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這才是決鬥！

    他來不及阻止，反而鬆了一口氣。在這三天裏，格雷恩和諸王及各軍團主官反覆研討，每個軍團，每一支大隊的任務和所處的陣型位置，着重進攻或是防禦，直至熟練，不會犯錯。

    至於野蠻人會按約定的那樣排好陣型與大軍決戰，或者他們會趁大軍剛剛進入谷地，環境陌生，地形不熟而發動背信地偷襲，所有這些統統都要考慮周詳，務必使所有人都牢記於心。所以，各軍團急速進駐，雖然仍不免有些慌亂，卻對野蠻人可能發起的攻擊早做好了安排。大軍現在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穩固陣地。他既已猜透了朋友們的心思，接下去就看他們兩個自己的了。

    鼓譟不安的狼族大軍正羣魔亂舞，氣焰囂張。刀劍如林，鐵盔如麻，狂跳嘶吼，震天動地。突然，敵人的陣營中兩匹戰馬揚起一路煙塵，飛奔而來。狼族大軍更是興奮如狂，發紅的眼睛像是剛剛吸食過鮮血，張開豁口的嘴脣吐出腐肉的殘渣碎末。

    特林維爾卻一直側着頭，屏着氣，彷彿正眼瞧野蠻人一眼就要忍不住狂吐不已。兩匹馬直衝到離野蠻人不到五十步，特林維爾只“哼”了一聲，阿卡阿卡已經從飛奔的戰馬上一個跟頭跳了下來。他回頭看了特林維爾一眼就飛奔向前。

    年輕的魔羽國勇士一手扶着劍柄，一手指指點點，一張口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大堆。雖然特林維爾一句都聽不懂，可是看小夥子臉上的嬉笑，聽着那口氣，絕對好聽不了。特林維爾簡直佩服地差點兒當着幾萬野蠻人的面去擁抱這個小夥子了。要知道，受過這個小夥子欺負最多的人，肯定是他這個主人啊！

    要是放在從前，即使他也不乏讚賞和敬佩，可臉上偏偏還要擺出一副傲然無視，至少也是滿不在乎的神情。可是今天與往日不同。這可是在數萬人生死相博的戰場上啊。阿卡阿卡滔滔不絕地一番話，眼前那些野蠻人聽了都快要發瘋了，他簡直樂不可支。

    小夥子洋洋得意正大放厥詞，他跳下馬走到他身邊，親切地拍着阿卡阿卡的肩頭，低聲笑道：“你這傢伙太叫人意外了。我都不知道你啥時候學會了野蠻人的語言，你剛纔跟它們說的是什麼呀？你咋不早說呢，你要是早點兒也教會了我，咱們兩個一起罵他們，那不是更有意思了嗎？”骯髒醜惡的野蠻人的臭嘴裏說出的話肯定很難聽，可是爲了有朝一日可以痛罵野蠻人，大個子維卡也就勉強學學吧。他的臉上幾乎都已經掛着諂笑了。

    “哦，”小夥子這時才是真的滿不在乎地神色呢。他說，“我看那些野蠻人不懷好意，我也是怕它們罵我們，索性先罵它們一頓。”

    特林維爾“嘿嘿”笑着，湊了過來，“唉，你怎麼罵它們的？教教我。”

    阿卡阿卡看着主人討好的樣子，揚起手摸了摸後腦勺，爲難地說道：“哎呦，主人啊。要是早知道你對野蠻人的語言這麼感興趣，我還不如真的去找個野蠻人好好學習學習呢。唉，”他雙手一攤，“其實，什麼野蠻人的語言之類的，打從生下來，我可是一句都不會啊。”

    “啊？！”特林維爾的兩條眉毛都擰到了一起，可受騙到害怕的他，還是心存一絲幻想，儘量和藹地說，“那我看你剛纔嘰裏咕嚕地，那些野蠻人聽了可是氣憤地不得了了呢。”

    “是嗎？”阿卡阿卡嬉笑着，看着野蠻人亂哄哄的樣子，他笑得別提多開心了。“我是覺得那些野蠻人肯定在笑話我個子小，不配跟它們動手打架，所以我乾脆先罵它們一場。至於它們能不能聽得懂，那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了。主人啊，你想想，我們不會吃虧的。反正它們要是真的罵了我們，我們也聽不懂，是不是？”

