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巨人的擔心

    等到大家心情痛暢，笑聲漸息。大帳中陷入了沉寂之中。

    每個人都在思考着一個相同的問題，卻沒有人敢先說出來。

    特林維爾終於忍不住，他試探着問着：“格雷恩，你剛纔說的話是真的，還是騙騙那個傢伙的？”

    “哪句話？”格雷恩卻笑着反問。

    特林維爾急了：“當然是你說，三天後我們會進入山谷啊。”

    “可是，”他回答道，“我們從阿波多利，從黑森林，羅阿洛德，從大陸上各個地方彙集在這裏，不就是爲了能衝進峽谷，打敗野蠻人，把它們從所有人的噩夢中徹底清掃出去，才來到這裏的嗎？”

    所有人都不說話。因爲，格雷恩說的沒錯。他們又一次聚集在神聖聯盟的旗幟下，召集起數萬兵馬，勞師遠徵，不就是爲了這一天嗎？可是，好像哪裏有不對勁兒的地方。

    特林維爾無力反駁，只得說道：“可是，這也許是個陷阱。哪裏有這麼便宜的事啊。”

    “是的。”他慢慢說道。“我也擔心會有陰謀詭計等着我們。可是，敵人既然膽敢提出這樣的要求，說不定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如果我們因爲擔心受到埋伏拒絕了，只會讓敵人小看我們。而且，我們還會喪失進入峽谷的唯一的機會。”

    “可是，”克林戈王猶豫着問道，“萬一敵人在我們進入山谷後，封堵了谷口。那麼，我們數萬人馬就會變成一支沒有任何後援的孤軍了。”

    “會的。”格雷恩笑道，“以野蠻人卑鄙殘忍毫無信義的心，它們無疑會那麼做的。可是，我們絕不是一支孤軍。”

    他走到帳中央，環視着大家。他們都惴惴不安，有的雖然快被他說服了，更多的人還是還是在猶豫擔憂。

    “我們從來都不是孤獨的。我們從各自的家鄉出發，肩負着大陸上所有人的希望—把野蠻人徹底消滅，還大陸和平與安寧。聽到我們的拼殺聲，會有更多人源源不絕追逐着我們。我們的力量，還遠遠不止現在看到的。可是，既然我們的敵人不相信，那就讓我們三天後見吧！”

    衆人雖然還有遲疑不決者，卻也不再好說什麼。不是嗎？眼前這個豪邁的男人，曾經的聖城使者，就是他拯救了危城下的羅阿洛德，收復了東方的勇敢城邦和黑森林，兵不血刃消解了高山國的同盟，讓歐維爾津國王暴露出本來的面目。他一次次力挽狂瀾，每一次都是勝利者。他們應該相信他！

    有人在沉默中嘆着氣，有人卻在火把的照耀下，開始憧憬着勝利。多蘭赫爾和克林戈王都齊聲贊同，他們是親眼看到過的，他們還是一如既往信任他，追隨他。其他人數次頂撞違拗過他，卻都在他的勝利面前閉口無言。他們雖然還心懷憂懼，只是時勢所逼，也由不得他們再猶豫了。

    林登王仍然不放心地問道：“格雷恩先生，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也不會固執地加以反對。可是，你真的要全軍都冒險進入山谷嗎？真的不用在山谷外留下一些士兵，以防萬一被野蠻人阻斷了後路嗎？”

    沃爾都王也說道：“就是啊。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真的會陷入絕境，不可自拔了。”

    格雷恩卻說道：“不用擔心。我們只要全力擊敗面前的野蠻人，其它的就交給我們的援軍好了。”

    營帳裏又陷入沉寂。

    良久，有人問道：“我們真的還會有援軍嗎？”

    格雷恩的目光堅定，充滿自信。

    “會的！要相信匯聚在一起的勇敢的心，會衝破一切阻礙，一往直前。”

    大軍都行動起來，整裝待發，秣兵立馬。特林維爾也是磨刀霍霍。這種事情要說做的最棒的，當然是他忠心的僕人了！他喊着阿卡的名字，可小夥子又一次不見了蹤影。

    他一邊用力磨着長矛，一邊抱怨着：“格雷恩，我好像有兩天都沒有見到他了。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眼看就要有一場最宏偉壯麗的大戰即將來臨，這個傢伙卻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我還要自己動手！”他看着格雷恩，“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格雷恩微然一笑，說道：“我很高興，老朋友。至少你還沒忘了老本行呢。看你磨得怪起勁兒的，又做回巴布克萊的鐵匠去了。”

    “那是！”他得意地笑着，一根手指還在矛尖試着鋒芒。“明天，我就指望它了！那像那個傢伙啊，正是需要他的時候，偏偏找不到他。不過，你也許可以稍稍告訴我一些他的消息吧？”他眨眨眼。

    格雷恩笑着走開了。“明天，說不定你就能看到他了。明天，就是最後的關頭，一切應該發生的終將發生。”

