屍萬段。鼓聲吶喊聲中，特林維爾卻翻了翻白眼兒。

    他已經受夠了，決定立刻就要結果狼族勇士的性命，割下它的頭顱。敵人的長刀，將是他在黑暗山谷的第一個戰利品。他低頭又躲過長刀的橫掃，一貓腰猛地衝過去，他大喝一聲，手中的長矛猛刺揮舞，寒光閃閃。

    野蠻人早已聲嘶氣竭，對手靈活躲閃，幾將耗盡它全部的氣力和鬥志。勢大力沉的長刀在敵人的眼睛裏是多麼可笑啊，卻連對手的衣角都夠不着。它的心中暗暗發慌，卻不敢停止揮動武器。因爲它看的清清楚楚，只要它的力氣用盡，腳步遲緩，馬上就會變成對手長矛下的屍體。可是它又不能返身逃走，如果他敢那樣做的話，只怕他還沒有走近，就會被同爲野蠻人的同伴們手中的武器殺死，並承受永遠的恥辱。

    狼族的喧號聲和面目猙獰的恐嚇依在，勝利和死亡這兩種不同的氣息，卻在兩支大軍中寬闊的谷底交織瀰漫。

    特林維爾厲聲大喝，“去死吧！”手中的長矛如一道黑色的閃電，亮花了敵人的雙眼。這一刻，狼族戰士眼神中的驚慌恐怖讓特林維爾深信，野蠻人聽懂了他的死亡預言。

    蠻族戰士死期將至，發出最瘮人的慘叫，雙手舉起長刀，幻想着能阻擋對手如山崩傾倒般的全力一擊。

    “呀！！！”

    特林維爾的胸中發出沉沉地怒吼，必勝的衝刺本可貫穿狼族戰士厚壯的身體，他卻將勢疾如風的狂飆一擊對準了野蠻人本想格擋長矛的彎刀上。長刀寬厚，利刃鋒芒。長矛銳利，無所不摧。一聲巨響，力與力的相撞，野蠻人的長刀沒能保住它的性命。長長的彎刀被長矛重重地向後彈開，狼族戰士嚇得手足酥軟，甚至來不及鬆手扔掉長刀就向後跳去，但已經晚了。鋒利的刀刃已深深嵌入野蠻人的身體，長刀餘勢未消，只一個迴旋就將他砍成了兩段。

    數萬狼族大軍眼睜睜看着一個勇士半截身體倒在血泊中，另一半卻高高地飛了起來，發出了震顫山谷的恐怖聲音。

    “啊……”

    狼族勇士可怖的半截屍身落地，八個萬人隊的狼族陣中，全都目瞪口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