    特林維爾別提有多來氣了。如果不是怕被那些滿身臭氣的野蠻人笑話，他肯定會狠狠揍他一頓！可是，他對能否追上這個機靈的小夥子也很沒有把握，也就想想罷了。

    兩個人在距離野蠻人幾十步的狂野谷底自顧自言，彷彿根本看不見那些野蠻人。即使他們兩人都是名震東征大軍的勇士，可所有望向他們的眼神都是深深地擔憂。

    野蠻人的數個萬人隊隨時可能衝上來，衝散大軍的隊形。如果野蠻人真的衝了過來，誰又能阻止得了它們呢？區區兩個單薄弱小的人族戰士，馬上就會被馬踩如泥，血肉混入礫石沙塵，粉身碎骨。可是那主僕二人卻嬉笑自如，旁若無人。

    但是，野蠻人雖然羣起鼓譟，搖旗吶喊，卻沒有發起任何攻擊。特林維爾和阿卡阿卡主僕二人的運氣好的不能再好了。

    即使愚蠢的野蠻人也能猜到，衝過來兩個人族戰士，是來挑戰的。等它們明白過來時，所有的狼族戰士都氣瘋了。

    這是兩個人的挑戰，也是自取滅亡的玩火！

    狼族的生存信念就是戰鬥。它們崇尚暴力，敬佩勇士。死於戰鬥被視爲靈魂去往歸宿，犧牲者將得到永世敬仰。所以，它們即使在訓練中也會因受傷或者鮮血的刺激而突然發狂，將對手殘忍地置於死地者過於平常，死者不會得到憐憫，殘忍的勝利者得到的懲罰微乎其微，更助長了狼族的野性。

    但偏偏就是這種令人作嘔的毫無人性的規矩，今天卻救了特林維爾和他的夥伴。

    幾十百人的羣毆也好，成千上萬人的激烈廝殺也罷，單個戰士在戰場上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只要有個勇士跳出來挑戰，那麼，即使狼族衆多的戰士中，也只能有一個命中註定的對手。

    八萬野蠻人大軍和統帥它們的狼族頭領們，雖然聽不懂挑戰者的叫罵，但從來犯者的目空一切的眼神和上躥下跳的舉止就能猜到他的來意。沒有一個狼族戰士會把阿卡阿卡放在眼裏。雖然它們也都承認，敢於單人獨騎橫擋在數萬狼族大陣前的，如論如何也不能算是一個膽小鬼。可即使這樣，狼族戰士更加瘋魔欲狂。畢竟殺死一個人類的勇士，在狼族看來也算是一件大功勞。

    那個胖大的勉強也可算得上是個可以力敵的戰士，無論是他強壯的身軀，還是手中那杆黑黝黝的長矛都值得小心應付。可是那個小矮子也敢來挑釁就太不把狼族的勇力放在眼裏了！一時間，狼族大軍揮動着刀劍旗幟，頓足捶胸喝罵不止。

    這時，狼族大軍鼓聲一片，一個比大個子維卡還要高大的狼族戰士，揮舞着鐵槌盾牌，口中“哇哇”亂叫着衝了過來。狼族大軍鐵甲盾牌相擦相撞，刺耳的聲音響成一片，歡呼陣陣。

    高坡上，東征大軍正在進行最後的佈防，可是很明顯，最危險最混亂的時候已經過去。很多人也都用焦急不安的心情，凝視着山窪谷地，數萬狼族大軍陣前那兩個孤單無助的身影。

    阿卡阿卡望着直衝而來的野蠻人，只是翻翻眼皮兒撇撇嘴，說道：“主人，你瞧啊，這些野蠻人太沒有禮貌了。它果然在罵我們呢－雖然我聽不懂，可我還是要去教訓教訓他。”

    特林維爾看到衝過來的狼族勇士身高臂長，手持的鐵槌比阿卡阿卡的腦袋還要大，盾牌沉重，氣勢洶洶，相比之下更顯得阿卡阿卡的瘦小無助。

    雖然無數次見證過魔羽國勇士的本領，他也深信，即使再高大威猛的狼族戰士遇上了阿卡阿卡，那也是活該它倒黴。可是，在野蠻人的吼叫聲中，特林維爾還是不由擔心起來。

    “阿卡，”他說，“要不這個還是交給我來對付吧。”

    阿卡阿卡微然而笑，擺擺手扭頭朝着野蠻人衝過去。

    明明相信阿卡阿卡不會有事，又氣他剛剛還戲弄他，他本想叮囑阿卡阿卡幾句話，結果說出來的話卻有氣無力。

    “好吧。沒關係，阿卡。打不過就趕緊跑回來，我替你出氣。”

    阿卡阿卡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他一口氣衝到了距殺氣騰騰的狼族戰士不到十步，兩個對手同時停了下來，互相手握短劍鐵棒，打量着馬上就要交手的對方。

    狼族勇士身高體胖，做爲對手的阿卡阿卡偏偏天生瘦削單薄，不瞭解他的人見了，總是以爲他很好欺負呢。大街上遊逛的幾個流氓遊民說不定看他不順眼了，也要衝着他齜牙咧嘴，動手動腳的呢。野蠻人也不例外。