    天還沒亮，黑漆漆地。陰雲密布，寒風刺骨。

    數萬大軍已整裝待發，整齊地隊列裏，無數人的眼中閃爍着星辰般的光芒。將士們披堅執銳，戰旗迎風飄揚。人馬歡騰，躍躍欲試。戰鼓轟鳴，震徹山谷。

    迎風飄揚的大旗下，格雷恩身穿鎧甲，馬背上掛着盾牌。特林維爾斜背長矛，緊緊相隨。

    幾匹戰馬飛奔而來，諸王也全身披掛，面容整肅。

    林登王大聲問道：“格雷恩先生，你確定要進入山谷嗎？”

    格雷恩用響亮的聲音回答了他！

    “是的，林登王。我已經決定，不會更改。望諸王休慼同心，助我一臂之力！”

    諸王齊聲應道：“我們都願追隨着高山國的旗幟前進。請下令進軍吧。”

    格雷恩仰起頭極目遠眺。鋒如斷劍，絕壁萬仞。特林維爾激動地挽着繮繩的雙手都顫抖着。

    一匹馬從峽谷方向疾馳而來，清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號角聲四起，營地裏旗帆招展。

    阿卡阿卡已經衝到格雷恩馬前，他一跳下馬就對格雷恩說道：“格雷恩先生，狼族的確從它們的堡壘裏退出了。它們真的讓開了峽谷的道路，但是並沒有離得太遠。”他看了一眼諸王，又笑着說道，“我跟蹤了它們兩天，還在它們有可能藏身埋伏的地方留下了記號，但願後來的人會發現。”

    格雷恩微然一笑。“阿卡，你辛苦了。”

    阿卡阿卡轉身站到特林維爾身邊，格雷恩一手提着絲繮，大聲說道：“出發！”

    阿波多利軍團第一個衝進了山谷，羅阿洛德軍團緊隨其後。黑森林和紫竹國騎士團也緊接着走進了山谷。長長的隊伍，在峽谷隨着山勢蛇形搜索前進。

    特林維爾帶領數百步騎充當先鋒，可是格雷恩心中雪亮。野蠻人和埃吉爾的陰謀，他早就了然於胸。

    山谷蜿蜒崎嶇，溝壑起伏。最險要處寬不足百步，兩邊懸崖峭壁，怪石叢生。陰暗覆蓋着的山谷，沒有樹木花草，沒有鳥啼蟲鳴。只有今天，山谷裏迴響着人喊馬嘶聲，充滿了野蠻之地陌生的氣息。

    格雷恩每每經過險關隘口，也是時時驚心，卻又冷笑不已。

    那個自作聰明的紫竹國神官，陰險狡詐的黑森林權臣，而今的狼王座前的幫兇，永遠也不會想到，他的這些小伎倆，會成全阿波多利昂揚的決心。格雷恩的確是這樣想的，而且，還有些僥倖。

    其實狼族只要把守住進入峽谷的路口，阿波多利發起的遠征真的有可能會前功盡棄。視阿波多利和神聖聯盟爲死敵的埃吉爾卻輕易打開了長驅直入的通道，以他的智慧，他不會看不到風險，可他依然這樣做了！

    卑鄙的靈魂永遠不敢承認，高尚的心靈是他永不可攀的高峯。他自以爲所鄙夷的對手，決然不敢答應與佔據地利的狼族決鬥，深陷絕境會讓敵人望而卻步！他就可以羞辱敢於進犯野蠻之地的東征大軍，進而打擊敵人的士氣。

    “難道，一次次的失敗還沒有讓他得到教訓嗎？”

    格雷恩的胸懷更加敞亮。埃吉爾可以決定這場事關人類命運決鬥的開始，至於結局，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

    “加速前進！不要停留！”

    阿波多利的聲音在山谷各處迴響。

    眼前還瀰漫着黑暗，可是，“天，真的快亮了！”

    特林維爾一路無阻，衝出峽谷。

    特林維爾率人迅速搶佔了一處高坡，從那裏可以俯瞰野蠻人城堡城前的那片開闊地。

    風一吹過，揚起漫天塵土。

    特林維爾雙眼死死盯着遠方模糊的巨大黑影，大聲發出號令。

    “一切正常。讓後續部隊加速通過峽谷！”

    “遵命！”

    阿波多利軍團衝上了高坡，羅阿洛德的士兵也趕到了。緊接着黑森林軍團和紫竹國騎士團在多蘭赫爾和萊利克的率領下，也彙集在高坡上。

    克林戈王和多蘭赫爾、萊利克騎馬來到阿波多利的旗幟下，格雷恩正在這裏等着他們。

    “諸位，請按事先商議好的那樣，請各就各位，準備戰鬥。”

    “放心吧，格雷恩先生！我們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和責任。”

    克林戈王和多蘭赫爾王子帶領的士兵，佔領了高坡下寬闊谷地的左側。萊利克將軍和他的騎士團擺在高坡的右側，對面能看到遠處敵人城牆上黑色的塔樓。士兵們盾牌當地，刀槍成林，正嚴陣以待，沒有命令不許出擊！

    圖汗將軍和菲爾巴將軍率領的最有戰鬥力的阿波多利軍團佔據中央，他們將在左右兩翼的支持和保護下，堅守陣地，接受敵人的衝擊，一旦時機到來，阿波多利的衝鋒號角響起，他們就將奮勇反擊野蠻人。