    狼族戰士推選出來迎戰兩個膽大挑戰者的自然也是強壯勇猛的。它手中的鐵槌又沉又長，只要它的手一揮就能把面前的小矮子揍成一片碎肉。這不單是它自己小看了對手，數萬野蠻人的大軍裏，絕對挑不出一個來會認爲小矮子能贏。

    狼族勇士扛着鐵槌，巨大的盾牌支在地上，俯身看着面前的小矮子，出乎意料地是，小矮子臉上漫不經心的神情，竟然打動了獸性的野蠻人。

    它在想，一定不能放過眼前的小矮子，不能輕易就讓他死去。野蠻人最擅長在弱小者身上發泄殘忍的得意，它們有的是辦法讓膽敢衝入野蠻之地的人類死的痛苦萬狀。只有這樣，野蠻人冷血的心腸才能得到更大的滿足。它就是要在這個黎明，在萬衆矚目下殺死它面對的孤單的敵人！

    面對不住口怒罵吼叫的狼族戰士，數萬人擔憂關心的眼神注視下，阿卡阿卡手提那把輕飄飄的短劍，同時，也把他所有的鄙夷寫在了年輕堅毅的臉上：“雖然我一句都沒有聽懂，可是，野蠻人！我可不像我的主人那般好脾氣－挨了罵別指望我裝的聽不見似的。我很生氣，要不你乾脆拿那根大鐵槌給自己來那麼一下子吧，反正你的腦袋肯定也換不了幾個賞錢，即使敲碎了，我的主人也不會心疼的。我說的，就這麼決定了吧！”

    亂哄哄地吵嚷聲和刀劍相交聲中，小矮子勇士的宣言隨風飄蕩。至於野蠻人能不能聽懂，他才懶得去管呢！但是狼族武士狂怒暴跳，只一個健步就衝到阿卡阿卡的面前，掄起沉重的鐵槌惡狠狠地朝着他的頭頂砸去。河谷和土坡上，驚叫聲和歡呼聲響成了一片。

    鐵槌重重地敲擊着河谷乾涸堅硬的谷底，碎石飛濺，塵土揮揚。可是那滿不在乎的笑聲又在狼族戰士的身後響起。它一個急轉身，小個子勇士疾步向後跳躍，躲開了鐵槌，甚至來得及向它擠眉弄眼地做了個鬼臉。狼族戰士大吼一聲，揮舞着鐵槌瘋狂地砸擊，步步緊逼，槌槌相連，石塊紛飛，風聲呼呼。每每鐵槌要將敵人擊得粉碎，到頭來只能和冰冷的大地交鋒。將將無法逃脫的死亡的毒手，卻總被一道閃電般的身影拋到腦後。

    但勇敢的小個子勇士絕不是只會逃走和躲閃。伴隨着每一次狼族戰士的攻擊，他都會大笑着用手中的短劍反擊，將敵人逼退數步。他腳步靈活，敵人剛一露出難以抵擋地架勢，他就窮追猛殺，讓高大威猛的野蠻人險象環生，一時縮回鐵槌，只能靠木盾抵擋。

    狼族勇士的力氣終究也比不上心中暗暗升騰起的驚訝，漸漸氣喘吁吁。殺死一個遠比自己弱小的對手帶來的殘忍的享受，也被一絲惶恐所替代。而它的那些同類，還在用不知死之將近的狂舞，當做了勇士的輓歌。

    特林維爾信任阿卡阿卡的本領，但一開始也是提心吊膽，冷汗涔涔。阿卡阿卡瘦弱的身影被包裹在鐵槌和盾牌組成的網裏，看似絕難逃脫，幾次他都咬緊牙關，生怕一時忍不住喊出聲來，連累了阿卡阿卡的心神。可是沒一會兒，他就變得百無聊賴起來，甚至都不再關心阿卡阿卡還要多大的功夫來解決他的對手。

    他可是比那些愚蠢的野蠻人要看得清清楚楚，阿卡阿卡手中的短劍會給任何膽敢小看他的敵人以致命地教訓。特林維爾相信，阿卡阿卡只是在戲耍那個蠢笨的頑石一般的對手，如果他想殺死面前的野蠻人，那麼，野蠻人的血早就濺滿了這片冷酷陌生的河谷。