    格雷恩的目光投向遠方。在這之前還沒有人見過野蠻人最後最堅固的巢穴。而他是帶領大軍將足跡踏入這片山谷的第一個人。在過去漫長的年代裏，想這樣做的人，只留下了無數生命和衆多遺憾。今天，他真實地站立在這裏。

    霧氣籠罩下死一般沉寂的巨石堡壘，像一道巨大黑色的暗影撲面而來，陰氣森森，蝕人心魄。黎明前最後的黑暗籠罩着高聳的塔樓，像野蠻人揮伐的刀劍，令人窒息齒寒。高大厚重的城門緊緊關閉着，一面巨大黑色的旗幟上，刻畫着鋸齒獠牙，在冷酷的寒風中搖擺。城牆上的野蠻人魔影憧憧，黎明前的山谷寒風瑟瑟。

    這裏是野蠻人最堅固的堡壘，依靠着黑暗力量的庇佑，它們竟逃過了無數次天罰和覆滅的命運，僥倖苟延到了如今。格雷恩感慨萬千。

    還在阿斯特拉爾先生身邊時，每每爲了和平的大陸上的這塊頑疾而憤恨遺憾。他還想起年輕時那不知深淺輕重的狂言，幻想有一天徹底消滅了野蠻人，那將是一個什麼樣清新美麗的新世界啊。

    每當他說出這樣的話時，先生卻從不嘲笑他，只是點點頭，有時還會說：“啊，格雷恩。既然這樣想了，說不定有一天會真的實現呢。”

    “這一天肯定會實現的！”他飽含熱情和嚮往地大聲說着。

    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但這絕不是他一個人的期望和夢想！所以，才有千千萬萬的人和他一起拋灑熱血，闖進了野蠻之地。如果他也是有私心的，那麼他望着野蠻人高大堅固的城牆時唯一想到的，只有這場波及大陸許多國家，給無數人民帶來沉重災難的戰亂的禍源。幽靈寄居的軀殼，卑鄙地弒兄奪嫂的篡位者。還有那個單薄卻惡毒的神官，叛徒，和他揹負的“祕密”同樣神祕的毒蛇。

    他們就隱藏着野蠻人堡壘裏，依託狼族的庇護，妄圖能逃脫應得的審判！他絕不答應！

    今天，所有人都將心隨所願，包括他自己！但是現在，很多更加現實和緊迫的事情，佔據着他的心頭。

    “格雷恩，你快看！”

    前陣的號角吹響了。野蠻人的城堡大門，慢慢打開了。

    比壓迫窒息的濃霧還要厚重污濁的氣息，即使相隔遙遠也讓戰士們聞之欲嘔。蠻族戰士們鏽蝕的黑色鎧甲，像烏雲的影子，在戰場上蔓延。沉重的腳步撞擊着大地，揚起沖天塵土。刀斧的撞擊聲和嘶吼聲震耳欲聾。

    野蠻人的第一支萬人隊在大力將軍的指揮下，緩緩推進，他們漆黑醜陋的巨口獠牙翻露，血紅的眼珠像猛獸看到獵物，噴出殘忍的兇光。

    一支……又一支……

    八支狼族萬人隊全都開出城門。

    從峽谷衝入開闊的平地，壓抑的心情和沮喪很快就會散去。但數萬人突然涌進了陌生的山谷，野蠻人的大軍也開城而出，即使最精銳的受到訓練的戰士們，也不可避免地心頭突突直跳。

    遠處，野蠻人的八個萬人隊虎視眈眈，而東征大軍還有很多人依舊穿行在峽谷，正急匆匆地向着東征的旗幟下靠攏聚集。如果野蠻人趁大軍站腳不穩時全陣壓上，勢必造成被動混亂。雖然這些意外和突發情況，在他答應了埃吉爾的同時就已經在不得不考慮過了。可也必須承認，他是在冒險。而且，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會避免此種危險

    此時此刻，做爲一個統帥，最需要的是鎮定自若。格雷恩的心一動，再一次望向了遠方。然後，他點點頭，扭頭望向他的朋友。

    阿卡阿卡突然笑道：“主人，我們幹嘛不去野蠻人的陣前去闖一闖，嚇唬嚇唬它們呢？反正我看着它們跳着腳鬧騰的樣子，如果不上去教訓教訓他們，心裏就很不痛快。”

    特林維爾大喜,他笑着說：“好主意。大個子維卡也不痛快。我可不喜歡這麼亂騰騰的樣子都讓這些傢伙看了熱鬧。走，阿卡，我們去鬧一鬧，眼看着那些野蠻人就站在我面前，想讓大個子維卡安安靜靜地就當沒看到，那才是怪事呢。”

    “格雷恩，”他大喊道，“這裏先交給你了。”

    說完，他沒等格雷恩回答，就拉轉馬頭和阿卡阿卡一溜煙兒似地衝下小山坡，直奔野蠻人的大陣衝去。

    “特林維爾，小心。”