    雙方反差巨大的決鬥引起陣陣驚叫和歡呼。兩支同樣人數衆多的觀戰大軍，此時的心情也是相距甚遠。站在土坡上的格雷恩等人雖然看不太清楚，也無不爲特林維爾和阿卡阿卡擔心。並不是他們不相信他們的勇士和朋友，而正是這種無時無處不在的牽掛和擔憂，才是朋友們凝結在一起的最真摯的情感。所以，野蠻人的鐵槌之下，整個東征大軍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而野蠻人則已經開始想象，敵人雖然敢於挑戰狼族的勇士，但那幾個挑戰者很快就會在鐵槌之下枉送了性命。而這也是貿然闖進黑暗山谷的人類的下場。它們狂呼亂叫，已經開始享受即將到來的勝利。

    可是愚蠢的野蠻人哪裏猜得到，身材矮小的阿卡阿卡身負神力，但如果只是一味地和鐵臂銅腰的野蠻人比拼力氣，是一個聰明的戰士絕不會踏入的陷阱。

    再說了，狼族中推出迎戰的勇士絕不可小覷。他也許無法和野蠻人的大力將軍和勇力將軍相提並論，但和一衆小力將軍卻相去不遠。再加上身高臂長，手中的鐵槌沉重巨大，掄動時如狂風襲過，颳起塵土飛揚，令人目不可睜，呼吸頓阻，會把敵人的每一次攻擊和反抗，扼殺在五步以外。這些，阿卡阿卡剛一交手就冷靜地判察到了。

    輸完狼族大軍還在齊聲吶喊，它們的勇士正狂呼着揮動鐵槌追擊着一路後退的對手。

    雖然特林維爾已經離得足夠遠了，可是，見到野蠻人兇性大發，狂追不已。他幾次差點忍不住要衝上去。可是，他忍了又忍，終於沒那樣做。

    阿卡阿卡做爲一名戰士的榮譽必須得到尊重。雖然每一個討伐野蠻之地的戰士都恨不得將面前的野蠻人殺得乾乾淨淨。但是，公平的戰鬥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雖然他們痛恨和鄙夷這所謂的“公平”，但是心中自有正義的崇高目標的人們，卻又不得不去遵守它。

    但真正遏止他內心衝動的，是他對阿卡阿卡的信任！阿卡阿卡又怎麼會敵不過區區一個野蠻人呢！他一個人完全對付得了，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特林維爾不會看錯的。但形勢迫動人心。

    阿卡阿卡貌似處境兇險，無力反擊。狼族戰士的手臂通長，加上手持鐵槌槌頭的長鏈，揮動時無法靠近。還有那面木盾，將身前身後都嚴密地保護起來，即使敵人靠近也無處下手。敵對雙方的十數萬人只怕都看清了此時的局面。過不了多久，那個身材矮小卻令人敬佩的勇士，就將無力抵抗，死於那可怕的鐵槌之下。

    阿卡阿卡心中卻冷笑着。他知道面前對手的厲害，卻並不驚慌。他一手持圓盾，一手揮動短劍，卻從不去和敵人的鐵槌盾牌相碰。雖然，阿卡阿卡自覺比拼氣力也不會輸給蠻族。

    “我又不是傻子。”他總是這樣說，“和獵狗比哪個柴草堆下埋着一根骨頭，就像你做夢比你的哥哥還要早出生一天。可笑吧？我可不是傻子！”

    在狼族勇士看來，他已經浪費了太長的時間，雖然對手頻頻後退，無力反抗，但他畢竟還活着。即使狼現在馬上就能殺死對手，只怕也會受到奚落和嘲笑！所以它像瘋了一樣，一步緊似一步，狂追不舍。它每次揮動鐵槌，都高聲怒吼，聲震雙耳。阿卡阿卡窮於應付，只得步步後退。

    通常身材胖大的人力氣也高人一等，但行動遲緩，迴轉不靈。但幾百上千年的廝殺和訓練，讓野蠻人獲得了異乎尋常的戰鬥力。野蠻人是最難纏的敵人，也是最擅長貼身肉搏的戰士。這和它們的冷酷殘忍性情相關。但也不得不承認，它們神勇無比，天生就是戰士。

    “幸好天神保佑。”他想着，“這些傢伙的腦袋不太那麼靈光呢。”

    稍一分心，阿卡阿卡腳下一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還來不及轉過身來，耳邊傳來強勁的疾風。特林維爾只離開他們不過三十步，但事出突然，不由“啊”地驚叫起來，想衝過去救助，卻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土坡上的格雷恩等人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來。

    野蠻人不會錯過任何到手的機會，它大吼一聲，鐵槌橫掃。阿卡阿卡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平時最拿手得意的跳躍和斤斗，在鐵槌的籠罩下，也無法逃脫。他心一橫，想用手中的小木盾生生去硬扛勢有千斤的鐵槌。一個事出無奈地只爲了能逃出生天，另一個咬牙切齒意欲終結對手性命。結局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